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縣第一富戶是城西的程家。


    程家素來有鞏縣第一豪富之稱,縣中之人常稱之為程半縣,以言其富貴。


    程家是販酒的起家,當年程家家主走南闖北,闖蕩塞外,幾經生死。做下了許多即便是如今之人看來也可稱為傳奇的大事,這才在鞏縣置辦下了這偌大的家業。


    程家原本有二子,長子為人謙厚多智,自小便愛讀書。次子為人精明狡黠,浪蕩鄉裏,聲名遠遠不如長子。


    長子自小就被程家家主看做繼承程家家業的不二人選,隻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前些年司隸之地疫病橫行,程家長子外出救災之時不幸染了疫病。


    彼時染疫病之人而能存活者,十不存一。


    程家雖然富貴,可也未能救迴他的一條性命。


    程家家主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之餘生了一場大病,便將家中之事都交給了次子打點。


    次子姓程名典,如今不過二十餘歲,做起生意倒也是一把好手。


    自打他接手程家以來,程家的家業確是大了不少。


    隻是這程家少主做生意的路子卻是與老家主不同。


    當年程家的老家主當家做主之時,能賺錢的生意寧願少賺上一些,也要帶上縣中其他人一起。


    那些年程家賺的錢雖然不如如今,可名聲卻是不差的。


    而等到程家傳到了程典手中,他做起生意來恨不得將所有的好處都吃幹抹淨。自家手中有還不夠,恨不得將別人碗中的也搶來才好。


    故而縣中之人在暗處也稱程典為路中狼,喻其貪而無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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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日劉備二人和張芝喝過了酒,今日就來拜訪程家,此時兩人正在去往程家的路上。


    關羽輕聲道:“大哥,從昨日咱們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如今這個程家家主可不是什麽良善之人。此去隻怕是與虎謀皮。”


    “咱們倒是想要與虎謀皮。”劉備笑道,“隻怕人家未必會給咱們機會。”


    劉備繼續道:“咱們開設酒舍本就是權宜之舉,又不是真的要以此謀生。再者說雖然商人如今被人們視為賤業,可如何經商?從何處著手?打點哪裏的關係?走哪條商路?都是要費心思量的事情。”


    “遠不是我有好酒,買間鋪子,開間酒舍就能賺的盆滿鍋滿。若是如此想,多半咱們兄弟的家底都會虧的一文不剩。”


    “咱們兄弟本就不能把心思放在此事上,所以交托給旁人,咱們隱於幕後其實才最妥當。程家賣酒多年,一切都是現成之物。且不說這程家家主為人如何,最少從昨日打探的消息來看,此人倒是頗講信譽。所以他今日隻要不是獅子大開口,那一切事情都好談。”


    關羽點了點頭,“大哥深思熟慮,這生意確不是好做的。當日羽在涿縣之時也曾困惑於此事。按理說我當日的綠豆也算不得差。可賣起來卻遠遠比不得附近的朱二。”


    “雲長啊。”劉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性子做不得生意的,便是與人談判也是不合適。一旦壓不住性子,來上一個單刀赴會。到時候好好的一場談判。隻怕就要成了鴻門宴了。”


    關羽扯了扯嘴角,“大哥說笑了,羽不是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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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末,驟然而起的豪富之家往往占地極廣,田聯阡陌而建宅其上,一處宅院就像是後世的一處堡壘。平日裏既可用於居住,有流寇來襲之時也可用於拒而守之。


    劉備兩人此時已然來到了程家門外。


    兩人抬眼打量著眼前的程家,院牆高聳,牆後是林立的箭樓。倒是無負這鞏縣第一豪富之名。


    劉備上前敲門,半響之後,才有一個看門之人自門內而出,一邊走著,一邊打著哈欠。


    “何事叩門?”那人打量了劉備二人幾眼,見他們衣著尋常,撇了撇嘴,“莫非你等二人是沒有迴家時的盤纏不成?若是如此,那就在此稍等,我去給你們拿些銀錢。”


    這是程家老莊主當年定下的規矩,若是有過路的落魄之人尋上門來,他程家便要相助一二,最少要給足過路的盤纏。


    這些年程家光是這一筆錢財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少家主掌家之後更是對此事多有不滿。


    隻是將莊中之事交給少莊主之後就萬事都不曾再管的老莊主卻是對此事尤其上心,所以少莊主雖然不滿,卻是也不敢造次。


    他倒是覺得此事不差,畢竟他能從中撈不少油水。一份銀錢,他留下多數,剩下一些將那些人隨便打發走就是了。


    本就是白給他們的銀錢,要是嫌少,敢在此處撒潑打滾,那就少不得被他一頓好打。


    劉備笑道:“我等今日是來尋少莊主談個買賣。”


    “尋少莊主談買賣?”


    漢子一愣,又自上到下打量了二人一番。除去那身尋常衣衫,那言語的大耳之人相貌倒是不差,紅臉漢子也是頗為英武。隻是他們竟然說來找自家少莊主談買賣?莫不是失心瘋了不成?


    隻是漢子倒也不好隨意開口嘲諷,畢竟有的大人物就是喜歡裝作尋常人在各地亂竄,名曰暗中尋訪。他之前的守門人可是吃過不少苦頭。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是雒陽城中的世家子?”


    劉備知他意思,笑道:“不是。”


    漢子的聲量提高幾分,“那莫非是出門遊曆的官宦子弟?”


    “不是。”


    “莫非你等是出身豪富之家,今日隻是換衣夜行?”


    “皆不是。”


    他伸出一手,問道:“可懂規矩?”


    劉備搖了搖頭,“不懂。”


    漢子的臉色徹底垮了下來,喝道:“既然皆不是,那還不速速離去,以為我家少莊主是你這等人想見就能見的人不成?還與我家少莊主談生意?自行離去,莫要髒了乃公的手。爾等這種人,乃公之前打走過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劉備隻是笑了笑,伸手攔下了已然要上前的關羽。


    門口的漢子見狀越發放下心來,也越發得意,若是此人真要是個人物,如何能忍的住如此羞辱?


    不想下一刻劉備卻是一個前掠,一手揪著他的衣領將他扯了下去。


    劉備擼起袖子,轉頭對關羽笑道:“雲長安心,此等人物無須你出手,剛好最近大哥心中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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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內院之中,程典正在逐條查驗這幾日的賬目。遇到稍有些出入之處便要微微皺眉,開口仔細詢問一番。


    幾個程家酒舍的管事之人站在一旁,屏氣凝神,不敢隨意開口。隻有少莊主問上一句之時,才敢開口言語。


    程家自然不是隻有一個酒舍,而前日劉備他們所去的是其中最大一個。


    程典之後站著一個老人,此人是當年隨著老莊主走南闖北的程家老人了。


    程家的宅子可分為新宅與舊宅,這新宅是程典當家之後所新建,富麗奢華,聽說講究了什麽風水布局,反正講究的很。


    舊宅則是老家主當年當家之時所建,比起新宅自然是顯的要小上和陳舊不少。


    如今老家主就住在舊宅之中,離此不遠,卻是極少過問程家的事情了。


    老人當初原本是想隨著老家主一起隱居到舊宅去的,隻是被少莊主留了下來。


    說是自家年輕資曆淺,怕是壓不住家中的老人,要留下他鎮住場麵。


    老莊主當時隻是笑了笑,沒有反對。


    程典是老人看著長起來的,其實他心中也清楚,自家這個少莊主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人,哪裏需要留下他來震懾那些老人?


    留下他,不過是給老家主吃顆定心丸罷了。


    少莊主卻是聰明過頭了些,一家父子,還要耍這些手段。


    老人看了眼那些如坐針氈的酒舍管事們,心中歎了口氣,當年老莊主對待手下之人都是親如兄弟,到了少莊主這裏更像是變成了雙方的一場生意。


    老人也說不出兩者之間誰更好些,隻是他覺得少莊主少了些人氣,大概是他也如老莊主一般都老了吧。


    老莊主有如此的繼任之人,許是程家的幸事,卻是老莊主的不幸。


    此時程典轉頭看了他一眼,“季伯可是覺的我方才說的有何不妥之處?”


    “少莊主說的自然不差。”姓李名季的老人笑道,“這些年還不曾見少莊主有過錯處。”


    程典聽到老人說起少莊主時皺了皺眉,隻是很快被他遮掩下去。


    “近來家中的事情繁多,季伯若有閑暇可幫我去舊宅中去看看阿父。阿父如今年歲大了,身邊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老人,想來還是有些不太方便。”程典淡淡道。


    李季點了點頭,“是。”


    一旁的酒舍管事們都是滿頭汗水,不敢言語。


    “家主,出事了。”


    一個莊中的護衛急匆匆的從門外闖了進來。


    程典喝了一聲,“放肆,此處可是你喧嘩之地?我不是時常和你們說起,每逢大事要有靜氣。要做好事情,便要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看看你如今的樣子,可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出了何事?”


    那人卻是一臉焦急,“少莊主,是外麵有人鬧事。”


    “有人鬧事趕走就是了。”程典低頭看向手中的賬冊,“你們都是縣中的豪勇之人,我每月付給你們的工錢也不算少了,難道連這種小事也要我親自過問不成?”


    闖入的護衛期期艾艾,在程典的積威之下,竟是一時之間不敢言語。


    他倒不是真的怕程典,而是程典給他們的工錢確實不少,而想要在鞏縣之中尋這樣一份好差事其實並不容易。


    出門在外,說的好聽,縣中之人都要叫他們一聲縣中豪俠,可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那些人多半是怕他們手中的刀劍罷了。


    做個豪俠,飲酒吃肉之時確是痛快的很。可迴到家中,家中也是有妻子兒女要養的。


    人嘛,年歲大了,總要向富貴低頭。


    “不必驚恐,將事情說出來就是了,少莊主方才隻是心急了些。”李季笑道,“你們平日的辛苦少莊主都看在眼中,不會責怪你們的。”


    此時此刻,也隻有李季這個老人才敢“倚老賣老”。


    “是。”漢子穩了穩心神,隻是想到方才在門外見到之事,他的臉上又露出驚恐的神情。


    “方才門外有兩人前來拜訪少莊主,說是要和少莊主談筆買賣。門房許三見他門穿的尋常,刁難了那兩人幾句。那兩人倒是也不曾反駁,我等原本不曾放在心上,以為不過是些沒膽子,想來尋事的渾人。”


    漢子語調一變,“不想其中一人竟是直接動手,將許三拖出宅子,捆到了樹上。兄弟們本想出手教訓他們,不想在那人身側一直沉默不語的紅臉漢子突然出手。”


    “今日當值的十幾個兄弟,竟是連那紅臉漢子的身邊都不曾近得,便被那漢子給放倒了。”


    漢子聲音小了下去,“那個將許三捆到樹上的還在門外叫囂,要少莊主出去見他。”


    “混賬!”程典怒而起身,一腳踹倒身前的桌案,“十幾人對一人你們都不能勝,那我要你們有何用?如今是要我出去見他們,若是他們想要我程家的家財,想要我的性命,是不是隻要進來取走就行了!”


    一時之間屋中靜了下來,屋中之人都不敢再出聲言語。


    “如今不是追究對錯的時候,少莊主還是應當先去見見門外的那兩人。”李季出聲道。


    程典轉頭看了他一眼,轉怒為笑,“李伯說的對,要先解決事情。還有一事,阿父那邊我自會安排其他人前去看望,無須李伯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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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府之外,程家的護衛躺了一地。


    關羽抱著肩膀,獨自傲然而立。


    門房許三被綁在樹上,正在大聲哀嚎。


    劉備手中拿著一節柳枝,不時在他身上抽打幾下。


    此時他有些累了,將柳條換了隻手,揉了揉有些發麻的個胳膊。


    “嚎什麽嚎?今日隻是讓你長個教訓,說不定日後能救你一命。”


    他轉頭看向正從宅子裏出來的程典等人,笑道:“天下英雄豪傑遍地,隻是誰識英雄是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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