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陶城外的大戰之聲,響徹了一整夜的時間,直到天明時方才漸歇。韓易卻在評議完功績,分發完財貨之後,已經在張牛角的主營之中休息了一個多時辰之久。直到天光大亮後,餘化方才前來喚醒韓易,說巨鹿太守郭典來了,說要見一見韓易。


    韓易壞了朝庭暗中所布置的大事,也不知郭典此來是來問罪還是什麽。不過韓易大可以不知者不罪為由,推脫了去。韓易擦了擦臉後,方才伸伸懶腰,走出帳外。


    昨夜大戰多是在賊營的後寨與中軍處交戰,前寨雖然也有一些波及,但總算損壞不多,餘下的軍帳剛好足夠韓易所部安歇。河北諸豪此時過了大戰後的緊張與得賞後的激動,大都於帳中休息,隻有車靖、周戈等人因戰事烈度較低,此時奉命正看守著俘虜。


    聽聞郭典正在前寨,守門的河北壯士見是巨鹿郡的太守前來,不敢阻攔,將郭典放入了寨中,並安排了一處營帳休息。韓易知道郭典在巨鹿郡中非常有威望,因抗擊張角三兄弟經年,活人無數,被巨鹿人視為再生父母。所以知道守門的河北壯士做事壞了規矩,但也沒有說什麽。來到那處大帳,於帳外拱手叫道:“漁陽獷平縣長韓易,應巨鹿太守郭府君之邀,特前來拜見。”


    許久,方見帳中鑽出了兩名長大的將領,一名長須美顏,一名麵如獬豸,正是韓易的舊識顏良及文醜二人,顏良拱手叫道:“原來是韓縣長,郭府君正在帳中,還請韓縣長入見。”


    韓易笑著朝二人拱拱手,此地不是敘舊之時,還是先拜見郭典再說。步入帳中,隻見偌大的營帳隻有郭典一人,看來他隻是數騎輕身而來。不過也是,有顏良文醜這等武戲高強的豪傑之士左右護衛,雖是在大戰之後,餘賊尚未平滅之時,卻又何懼哉!


    讓韓易眉頭一跳的卻是,郭典此時正在斜倚案幾小睡,絲毫不理會入帳欲拜的韓易。這態度在官場上,特別是初次相會的二人,而且不是上下級關係,可不算禮貌。不過韓易出生非士家子,不講那許多的虛禮。郭典愛睡就睡吧,無所謂。


    韓易於是隻朝郭典隨意的拱拱手,然後自顧自的跪坐到一旁的竹席上,與隨後進入的顏良文醜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發愣。不一會兒,韓易也有些困了,跪坐在竹席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點頭瞌睡。


    不想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剛正嚴肅的聲響,“這位就是獷平縣長韓明遠吧,老夫方才因為疲累,小睡了片刻,失禮之處還請韓縣長海涵。”


    韓易一驚,忙坐直了身子,抬眼望去,隻見郭典正一臉肅容的盯著自已,哪裏有半絲的睡意,看來方才郭典隻是在試探自已。韓易瞪了文醜一眼,方才也不提醒自已一下。文醜卻一臉無辜的望著韓易,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韓易忙拱手拜道:“自張牛角賊部入侵巨鹿郡以來,已有一月之久。郭府君日夜為破賊之事發愁,身心疲累也是應有之事。此時又非什麽正式場合,睡了就睡了,無甚關係。”


    郭典歎息道:“是啊,為了擊破常山國諸賊,老夫確實是費心良多,隻可惜啊,籌謀良久,終究是功虧一簣了。”


    韓易詐作驚訝的問道:“怎麽,昨夜破張牛角部未能盡得全功,有大部賊人逃走了?”


    郭典搖搖頭,說道:“昨夜連破賊人二寨,隻有北寨的萬餘賊人先一步逃亡了,這倒沒什麽,等會自有大軍前往追討。老夫方才說得不是這個……”


    韓易問道:“是未能陣斬張牛角嗎?”


    郭典長吐口氣,說道:“已從降賊處聽聞,賊首張牛角已被韓縣長所部討死,也不是這個……”


    韓易大奇,問道:“那不是盡得全功了,何來功虧一簣啊?”


    郭典有些煩躁的說道:“是……算了,與你說這些也無用處。老夫問你,你不去獷平縣赴任,卻來插手我巨鹿之兵事,這是何意啊?”


    韓易驚愕的說道:“郭府君此問卻是怪了,數萬賊人肆虐巨鹿郡,韓易身為朝庭命官,在身有餘力之時,怎能坐視不理?難道郭府君要易明哲保身,不管巨鹿一郡的百姓死活不成?”


    郭典忙說道:“老夫不是此意,隻是……隻是……”似乎郭典也不知說什麽了。


    顏良突然出言問道:“韓縣君是否與一個名叫許攸的士人有怨?”


    韓易一驚,怎麽又牽扯出許攸這人了,忙說道:“豈隻是有怨,還有血仇呢。”說著,韓易將自已與葉氏之事說了,又把怎麽與許攸結仇之事說了。郭典聽後默然不語,隻是心有不喜之色。


    反而是顏良在一旁瞧了郭典一眼,說道:“原來如此,月前許攸前來投奔郭府君時,說他在雒陽城得罪了一位權貴,希望郭府君能夠收留庇護一二。郭府君念及與南陽葉氏有舊,於是收留了他。我與文醜兄弟聽聞那權貴是叫韓明遠時,還以為隻是與韓縣長同名之人,不想還真是韓縣長。”


    韓易想了想,問道:“是不是那許攸在郭府君麵前說了易什麽不好的言語,郭府君此番前來,莫不是要問罪於韓某吧?”


    顏良笑道:“許攸說,韓縣長曾率百車貨物從魏郡北上趙國,又往常山國去了。然而十數日後,又出現在了巨鹿嬰陶城外,其中必有奸謀,說不定還與常山國的賊人有所牽連……”


    韓易心下大驚,麵上卻不動聲色,笑道:“易昨夜深入賊人主寨,擊破賊人主營,並射斃賊首張牛角。若說其中有奸謀,也是不差的。”


    顏良笑道:“那許攸還說,他有一名賓客,一路尾隨韓縣長的車隊進入常山國,隻是常山國蛾賊遍布,不能即時的傳迴訊息。不過韓縣長既然出現在此,他的那名賓客隻怕也要返迴了。到時韓縣長去了常山國的哪裏?見了哪些人?是否與常山國中的蛾賊有所勾連?便就一清二楚了。”


    韓易聽得心下大駭,麵上卻勃然大怒,說道:“巨鹿郡有賊亂,道路不通,韓某強走常山國,也隻是想親身探查常山國諸賊反逆之心的多寡。在探知常山國隻有張牛角一部反意最烈後,這才大膽的召募義兵冒死一擊,意欲陣斬張牛角,來威懾常山國諸賊,讓他們畏懼而不敢作亂。此乃為國消弭戰亂之策,到了許攸口中竟成了與常山國蛾賊有所牽連了。這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郭典聽了眉頭緊皺,閉嘴不語。韓易起身拱手問道:“郭府君莫非真的信了那許攸之言,真的準備待那所謂的賓客迴返後,再來汙陷韓某?”


    郭典說道:“我既然聽了許攸之言,又親身來聽了你的辯解,總要等到那賓客迴返之後,聽一聽他的說法。其中的是非曲直老夫自有決斷,也必會與你們判明白。”


    韓易仰頭哈哈大笑,說道:“本官反倒認為郭府君這是想為友報仇,意圖與許攸一道來陷害韓某呢!”


    郭典大怒,拍案叫道:“放肄,本太守向來行得正坐得直,為官二十餘年來決無循私枉法之事。你竟敢如此說我?”


    韓易大肆地嘲笑道:“韓某乃汝南寒家子,葉氏乃南陽大世族,許攸是葉氏之婿。此是一也。葉氏與郭府君有舊,許攸在雒陽城犯法,郭府君二話不說就包庇於他。我與郭府君無親,方才立下破賊大功。許攸說我有罪,郭府君立即不顧賊亂未平,便就上門問罪。此是二也。我乃漁陽郡之官,郭府君乃是巨鹿郡守,你我不屬上下之分,卻來強行插手斷決之事。此是三也。有此三事在,郭府君卻信誓旦旦的說自己絕沒有徇私枉法之事。在韓某看來,這真的是老而不休,恬不知恥。”


    郭典聞言氣得滿麵通紅,青筋直暴,如同犀牛望月一般的大口喘氣,卻是張口無言。顏良文醜更是駭然的望著韓易,在他們的印象中,向來隻有郭典罵人的份,卻決然沒有他人反罵郭典的份。以三百石的縣長與二千石的郡守對罵,還將郡守罵得啞口無言,還真是稀奇事。


    半響,郭典的怒氣方平,起身說道:“顏良,你在此處看守韓易。文醜,你迴城中看守許攸。待老夫討平餘賊之後,再上報與冀州刺史知道。冀州刺史乃是朝廷專門派遣出來監視各郡國的要員,想必他,能夠為你二人做個決斷吧。”說罷,揮袖氣衝衝的走了。


    韓易這才長長的籲了一口冷氣,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顏良上前苦笑的說道:“韓縣長,你真是膽大,竟敢與郭府君對罵。”


    文醜也在一旁怪叫道:“而且韓縣長還罵贏了。”


    韓易苦笑的說道:“二位賢兄莫要嘲笑我了,郭府君之威世所罕見。若非我今日有理,隻怕也不敢當麵的頂撞郭府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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