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加鞭,途中又不斷換乘,即便如此,也還費了兩天腳程才趕迴蜀南紫竹林外圍——掐指細數,距離開之日,已過去了十四天。夏清涵下馬取下轡頭馬鞍,將那兩匹坐騎放歸,一邊想著晏冉如何如何,一邊往林深處走。


    行至一半,見自己臨走重新排布好的陣法有被人強闖的跡象,拂袖振開堆積的落雪,幾處機關也似有啟動過,神色不由一肅,也顧不得自己眼下虛乏,強運內力幾個縱身,便往竹心小築處趕。


    趕到後,院落一片狼藉,新雪上的一串足印和斑斑血跡,刺眼紮目。那紅痕揪的夏清涵心裏發緊發疼,莫名的焦慮感讓她不能冷靜的思考什麽,沿著血跡就這麽一路走到藥房。


    推開門,櫃子倒的倒,塌的塌,一堆瓶瓶罐罐裏伏著半是昏迷的人。


    “晏冉?”夏清涵聲音輕飄飄的,卻多了一絲連自己都沒發覺的顫抖。


    仿佛喚醒了什麽,晏冉腕上的銀鈴晃了晃,試了幾次才撐起身子,可還沒撐穩,搖了搖又要倒下——夏清涵將人搶進了懷裏。


    顧不得避諱什麽,夏清涵伸手便撕了晏冉的衣服,晏冉縮了下,到底還是無力反抗,隻能由著夏清涵動作。


    晏冉身上新添了不少傷口,傷口上胡亂撒著止血的藥,個別傷口有些潰爛的跡象,叫利器剜了去,傷口處理的隨意粗糙,看的夏清涵眸子一點點冷淡了下去。


    晏冉卻反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夏清涵,原本積攢半月怒火的晏冉,卻在看到眼前這個消瘦的幾近脫形的人後,一瞬就消弭了大半。


    “你去哪裏了?”即便傷勢不容樂觀,在夏清涵懷裏的人開口第一句話問的卻是這個。


    “去見師父的故人。”夏清涵再次檢查過晏冉的身體狀況,瞧見都是些皮肉傷,雖虛弱些,卻都及時撒過止血藥,並無大礙,才稍放下心。焦慮得以平復,與之而來的卻是惱怒痛惜,本就一身傷病,還不管不顧的強闖陣法又弄出這麽多新創,怎就不愛惜自己到如此地步?但這個節骨眼上夏清涵曉得不該與晏冉置氣,隻得強抑著心火,把人打橫抱起,走向居室。


    “夏清涵,放開我!我自己有手有腳!!”


    “夏清涵,滾!別碰我!!”


    “我不要你在這假惺惺的扮好人!”


    ……


    好不容易這麽一路吵嚷的走到屋內,隻見房中一片狼藉,比藥房處糟蹋的更徹底,各處都是被打砸的痕跡,夏清涵這些年辛苦攢下的點家當全叫敗了個精光,連她愛惜的古琴也是如此,不知被用來泄了多少次恨,連琴的模樣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晏冉從被抱起的一刻就在夏清涵懷裏胡亂掙紮,又羞又惱的打向夏清涵。夏清涵勞碌這些天,體虛身弱,那些拳腳雖無甚力道,但下手的都是些大穴要害處,還是打的她胸口悶疼,大約是內力虛耗太過,連這些都受不住了。夏清涵對此理也不理的態度,莫約是惹晏冉急紅了眼,想起了自己的牙口尚有幾分威脅,便偏頭咬在了夏清涵胸上。


    此舉立即便得了夏清涵的反應,渾身一震,手臂也驟然一沉,轉眼又穩住了自己。晏冉貼靠著夏清涵的胸口,覺得肋骨膈人,想到見到夏清涵時那份從骨子裏透出的疲憊不堪,這些日子在外麵恐怕過的也很糟糕,忽又覺得自己咬的重了,鬆口後,補償一樣的用麵頰輕輕蹭了蹭。


    夏清涵把人放到床上,要抽手時,卻叫晏冉捉住,欲言又止,磨蹭再三,可一開口語調卻仍是慣見的奚落嘲弄:“你把我一人沒吃沒喝的丟在深山老林裏這麽些天,自己卻跑出去跟老情人會麵……是不是算著這個時候迴來,剛好能幫我收屍?沒如你得意,現下是不是特別失望,嗯?”


    既恨她不知自愛,又惱她方才胡攪蠻纏的發作,夏清涵覺得胸口悶沉,氣海虛的不見一絲真氣,情緒鬱虯不耐,對晏冉也不加以安撫了,對其一切言行置若罔顧,隻自話自說道——


    “我去給你煲罐藥膳。”


    “夏宗主沒個交代就走嗎?——你!該死!站住!”


    夏清涵腳步隻稍稍頓了頓,也沒轉身,就逕自去了。晏冉怔怔看著那道背影,忽又生出了那份讓她避之不及的惶恐不安來……是不是不該用那樣的語氣?可明明是她把自己撇在這……是她的錯,她憑什麽要氣?!


    煩躁莫名,比之當初見夏清涵沒了影子更甚。


    待夏清涵迴來,端上粥,遞過藥,神色卻總透著一股子冷淡不耐,晏冉看的惱恨,可對著那張雖然冷淡,但瘦的都能數清骨頭的夏清涵,心口不禁一軟,默不作聲的接過來,慢慢吃下。


    加了藥,粥的味道沖人又苦澀,好容易才喝完。


    夏清涵重新整理處置了晏冉身上的傷口,掃了掃周遭一地狼藉,隻簡單收拾好了書櫃和桌子,將愛惜的古琴殘骸並作一處,於院中付之一炬。晏冉湊在窗口看外頭頻繁扶額疲累不堪的夏清涵,本以為她那般愛惜自己的琴,迴來必要責備她兩句,卻不想夏清涵還是一副冷淡模樣。


    甚或比以前更淡漠……更不耐。


    怔仲迴了神,見夏清涵收拾了這屋裏自己的那床被褥,晏冉麵色頓時發寒:“你做什麽?”


    “我今夜,睡別處。”


    “那屋不是門窗漏風嗎?怎麽能住人了?”良久沉默後,晏冉冷笑起來。


    “一直能。”夏清涵神色平易,口氣卻少見的有些焦躁。


    晏冉怨極了夏清涵小氣,不是素來都容著她嗎?怎麽發起脾氣來就這般的討人嫌?晏冉心裏雖十萬個不願意她就這麽住過去,可嘴上卻仍“嗤”了一聲。


    “今晚風大雪大,但夏宗主都這麽說了,就請便吧。”


    於是夏清涵真就走了。


    安置好她後,瞧也不瞧一眼的去了對麵的屋子。


    晏冉沒能睡著。


    在床上輾轉熬到天亮,本以為夏清涵再怎麽有小脾氣,按她的心性,也不會真晾著自己不管不顧,便閉著眼在床上假寐,等夏清涵送藥來。卻沒等到。平素夏清涵都會在辰時左右來,晏冉看著天色,估摸著時刻,又等了一等,卻還不見人來。臉色立即難看起來,以為夏清涵又像之前一樣不辭而別,她雖一身傷病,但行動卻已無大礙,赤腳便跳下床,殺向夏清涵住處。


    闖進去後,卻是一怔。


    人還在,隻是床上側躺的那人怎麽看怎麽不對勁。晏冉上前,遲疑的伸手握了握夏清涵的手,卻覺一片冰涼,不似活人——若非是、若非是一絲鼻息尚存的話……


    怎麽會這樣?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就……


    晏冉腦子裏亂成一團,平生第一次覺得無措——這麽直愣愣站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忙去藥房掃了一堆藥揣在懷裏,又尋來瓦罐木炭,裝了滿滿一罐雪,就在夏清涵屋裏生火化雪,煮水煎藥。


    燃著木炭,潮寒的屋子總算暖和了些,晏冉辨好丹藥,將那些固本活血的藥丸逐顆撚碎,含在自己口中渡給夏清涵。直至夏清涵眉宇舒展,麵上也迴了一絲血,才心緒稍定,晏冉醫術粗淺,但夏清涵這狀況,她卻熟悉,猜想著應該是耗空了真氣內力,夜裏行氣時心性不定,岔了氣,導致氣血逆流,身體失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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