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安琪恍然記起自己如今是女扮男裝,當即放大了膽子,迴禮笑道:“小弟姓安,名琪。”


    柳湘蓮笑道:“聽安兄弟的口音,似乎並非金陵人士。不知此次入都,是為探親還是訪友?”


    安琪心想:“我與他素未謀麵,雖然瞧著正氣凜然,但他既有龍陽之癖,我怎知他究竟有何居心。”


    如此一想,安琪便笑道:“在下萍蹤浪跡,漂蓬斷梗,不過是聞得都中乃第一繁華之地,遂前往遊覽上國風光。”


    柳湘蓮喜道:“原來安兄弟與在下竟是同道中人!”


    安琪心中啐道:“誰與你是同道中人!”


    柳湘蓮笑道:“在下最喜到處遊山玩水,如此一來,咱們日後可結伴同行啦!”


    安琪不禁頭皮一麻,也不接柳湘蓮的話,隻問道:“適才我在岸邊見柳兄你給馮家銀子,莫非你與馮公子認識?”


    柳湘蓮收起笑容,心情頓時沉重,隻低頭歎氣,忽又向安琪問道:“難道安兄弟你也是馮淵的朋友不成?”


    安琪連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並非認識馮淵,不過那拐子的丫頭,我倒是認識。”


    柳湘蓮驚道:“哦?安兄弟如何會認識她?”


    安琪隻得說謊:“我原在大如州時碰到一個拐子賣丫頭,見那丫頭長得極美,本想買迴來作妾,誰知道那拐子得了銀子,竟帶著丫頭跑路了。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未能尋獲!後來聽聞馮淵這一案,又聽說起那丫頭眉心有一顆胭脂痣,想來定是她無疑了。既然柳兄與馮淵相熟,可知道那丫頭如今的下路?”


    柳湘蓮輕輕點頭道:“原來如此!其實我並未見過那個丫頭,不過是聽馮兄說她是個絕色美人,既然連安兄弟你也這樣,料想定是錯不了了。隻可惜此等佳人,我柳湘蓮無緣目睹一麵,實乃平生之憾!”


    安琪又追問道:“那麽柳兄可知道那丫頭現在何處?”


    柳湘蓮道:“安兄弟,如今我隻勸你死了這條心罷,那丫頭如今已經跟了呆霸王薛蟠,別說你想搶迴來,就算是見上一麵也難啦!”


    安琪問道:“聽柳兄的語氣,似乎對這個呆霸王所知甚詳。”


    柳湘蓮道:“這薛蟠表字文起,因幼年喪父,寡母又憐他是個獨根孤種,因此溺愛縱容,遂至老大無從。且他家乃是皇商,雖有百萬之富,卻性情奢侈,言語傲慢。雖也上過學,不過略識得幾個字,終日仍是鬥雞走馬,淫佚無度!”


    安琪喜道:“柳兄你知道得如此詳細,莫非你認識這薛蟠?”


    柳湘蓮冷笑一聲道:“我認識他作什麽?況且我也沒這個功夫。不過是我與寧國府的大管家賴大之子賴尚榮素習交好,從他口中聽一些‘四大家族’的是是非非罷啦!”


    安琪道:“四大家族我也有所耳聞。可是寧國榮國二公之後的賈家,保齡候尚書令史公之後的史家,都太尉統製縣伯王公之後的王家,以及紫薇舍人薛公的薛家?”


    柳湘蓮擺手道:“可不是!這薛蟠便是薛家的正派玄孫。那丫頭如今隻怕已經是薛蟠的姬妾啦,你說想再見她一麵,豈能容易?”


    安琪聽了隻得歎氣,又道:“聽說賈府與薛家有親,此話是真是假?”


    柳湘蓮道:“這四大家族皆連絡有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扶持遮飾,俱有照應。原是我來遲了兩日,否則斷不會讓馮淵惹出這個禍,他也不必白白枉死。”說罷,眼中不禁泛起淚花來。


    安琪安慰了柳湘蓮一番,又怒道:“難道說他們官官相護,就沒有了個王法了麽?”


    柳湘蓮連忙勸道:“噓,你小聲些罷。不怕告訴你,那縣太爺賈雨村補升此任,聽聞乃賈府王府之力,這薛蟠既然是賈府之親,那縣太爺豈有不順水行舟作個整人情之理?這還哪裏用得著賈府的人再吱聲出麵呢。”


    安琪頓時目瞪口呆,心中隻是暗想:“想不到賈雨村如今竟是這麽一個人!當初若非英蓮的爹甄士隱接濟,隻怕他未必能入都充數沽名。如今為了巴結四大家族,竟然埋沒良心,嬌杏姐姐與甄老爺也算是有眼無珠啦!”


    柳湘蓮與安琪相談融洽,因不知她是女兒身,隻覺生得嫵媚風流,乃罕見的人物,於是打心底喜歡,勢必要結識為知己好友。於是一路上對安琪照顧周全,無微不至。


    隻是安琪因想到男女授受不親,又因聽說他與馮淵的是非,於是心中總有一層隔膜。


    眼見就要到金陵,柳湘蓮再三相邀安琪,到他家中小住幾日,以盡地主之誼,但都被安琪婉拒。


    柳湘蓮不悅道:“在下待安兄弟你一片熱忱,卻遭到再三拒絕。莫非安兄弟瞧不起在下,因此不肯跟我做朋友?”


    安琪連忙擺手道:“並非如此,柳兄多心啦!”


    柳湘蓮道:“我並非多心之人,隻是安兄弟你拒人於千裏之外,當在下如豺狼虎豹一般,使在下不得不多疑。”


    安琪隻得道:“既然柳兄執意相留,那麽小弟惟有在府上叨擾一日啦!”


    柳湘蓮喜道:“一日怎夠?既然去啦,怎麽也得多住上幾日。”


    安琪心裏雖不願意,但柳湘蓮盛情難卻,便隻得答應了。


    到了金陵,柳湘蓮便吩咐身邊的小廝杏奴雇了兩頂轎子,與安琪一齊迴家中去了。


    原來柳湘蓮係世家子弟,隻因父母早喪,遂讀書不成。他素性爽俠,不拘小節,酷愛耍槍弄劍。又最喜串戲,且都是些生旦風月之戲文,因此為人多情,但凡長相俊美的男子皆願意結識,那馮淵便是他當年遊曆結交的好友。加之柳湘蓮賭博吃酒,眠花臥柳,無所不為,因此常常被人誤認作優伶一類。


    如今安琪住在柳家三日,柳湘蓮始終以禮相待,於是對其好感也多了幾分。


    “聽柳湘蓮所言,那薛蟠如此混賬,想來姬妾眾多,必不比馮淵定情於英蓮一人。可憐英蓮在拐子那裏不知受了多少折磨,眼見得了個頭路,且又是個多情的,倒也是件美事。如今跟了薛蟠,還不知怎麽樣呢?”


    安琪心裏掛念英蓮,夜不能寐,忽聽得一陣悠揚的琴聲從窗外飄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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