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升冷笑道:“你唐師如何了,你會不知?”


    付薪說道:“不知就不知,這有何怪,有話可直說。”


    陶升拍案應道:“好,我便再說一說奸賊唐周的惡行。荊州大方神上使馬/元義奉天公將軍之令,收聚荊、揚二州數萬教眾,期會發於鄴,將於三月初五那日全國同時俱發,一道起事。可是不想那奸賊唐周為了得到漢室的賞賜,於暗中秘密收集天公將軍起事的所有機密,並於正月乘機赴雒陽,上書告之於漢帝。”


    “漢帝大怒,下令三公、司隸校尉、鉤盾令驗察宮中、省中、直衛,及京中百姓與我教有關者,當日便誅殺了千餘人。又令大軍於河內郡山陽圍攻神上使元義,使得神上使大意被擒,數千忠誠的教眾同時被殺。不久後更車裂神上使於雒陽。後又推考天下各州,限期捕捉我教各個重要人員,使得我教的不少渠帥、小帥、頭領、執事亦盡被殺,黃天起義的大事差點因之而夭折。你說,你們師徒二人是不是叛賊,是不是罪該萬死。”


    付薪一驚,原來太平道起事提前果真是因為唐周之故。可是當見到陶升那得意洋洋的模樣,不由恥笑道:


    “唐周告密,我彼時尚在邯鄲,這關我何事?難道僅僅隻是因我是唐周之徒?哼,去年十月,我於雒陽城外同時與馬大方、唐周相會。當時有感於馬大方的仁義,和大賢良師‘致太平’的大誌,於是有心投入我教,一起追隨大賢良師‘致太平’。”


    “當時我本是拜馬大方為師,不想卻被唐周提前出言收徒,馬大方不欲與唐周相爭,於是同意唐周的收徒之舉。但從此之後,我便一直未曾再見唐周之麵,因此與唐周的關係既稱不上親密,也稱不上同謀。你如何能將唐周所行之惡事安至我的頭上。這豈不荒唐。”


    陶升指著付薪的鼻子怒喝道:“說得不錯,就憑你是奸賊、叛賊之徒,不管你再如何的去狡辯,也改變不了你是叛賊之徒的結果。”


    付薪恥笑一聲,不與陶升爭辨,對張梁說道:“不知人公將軍如何看待此事?”


    張梁說道:“陶升說得不錯,你入我教的時間太短,又是奸賊唐周的弟子,有瓜田李下之嫌,讓人難以信任。”


    付薪失望的說道:“這有何好迴答的,唐周即使再奸邪,也是天公將軍大賢良師的心腹弟子,與唐周同時學藝的大方、小方聽聞不下五百之數,人公將軍您更是唐周的師叔。若是要追究與唐周有關連、親近之人,大夥都跑不了。”


    張梁一窒,好像果真如此。成章乘機說道:“是啊師尊,真要追究,我等個個都與奸人唐周有關,無人能免。所以不能如此的繼續追究下去,而是要看其人是否是與我教一心才對。付薪雖然入教時日尚淺,可是他是堅定不移的大賢良師之信眾,這點是確信無疑的。隻看他在短短二十餘日間,僅憑數百之眾就連續奪得趙魏數城,為我黃巾義軍聚攏了萬人之軍。可見他確實是我教的忠誠之人,不與唐周相同。”


    張梁點頭說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吾不在趙國之時,你等便能隨機應變的一舉奪下趙國,也算是我教的有功之人。的確不類奸賊唐周,也罷……”


    “人公將軍。”陶升在旁叫道:“屬下以為,付薪雖奪得趙國,亦稱不上有功。若是屬下在趙國,同樣也能在短時內攻下趙國來。這純屬大賢良師之威望所至,並非是他付薪之能。一萬大軍,哼哼,柏人與中丘兩縣的戶數隻與襄國一縣略同,卻同樣聚集了萬人之軍。而襄國、易陽、武安、涉、毛城五地,即使是不算邯鄲城,若由屬下來統管的話,大可聚集起三四萬人的大軍,可見這個更算不上是他的功勞了。”


    付薪大驚,說道:“人公將軍,征兵之道,是要以最小的破壞當地生產為目地的征兵,五地共兩萬戶,我以三戶抽一丁之法,已經是征兵的最大極限了,萬萬不能再度強征了啊。”


    張梁並不理會付薪,隻問陶升說道:“漢室大軍將在二十日後到達冀州,陶升你需要多長時間可征得四萬大軍?”


    陶升喜道:“稟人公將軍,若是算上邯鄲城的話,屬下有把握在二十日內聚攏八萬人的大軍。”


    張梁連連點頭,說道:“好,好,好,如此再加上大兄所預計的,能在巨鹿征得的二十萬大軍。那麽對上兩萬漢室的精銳大軍,與數萬郡縣之兵,可說是猶如泰山壓頂了。必可速勝……”


    付薪聞及此言,如同五雷轟頂般的在頭上炸響。巨鹿十縣之地不會超過七、八萬戶,大賢良師竟然要在一月之內聚集起二十萬大軍,那不是上到七旬老翁,下到十歲的少年全部都要征召入軍麽?


    有那麽多的糧食麽?有那麽多的兵械麽?有……大賢良師這是想以人海之法強抗漢室的平叛大軍啊?


    付薪不竟茫然了,這還是自已所幻想中的大慈大仁的大賢良師麽?怎麽比之在自已眼中萬惡的漢室來說,更加的窮兇極惡,更加不擇手段了?不,這不是真的,必然是人公將軍誤會了大賢良師的意思,對,必定是這般的。


    付薪正欲開口直勸,不想陶升說道:“人公將軍,付薪無論如何都是那奸賊唐周之徒,為了以防萬一,卻不可讓他留在趙國了,不如把他押往巨鹿看管,如何?”


    張梁點頭道:“也好,我觀付薪好歹也是一名人才,但畢竟入我太平道的時日尚短,未能很好的領會我教聖典《太平要術》之精髓。反正他還年輕,就讓他去巨鹿的山中好生的讀書吧,待日後天下太平之時,再度出來為我教做事。”


    付薪聽後隻得住口不言了,張梁毫無主見,偏聽偏信陶升之言,說之不通,隻能是前往巨鹿郡找大賢良師了,隻不知,他是否能夠說得通?


    成章出列向張梁拱手行禮說道:“師尊,反正弟子留在趙國也幫不了大忙,不如弟子也去巨鹿的山中讀書吧。”


    張梁點頭說道:“也好,也好,想當年我兄弟三人在巨鹿山中精研《太平要術》經年,終於有所成就,開創了太平道一教。成章你現在是為師唯一僅存的弟子,付薪你也尚且年青,你們二人可多多校仿我三兄弟才是,日後天下太平之時,大賢良師與我還需你二人出大力呢。”


    成章屈身應道:“是,師尊,弟子遵命。”


    第二日一早,付薪與成章在十名黃巾力士的押解下前往巨鹿,雖說是押解,更多的是護送。付薪的價值就在於手中的上萬大軍,軍權一旦被奪,其實在張梁與陶升的眼中,早已經沒有了價值,若非成章在之前一力勸說張梁,付薪有大才,現在不可用,不等於日後不可用,這才保住了付薪一命。


    付薪神情鬱鬱的來到巨鹿郡,卻見到滿眼都是狂暴的黃巾義軍,他們在郡中四處遊蕩著。強拉壯丁,燒毀官府、殺害吏士、掃蕩各地豪強士族的塢堡,並且四處劫掠百姓,可說無惡不作。似乎除了黃巾義軍本身之外,天下無人不可劫掠,天下無人不可殺害。


    付薪曾拉住一隊黃巾義軍問詢,為何要劫掠普通的百姓,那黃巾義軍頭目對付薪說道:“大賢良師有言,‘我黃巾義軍起事已有一月之久,凡是信我太平道者,願隨我太平道‘致太平’者,都已聚集在了黃巾義軍的大旗之下。剩下的不過是漢室的順民,為漢室提供兵員,提供錢糧的順民。其對彼為順,對我為逆,既然為逆,當迫之,誅之。’”


    付薪聽後呆呆的看著那隊黃巾義軍離去,原來在大賢良師的誌向中,是帶領著太平道教“致太平”,並非是帶領天下間所有的百姓“致太平”。天下百姓對於大賢良師來說,與漢室的看法一致,全都是些賤民,無用的賤民。


    付薪心中的盼想不禁開始崩塌,於腦海中不禁來起一首歌謠來:“小民發如韭,剪複生;頭如雞,割複鳴。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輕!”


    當行到平鄉時,遠遠的見到一隊被義軍捉征而來的壯丁,百餘人中隻有二十來個青壯男丁,其他大都是五六十歲以人的老人,和十數歲的少年,還有幾個稍稍健壯的婦人,帶著幾個不滿十歲的小孩也混在其中。想是小孩尚不足歲,於是拿著母親與孩子,兩人當一人來算。


    他們一路上被長草繩所綁,踉踉蹌蹌,走不動的就是一皮鞭擊去。比之在腐朽的漢室治下所征發的勞役,還要更加的殘酷。


    隻見一個不過才五六歲的小孩子在人群中突的摔出,不等他爬起,亦不等旁邊的大人扶起,隻見一柄長矛飛刺而來,瞬間就把他釘死在地。一個黃巾義軍撥出混著鮮血與塵土的長矛,不滿的說道:“吃了這麽多的飯食,連五十裏的路程都走不了,還要你何用。”


    小孩的母親一聲淒厲的慘唿,朝著地上的小孩撲去。那黃巾義軍罵道:“起來起來,速行,不然老子照殺不誤。”


    母親發出駭人的低吼,血紅的眼珠如同食人的兇獸,猛的朝他撲去,不想卻被草繩所止,帶翻了好幾人,一時被驚住的黃巾義軍勃然大怒,反手提矛將之一同刺死。


    付薪目呆呆的望著這一切,胃中的酸水直湧而出,嘔吐不止。這便是自已最初認為能帶領天下百姓“致太平”的太賢良師麾下義軍?付薪一聲慘笑,錯了,錯了,全錯了。轉身瘋狂的打馬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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