我念書的學校在小鎮的邊上,背靠一座不高的山,上麵種植著大量的板栗樹。


    山腰位置有個窪地,農戶為了方便灌溉,就把山泉引到窪地裏,結果雨季的時候山洪也往裏麵衝,時間一久,形成了一個很大的積水潭。


    夏天一到,我們男生都喜歡到水潭裏戲水消暑。不過就在年前的時候,附近有個村婦跳潭自殺,屍體一直沒撈上來,自那以後,短短半年的時間裏,前後就淹死了好幾個人在裏麵。


    一時間很多人都在傳,說是村婦變成了水靈在抓替身,傳到後麵,有人說半夜看見死掉的村婦漂在水皮上,哭得那叫一個淒慘陰森。


    不管傳言是真是假,學校為了安全起見,都是三令五申,不準在校生去水潭裏遊泳。


    但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狗膽潑天的時候,總有些個耳朵長在後腦勺的學生,我就屬於這一類學生。


    那天剛好星期五,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老師臨時有事,就讓我們在球場上自己背書。


    趁著沒人注意,趙誌傑,孫天宇,劉寶我們四個偷偷翻牆出去。本來是約好了去遊泳,結果到了水潭邊上,他們都不敢下水。


    經過那半年多的壓抑和自卑,我的性格有些扭曲,隻有出風頭被人關注,心裏才會踏實和得到滿足。


    見他們畏首畏尾,我脫光衣服跳進水裏,紮了個猛子(悶水,潛水),抹著臉上的水笑話他們膽小。


    半大孩子,經不起誘惑和激將,我一帶頭,趙誌傑和孫天宇也先後下水,隻有膽小的劉寶留在岸上,不停的說水裏有水靈,讓我們趕緊上去。


    因為供屍的事,我沒少看爺爺留下來的書,二叔也經常帶我出去做事,長了不少見識。現在太陽還掛在山頭,陽氣很重,就算水裏真的不幹淨,那東西也不敢出來害人。


    我奚落了劉寶幾句就沒有理他,跟趙誌傑、孫天宇比誰憋氣的時間長。


    孫天宇水性比我們好,幾次都是他贏,嘚瑟的打猛子給我和趙誌傑看,隻見他像泥鰍一樣鑽進水裏,冒頭就在四五米外,靠近了水潭中間。


    積水潭是個錐形,中間的水很深,我有些擔心,就讓他趕緊迴來。


    孫天宇抹了一把臉,又紮進水裏,準備鑽水迴來。


    結果他這一下去,一分多鍾都沒見上來,我和趙誌傑也笑不出來了,急忙喊他的名字,遊著過去找人。


    我們剛遊出一兩米的樣子,孫天宇紮猛子的地方突然咕咚一聲,冒出一個鬥大的龍泡,炸開後翻出一個黑漆漆的大圓球,周圍還漂散著一大灘頭發一樣的黑絲。


    “水靈,水靈來了!”膽小的劉寶嚇得哇哇大叫,趙誌傑一聽,扔下我折頭就往岸上遊。


    我看著那黑乎乎的一坨,也有些害怕,隻是想到孫天宇有可能被纏在下麵,還是咬著牙遊了過去,伸手胡亂的撈了一把。


    這一撈,還真抓到了一隻人手。


    “孫天宇!”我欣喜的喊了一聲,用力一拽,那黑乎乎的圓球被水推開,咕咚的一聲,從它下麵翻出一張泡得發白的臉,晃蕩後停下來,正好是對著我,有些鼓脹的眼窩裏,一雙白慘慘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認得出那張臉,就是剛剛沉水的孫天宇,可現在,他卻像是被水泡了好幾天一樣,皮膚鼓脹發白,感覺用手一戳就會飆出一灘血水。


    詭異的一幕,嚇得我手腳發軟,心髒突突直跳,急忙甩開他的手,想往迴遊。


    結果我一鬆手,孫天宇反手就扣住我手腕,用力的往水裏拽。


    趙誌傑爬上岸,撿了一根樹枝想來拉我,結果看見孫天宇的樣子,嚇得扔掉樹枝,光著屁股和劉寶轉身就跑。


    驚慌下,我嗆了幾口水,肺裏火燒一樣難受,用力的蹬了幾下腳,躥出水麵吸了半口氣,又被孫天宇給拖了下去。


    到水裏我睜開眼睛一看,隻見孫天宇像大王八一樣平趴著,背上粘著那個黑乎乎的大球,歪咧著嘴,臉上掛著詭異的笑。


    我頭皮發麻,可是在水裏使不上勁,鬥不過他,被拉著一直下沉。而且在下沉的過程中,孫天宇背上的黑絲擰成一股,順著他的手就纏到了我手上。


    完了!


    不停的被嗆水,我腦袋有些迷糊,眼看著就要被水淹死,孫天宇後麵突然遊出來兩條大白蛇。其中一條紮進黑絲裏,扭著身子一通抽攪,另一條則是纏在我腰上,把我往水麵上拉。


    兩條大白蛇一拉一打,孫天宇的手這才鬆開,另一條大白蛇趁機從黑絲裏鑽出來,尾巴纏在我的手上,合力把我拉到岸邊。


    摸到岸上的野草,我才迴過神,急忙拽著往上爬。


    此時的孫天宇就趴在水皮上,頭高高仰起,後腦勺幾乎貼在了背上,直愣愣的望著我。


    我驚魂未定的上岸,孫天宇背上的黑絲才散開,把他整個人都裹住,緩緩沉入水裏,兩條大白蛇一看,一頭鑽進草裏,沒了蹤影。


    那是什麽東西?


    我嘔吐了幾大口水,被風一吹,腦袋才清醒過來,也顧不上去想,急忙抓起衣服往學校裏跑。


    鬧出人命,我能想到的就是去告訴班主任。結果在操場上碰到來接我,不見人找上來的二叔。


    見到二叔,我一下撲到他懷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磕磕巴巴的把事情經過說了。


    二叔聽完,一巴頭唿在我臉上,怒道:“你咋就不能讓人省省心?”


    “二叔,孫天宇被水靈抓了,現在要怎麽辦?”沒出事之前,我天不怕地不怕,真出了事,整個人都慌了,六神無主。


    “你個憨雜種,那是咒靈!”二叔的臉陰得能擠出水,瞪著我說:“等會去找錢老師,你不要提什麽水靈,就把孫天宇落水的事說出來就行,記住了沒?”


    “記住了!”我嘴上應著,心裏卻是翻起了驚濤駭浪。


    我在爺爺的書裏看到過,咒靈是十大兇裏,實力排在前三的兇靈。


    俗話說人死如燈滅,頭七一過,大部分魂魄都不會留在人間,即便是死前執念很重,尾七後也會煙消雲散。


    隻有極少的一部分,在特定的環境下會形成陰靈,遊蕩世間。


    正因如此,信鬼神的人很多,真正見過的人卻是沒有幾個。


    但有一種情況很特殊,那就是咒靈。


    普通人眼裏,咒和罵都一樣,無非是放幾句狠話,類似不得好死,死全家什麽的。


    可如果放話的人因為這事自殺,那就不得了了,他的死就會變成一種以生命為代價的獻祭,形成比執念還要強的咒能。


    有了咒能的保護和加持,陰魂可以不入輪迴,也不會自然消散,這種東西一旦惹上,那就是不死不休。


    想到這,我緊緊拽著二叔,生怕他不管我。


    二叔恨鐵不成鋼的橫了我一眼,帶著我去找班主任。


    事情傳開,全校都被驚動了,老師分成幾波,撈人的撈人,通知家長的通知家長。


    奇怪的是最先跑迴來的趙誌傑和劉寶不見了,開始以為他們害怕,跑迴家了。可聯係上家長後,得知他們並沒有迴家。


    學校立刻組織師生把栗子園翻了一遍,在山頂上發現了趙誌傑的衣服和幾個腳印,人卻像是蒸發了一樣。


    二叔看過腳印和衣服,臉色變得非常的難看,急忙跟校長協商,先把我送迴家,然後他在迴來處理後事。


    新房子蓋起來後,二叔把紅棺搬了過去,我也跟著搬到小樓裏住,二叔還找了女朋友,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我平時都喊她小嬸子。


    到家二叔就把爺爺的木箱子拎來給我,吩咐小嬸子道:“秀禾,你去一趟趙家村,喊趙友剛過來幫幫忙,他要是不來,你也就別迴來了,在他家待到天亮。”


    我聽二叔交代這些,就知道情況不妙。果然,小嬸子才出門,二叔就板著臉道:“咒靈難纏,肯定還會找上門,但比起髒東西,人才是最可怕的。今晚十點一過,你就別碰水,夜裏不管聽到什麽動靜都別出門,隻要待在屋裏就會沒事,記住了沒?“


    “我害怕!”我一聽還有人想害我,急忙抓住二叔的手。


    “孬種,有本事闖禍,沒本事承擔?”二叔橫了我一眼,但見我眼淚汪汪的,心又軟了,安撫我說:“這事問題不大,但四個人下水,就你一個迴來,我得去跟學校裏解釋。你這半年也學了不少東西,遇到事冷靜的去應對,自保沒有問題。”


    臨走時,二叔像是想起什麽,衝樓上喊:“要是實在沒辦法,就把紅棺開了!”


    二叔走的時候天就已經黑了,我不敢留在外麵,迴屋裏想起救我命的大白蛇,知道它們和紅棺有淵源,急忙給紅棺上了幾炷香,祈求了幾句,然後把爺爺木箱裏的東西一股腦的拿了出來。


    九點多小嬸子都沒迴來,我也不抱希望了。其實奶奶的葬禮上,趙叔的話已經很明確了,二叔估計也是找機會把小嬸子支走。


    我隔著窗戶看了一眼,天上星稀月朗,今晚絕對不會下雨。緊跟著又檢查了一遍,確保房間裏一滴水都沒有,這才放鬆下來。


    累了一天,又受了驚嚇,我抱著桃木劍和銅錢劍,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幾聲炸雷把我驚醒,翻身坐起來,就聽到外麵有下雨的聲音。


    伴隨著隆隆的雷聲,屋裏的燈閃了幾下,忽的就滅了。


    轟!


    燈才滅一道巨大的閃電劃過,我下意識的朝後窗看去,電光下,隻見一張蒼白浮腫的臉緊貼在玻璃上。


    “孫天宇!”


    我驚叫一聲,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腳踏在地上,發現雨水從窗子縫隙裏滲進來,地麵都已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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