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口村裏的人都知道蘇大丫是個石芯子(石女),女子與男子天生長得不同,各有各的特征,但蘇大丫在有些方麵卻並沒有發育完全,具體的蘇芷不知道,她知道的都是通過老李氏的嘴罵出來的。


    小時候老李氏一生氣,她們兩個逮誰罵誰,罵她是喪門星,說克死親生父母,是個不祥之人!


    罵蘇大丫是個石女,石芯子,是掃把星,是最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人,都是因為她,他們蘇家才會過得這麽苦,鼓動她怎去跳瀟水河,跳千佛崖……


    罵過之後便拿她們當牛做馬的使!


    姐妹倆可以說一樣苦過來的,二人早早就被收拾得沒了脾氣,就算老李氏折騰得再狠,她們也隻敢裹著那床又臭又硬的破木板床上互相抱著大哭一頓。


    這邊哭著,那邊還要分神聽著外麵的動靜,但凡家裏誰有個差遣就得立馬擦幹眼淚跑出去,一刻都不得慢,否則就要大掃把竿子伺候。


    “不說這些了,看惹得大姐你……如你所說,以後總會好起來,千萬別放棄!”蘇芷擦幹她臉上的淚水煞有介事的安慰。


    蘇大丫重重點頭,兩人的手緊緊握了握才鬆開彼此!一鬆開,蘇大丫便讓蘇芷先走,別迴頭,她就站在這裏送她!


    蘇芷眼含熱淚從懷裏摸出那錠一直沒曾花過的五分銀角子:“大姐你收著它,你去鎮上他們肯定不會給你銀子的,你聽我的不許拿出來,自己留著花!”


    蘇大丫這輩子活了二十來年都沒見過銀子,此時一見心都揪緊了,哪裏還敢收,連忙推辭!


    可終究拗不過堅持要送她的蘇芷,隻得慌裏慌張地收了,可一時之間卻不知該怎麽藏——你讓一個從未見過錢的人驟然見到這麽多錢,她的第一反應大概不是高興,而是茫然無措還有害怕,蘇芷害怕她守不住那銀兩,便叮囑她一般要隨身藏著,不能拿給任何人!


    蘇大丫倒是勉強答應了,蘇芷卻依然有些不放心,但此時卻也隻能如此。隻是在迴去的路上,蘇芷便將剛剛的事一五一十地與趙晉說了,然後眼帶猶疑地看著他:“你不會怪我事先沒有與你商量就把銀子給出去吧?”


    趙晉彎了彎眉,薄唇輕揚,溫暖的笑意流出,纖長的手指撫上她的額頭:“你的姐姐不就是我的姐姐!”


    蘇芷頓時笑了,這話她平日裏也說得多,趙晉每每看到她對倆蘿卜頭好得不得了的時候,就會坐在棗樹下,捧著一本書也不看,隻歪著頭朝她笑著道,她對他倆實在是太好!


    而每當那時蘇芷就會眉眼帶笑地迴他一句:“你的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弟弟妹妹,我當然要對他們好!”


    趙晉此時卻並沒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做停留,而是直接接過話頭問到了一個蘇芷還沒有怎麽想好的問題:“你之前說你醫術是在哪裏學的?”


    趙晉從眉眼到神情再到他竭力控製住的聲音,一切都顯得淡定而從容,可蘇芷卻平白感受到了一股威壓。


    她一直知道趙晉不笨,去蘇家這一趟肯定是已經打聽過了,知道蘇芷在蘇家的地位除了髒活累活粗活的幹活,別的讀書識字什麽好事兒都不可能輪得到她!


    所以她這身醫術和那識文斷字的本事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一點很值得商榷!


    不過但憑趙晉這麽問,啊拉黑也早有防備,隻笑說自己真的以前經常受傷,自己學的,還有看得懂醫書,學了不少。


    “那字是誰教你認的?”


    蘇芷一愣,眨眨眼睛,想了想蘇家的情況,一個人影撞進來:“哦,我大哥!”


    蘇家唯一的男丁,受盡萬千寵愛,所有的人都為了他一個人讀書而奮鬥著,而明年開春他也要去縣裏考童生試。


    趙晉看著她明顯皺緊的眉頭,還有不停閃爍的雙眸,歎息一聲,這丫頭別看著表麵好相處,其實是一個最為有主見的人。她想說的自然能夠輕易打聽得到,她若是不想說的,便是費盡辛勞也休想得到一星半點消息——嘴嚴著了!


    兩人前前後後迴家,發現趙母和倆蘿卜頭竟然不在。


    趙晉去隔壁毛二叔家裏一問,才知道去裏正家了!


    “去大壯家了,說是李大壯又進山打獵了,送了一隻野雞過來,他們送一些豆瓣醬過去給他們。”


    禮尚往來就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遠親不如近鄰,更不用說趙家還是個外來戶,來年春天趙晉上縣裏趕考還得讓裏正家出具保書。


    趙母平日裏是頂頂會做人的,蘇芷很放心!


    隻是她推開門走進去,卻覺得院子裏麵似乎有些不對勁。


    “趙晉!”她吸了吸鼻子,推了一把趙晉,指著院子裏莫名濕了的地愣了一下。


    這裏鋪的是青石板,今天一整天都沒有下雨,可地板卻濕了,除此之外,她異常靈敏的鼻子還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趙晉何共聰明,隻幾個手勢便立刻明白過來,將她往身邊一扯,攔在後麵,兩人循著那潮濕的印跡進去,隻見那濕乎乎的腳印一路蔓延到了他們的房裏。


    蘇芷心口猛地提起,裏麵有人,而且還見了血,她猶豫著要不要先放棄這邊,先去外麵喊些鄉親們來,而趙晉卻已經咬牙將她推了出去打算自己一個人進去一探究竟!


    蘇芷搖頭,不肯讓他獨自涉險。


    而此在此時,裏麵突然響起一聲刻意壓製的聲音:“是我,趙娘子!”


    蘇芷耳根子一動:“梁景瑜?”她記得那人就叫這個名!


    而就在此時房門被拉開,裏麵赫然站著前幾天才在鎮上看到過的那個氣質絕佳的貴公子梁景瑜。


    隻是此時的他實在說不上之前那般俊美不凡的模樣,反而一身墨青長袍撕扯得破破爛爛的,臉上身上糊滿了血跡,話說一半就要喘一口氣。


    隻是朝他們身後大開的院門看了一眼,下意識地問他們,是不是一進來就發現了他?


    蘇芷看著他略帶期待的眼,還是點了點頭,並且直言告訴他:“外麵有水跡,有你的腳印,還有血腥味!”


    “那不行,我得走,我會連累你們!”


    梁景瑜一邊掙紮著一邊說他惹上了一個很厲害的仇家,現在那些正在四處追殺他,如果他留在這裏的話,他們肯定會找到時候……


    “可你這樣能走去哪裏?”趙晉冷靜地道。


    蘇芷也有些不忍心看著他落難,畢竟上次在李家的時候,他這人挺好的,這要是換成傅青淵那個花花公子,她肯定就不會想救他了。


    “這樣吧,如果你信得我們,我給你找一個地方!”趙晉關鍵時刻充分發揮了他身為偉岸男子的本分,將他引到後院裏,將攔在那裏一個破舊的簸箕拿起來,那裏有一個地窖,是他們平日裏用來窖土豆、紅薯的,現在全換成了她弄的豆瓣醬的壇子。


    將人藏進去,蘇芷聞了聞,寒風吹過後,空氣中的血腥味少了一些,不過常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肯定還是能聞到。


    他想了想,指揮趙晉把裏麵的豆瓣醬壇子端了一些出來,還特地把壇蓋打開,風一吹,頓時一股子鹹香味飄來,有豆豉的純香,也有辣椒的那股子嗆味,它們混合在一起,充分挑逗著兩人的味蕾。


    而此時外麵已經響起了混亂的腳步聲,兩人抬眼看了看,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擔心。


    不過趙晉還是擋在了他麵前:“別怕,有我在!”


    蘇芷重重點頭:“嗯,盡量不要跟他們起衝突!”


    她雖然不知道梁景瑜會不會小說電視裏寫的那樣會武功,但是那些人能把長得那麽好看的一個小哥哥傷成那副模樣,這些人的心可想而知,定是狠絕毒辣的角色。


    “有人在嗎?”院門被一腳踢開。


    蘇芷一驚下意識看過去,那領頭的竟然是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緊身黑紗裙,頭發束在腦紮成一個馬尾長長的墜在腦後,頭上戴著黑紗帽,半遮住一隻眼睛,模樣卻長得極其驚豔,媚眼瓊鼻,紅唇粉腮,身材因為緊身衣的緣故,前凸後翹,兇前的風滿隨著她下台階的步伐,不停地抖動。


    趙晉迎上去,作為一個主人對他們的到來發出了質疑。


    “你們……你們是啥子人,到我屋頭來做啥子?”


    蘇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晉……趙晉剛剛說的居然是這村裏的方言。


    她一直聽他講的是官話,以為他根本不會說方言,沒想到他還是個演技派,這話說得溜。


    “你們不用害怕,我們不是壞人!”那性感的女人輕聲道。嘖嘖,上天真是不公平,這女人長得這麽美,聲音還好聽到逆天,蘇芷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那女人立刻就感應到了,一雙美目淩厲地襲來,這才發現蘇芷隻是一個普通的村姑,當然也不普通,特麽一個村子裏哪有這麽肥的女人?而且她看著她笑的時候,那細縫般的眼睛睜得像個傻子。


    “你們有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人?”她收迴目光,伸著一雙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擋在鼻子前。


    豆瓣醬的味道太濃了,她有些受不了!


    “奇怪的人……不就是你們嘛!”趙晉的眼睛很大,不帶感情看人的時候,就顯得特別的無辜,這個時候在這性感女子麵前一閃,就算她閱盡千帆,心底深處也不由跳了一下。


    對著他說話的時候就顯得更溫柔了幾分,那聲音幾乎能膩死人:“人沒看到,那不介意給我們找口水喝吧!”說著,她一邊笑著,一邊揮手,她身後那些灰衣勁裝的大漢立馬分散開來,不由分說闖進他們的房間各自搜查起來。


    蘇芷一臉緊張地跟著他們,歪著頭,生怕他們亂翻東西。


    不過後麵看起來,這些人訓練有素,根本不需要亂翻就能一眼看穿,很快一輪搜過去,立刻就有人大聲道:“玉姐,那人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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