緱氏山上,劉備等人正在打點行囊,之前他已請盧植幫他上書靈帝。


    其上所言無非是寫了幽州是他家鄉,如今兵戈將起,他自詡略知兵事,無法安心於山上安坐讀書,想要迴幽州盡一份力。


    靈帝自無不允,還在朝堂之上讚揚了他一番。


    一來朝中公卿多是反對劉宏出兵鮮卑,即便他能一言而斷,可心中多少有些氣悶。如今劉備上書請戰,自然是正和他的心意。


    二來之前他認下了劉備漢室宗親的身份,不論之前關係如何疏遠,劉備出征在外,也能一定程度上代表漢室,若是能立下些功勞,宣揚出去,自然也能大漲他們漢室的臉麵。


    至於官職一事,果然是如段熲所猜測的那般,將委任之權交到了夏育手中。


    劉備對官職之事倒也不如何擔心,他已經和段熲要了一封書信。夏育是邊地宿將,段熲這個老上司的話想來他還是要聽上一聽的。


    此次東去他倒也不打算帶上太多人離開雒陽,有關羽隨行足矣。


    一來畢竟是要上戰場,簡雍這些文士同去反倒是拖累。


    二來雒陽城中好不容易打拚下來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廢棄。有賈詡為主,簡雍等人為輔,即便他不在雒陽城中,想來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他將手中長劍仔細擦拭一番,收於鞘中,懸在腰間。


    隨手拍了拍劍鞘,自打當日自東南歸來,腰間長劍確是許久不曾飲血了。


    桌上擺著一麵銅鏡,鏡中之人長身玉立,端得是個好人物。


    他笑著攏了攏發梢,邁步而出。


    院中關羽已在等候。


    青衣,大刀,長髯,手中牽著一匹棗紅色駿馬。


    此時他正半眯著眼,微微仰著頭,不知在思量何事。


    這些日子關羽常會往東觀跑,有劉備和盧植的關係在,那些看門人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他在東觀之中曆來一呆就是幾日。


    東觀是東漢的藏書之地,有漢以來的典籍大多收錄在此。


    隻是關羽越是讀書,容貌便越是威嚴起來。


    劉備走下台階,抬眼打量了一眼關羽的打扮,笑道:「雲長如今是越發威武了,尋常宵小,隻怕見了雲長的樣貌就要退避三舍。」


    關羽露出個笑臉,「兄長莫要說笑,羽隻是越是讀書,越發深知古人大義。當年兄長曾和我與益德笑言,人生在世總是要為這個世道做些什麽,越是有本事之人越該如此。當時我還有些不解,如今想來兄長所言確是對的。」


    「雲長說的不差。」劉備一笑,「強者所該做的本就是應當製定邊界,即便是強者自身也不可逾越,如此才能迎來太平安穩。」


    「兄長認可法家?」關羽忽然道。


    之前不曾見過兄長讀書,隻是如今他自己讀多了書,想起些在幽州時的往事,忽然覺得自家兄長的不少觀點都與法家相似。


    ….


    劉備一笑,「與法家有些相似,不過你兄長我這可是博覽眾長,哪怕是翻遍史書,與我一般的也絕無二人。」


    關羽笑了笑,倒是沒有將劉備的話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當真。


    自家兄長本就好為大言,當初在涿縣裏他也聽劉整說起過劉備曾指著自家屋側的桑樹,誇口日後要乘羽蓋車之事。


    此時簡雍等人已然聚在院中。


    簡雍向來灑脫,對劉備要迴幽州之事倒是並未過多阻攔,還給他遞上了一副象棋,「玄德,此去雖是迴返故鄉,可遠隔千裏,山水迢迢。路上閑來無事之時還可以和雲長下上幾盤。」


    劉備將棋盤接入手中,笑道:「還是憲和想的周全。」


    「玄德深明棋理,當知將帥都是運籌在後。到了戰場之上,你可莫要意氣所激,親自拔劍衝鋒。」簡雍告戒一聲。


    劉備摸了摸鼻子,環顧四周之人,笑道:「我不是這般人。」


    四周之人都是他的幽州故舊,聞言都是一臉笑意,即便是關羽也是抬頭望天,似是不曾聽見劉備的言語。


    「好在這次有雲長在,我還放心些。」簡雍歎了口氣。


    「放心,之前隻是事急罷了。如今隨大軍出征,我定然不會置身險地了。」劉備訕笑一聲。


    隨即他正色道:「我這次東出之後,雒陽的事情你們要多聽賈詡的安排。此人智謀過人,即便雒陽形勢有變,他也能應付的來。」


    劉備稍稍一頓,這才繼續道:「隻是此人麵善而心冷,你們還是要顧及一二。他要你們所做之事,你們還是要仔細權衡。」


    簡雍等人點了點頭,跟隨劉備多年,他們自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好了,短則數月,慢則半年,很快就會迴來的。話又說迴來,男兒不上疆場,如何建功。」他拍了拍腰間的長劍,「莫忘了,我可是涿郡小霸王。這次迴去定然要看看那些昔日的涿縣兒郎。」


    簡雍等人聞言都是一笑,離別的氣氛倒是被衝散不少。


    兩人牽著馬,在眾人的促擁下來到山門處。


    此時山門處已然聚了不少人,都是山上的學子,特來為他們送行。


    劉備停步打量了一眼,以盧節為首,不見盧植。


    盧節上前幾步,朝書塾的方向擺了擺頭,「玄德此次還當小心行事,鮮卑不比東南那些蠻人,稍有不慎就會送掉性命,切不可逞匹夫之勇。」盧節勸道。


    簡雍等人在身後聞言皆笑。


    劉備摸了摸鼻子,苦笑著無言以對。


    不想如今人人都把他當成了隻有一勇之氣的莽夫。


    「我等士人,上不得戰場,唯有在此遙祝玄德能在沙場之上建功了。」盧節笑道。


    身後山上學子皆是斂袖行禮,其中不乏一些往日裏在山上看劉備這些外來的邊境之人不順眼的世家子,隻是外敵當前,眾人皆是齊聲道:「願玄德建功,耀武疆場。」


    ….


    劉備朝著眾人迴了一禮,笑道:「有諸君文運相助,何愁不能大破鮮卑。」


    他不再多留,起身和關羽轉身牽馬離去。


    山上的書塾裏,盧植站在門前,正朝著山門處望去。


    良久不曾收迴視線。


    …………


    雒陽城東的酒舍裏,袁紹等人齊聚一堂。


    他們聚在此處自然是為了給劉備送行。


    劉備和關羽自外而入,見眾人都在也是有些驚訝。


    袁紹最先迎上前去,雖說兩人之前曾因鮮卑之事有些分歧,可袁紹到底是心懷大誌的人物,如今似是已然忘了當初的不快,麵上帶著些真摯笑意,「我知玄德今日便要東出,所以特意將他們尋來,一起來為玄德送行。」


    「玄德也忒不夠意思,要離去也不言語一聲。」袁紹身後的袁術抱怨一句。


    「上戰場一事曆來都是操之誌向,不想如今卻是玄德先行一步。」曹操調笑道。


    劉備抱拳,「本就是備一人之事,不想為此打擾諸君的。」


    「玄德何出此言,莫非是不拿我等為友不成?」傅燮笑道。


    「待會兒玄德要多喝上幾杯,不然今日隻怕你是不好離開了。」許攸在一旁開口。


    眾人邁步走入酒舍。


    為人送行自然缺不得酒水,而酒舍之中自然也不缺酒水。


    眾人各自落座,劉備先自罰


    了幾杯。


    其間觥籌交錯,各自盡歡。


    公孫瓚先上前敬酒,這個當日與劉備一同西來,更是以白馬換黑馬的高大年輕人歎了口氣,「玄德,有時我真是羨慕你啊。能有戰場揚名的機會。」


    劉備一笑,「伯珪莫要灰心,日後自然有你揚名之時,我還等著看你的白馬騎軍。」


    「那就承玄德之言,日後我若是真有了白馬騎軍,定然要送你千騎。」公孫瓚爽朗一笑。


    到底是日後的白馬將軍,隻是消沉片刻之後便又顯得意氣風發。


    公孫瓚退去之後,曹操湊上前來,「玄德此次出征且須珍重,操之前也曾研究過那些鮮卑人,此戰要勝不易,玄德雖是文武出眾,可還是要小心一二。」


    劉備笑著迴敬一杯,「多謝孟德牽掛了。」


    不想曹操不曾退去,而是重新滿上一杯,看向劉備身後的關羽,「不過此戰雖險,身邊有雲長在,想來定然能護得玄德周全。」


    如今關羽越發威武雄壯,曹操看在眼中也是越發喜愛,可惜如此豪傑不能為他所用。


    關羽接過酒水,道謝一聲,一飲而盡。


    劉備將曹操的神情收入眼中,隻是一笑,不曾放在心上。


    定是他曹孟德一生的求而不得。


    傅燮與韓約並肩上前,傅燮倒是頗為豪邁,也不多言,直接先是痛飲了幾碗。


    劉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南容莫不是打著為我送行的幌子來蹭酒水喝的。」


    傅燮一笑,「於我涼州而言,上戰場本就是尋常事。何況玄德本事出眾,想來定然能平安而歸,今日這酒既是為玄德的壯行酒,也是為玄德他日凱旋而歸的慶功酒。」


    ….


    「那備便多謝南容了。」劉備一笑,將手中的酒水飲盡。


    韓約站在傅燮身側,依舊是言語極少,隻是隨口祝賀一句,願玄德前程通達。


    劉備深深看了韓約一眼。


    「可惜不能與玄德同行,真是可惜了。」袁術走上前來,歎息一聲,倒是帶著幾分真情實意。


    【鑒於大環境如此,


    劉備聞言一笑,若是這般說的是袁紹,那必定是邀買人心的虛偽之言,可開口之人是袁術,那其中定然是帶著幾分真心了。


    「公路也無須介懷,日後總有機會的。」劉備笑道。


    「說來也是,若是我能前去,隻怕要搶了玄德的風頭,還是不去的好。」袁術一臉遺憾之色,倒不像是嘲諷,而是說的實打實的真心話。


    劉備點了點頭,「公路的本事我自是知道的,若是公路上了戰場,自然就沒了那些鮮卑人的活路,朝廷這是可憐那些鮮卑人,給他們留下一條活路。」


    劉備此言一出,曹操等人都是大笑。


    袁術氣笑一聲,拂袖退去。


    最後是袁紹上前,四世三公的袁家子一臉和煦之色,似是將當日兩人的爭執之事全部忘卻了。


    他笑道:「當日之事是意氣之爭,玄德莫要放在心上。此次玄德東出,願能疆場建功,揚名天下。」


    劉備點頭而笑,「當日之事備也有不是,倒是要謝本初了。」


    他不得不承認一事,眼前氣度沉穩,談笑自若的袁本初,確是頗為能讓人心折。


    見再無人上前,劉備將杯中倒滿酒水,對著屋中眾人遙遙舉杯。


    「備來雒陽的時日算不得長,有幸得識諸君,備之幸事。今日遠赴幹戈,不知何日迴返,願諸君好自珍重,備望與諸君再見之日。」劉備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


    看著眾人將碗中的酒水飲盡,劉備不再停留,帶著關羽出門而去。


    出門上馬,望著送至門口的眾人,他笑道:「諸君,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咱們他日再見。」


    言畢,帶著關羽策馬奔東門而去。


    「劉玄德還真是威風。」望著絕塵而去的劉備,袁術豔羨的讚歎一聲。


    「男兒行世間,確是當如此。」傅燮也是感慨一聲。


    曹操笑道:「若是玄德此去能夠建功,等他迴返雒陽之時定然能夠名聲大震。」


    他言有所指,暗中瞥向一旁的袁紹。


    袁紹卻是神色如常,反倒是笑道:「玄德豪傑,本就該揚名。」


    他轉身朝著酒舍之中走去,「你我這般人閑來無事,今日既然來了,那就不醉不歸。」


    傅燮攔住袁術的肩膀,笑道:「公路,今日還要不要分個勝負?」


    「來就來,怕你不成!」袁術將他的手拍掉,色厲內荏的吼了一聲。


    …………


    劉備與關羽已然策馬出城,轉身迴望,身後是矗立巍峨如野獸的天下雄城。


    他轉頭顧笑,「雲長,如今益德已然在幽州闖下了大名,你我可不能輸給益德。」


    關羽撚了把胡須,先是神色溫和,隨後滿是豪情,笑道:「兄長放心,此次你我定然能名揚幽並。」


    劉備揚了揚手中的馬鞭,扯緊手中的韁繩,意氣風發,大笑道:「那就讓你我兄弟去會一會他檀石槐。」


    落子爭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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