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壯比劃了一會,扯出身後一個五短三粗的黑麵漢子,隻見趙晉點了點頭,他向那黑臉漢子做了個手勢,走向蘇芷。


    “娘子,恐怕你得去趟隔壁棗樹村!”在趙晉的解釋中蘇芷才明白過來,原來棗樹村裏也有那打獵的漢子被野獸咬傷了,從昨天到現在已經拖了有一會兒了。


    事關人命,容不得她多想,隻得收拾好重新弄的草藥,放在背簍背著,由趙晉陪著跟著那黑臉漢子上了門口停著的牛車。


    今日的天氣並不算好,北風瀟瀟,寒風凜冽,牛車全力跑起來的時候風吹在臉,冷得蘇芷瑟瑟發抖。


    趙晉看了移了身子擋在她前麵,看她還冷,幹脆張開雙手將她擁進懷裏,兩個人裹得緊緊地倒還暖和些了。


    黑臉漢子知道他們是夫妻看了倒沒說什麽,隻朝著趙晉比了個大拇指,然後自我介紹道他叫蔣永富,而家裏受傷的有三個人!


    一個是他的侄子,他實在倒黴,先是被蛇咬了後又被老虎咬,是傷得最重的,另一個是被一隻不知名的野獸咬了肩膀,還有一個是觸發了陷阱中了箭……


    蘇芷掰著手指木木的算了一會兒,那村裏受傷的人那麽多,她看得過來嗎?


    在寒風的疾馳中半個時辰才到,此時天色又陰沉了幾分,那朵朵烏雲籠罩在棗樹村的上空,映襯著後麵高大巍峨的千佛山,像一張張開的巨口,仿佛隻要微微一低頭就能將他們都吞噬掉。


    而村裏為了方便大夫診治,早有人將他們集中搬到了蔣永富家裏,寬大的院子,青磚黑瓦的屋子,寬敞的堂屋都說明著他家的條件相當不錯。


    隻是一走進去,首先聽到的便是此起彼伏的口申吟聲。這一番鬧騰弄得那被咬傷肩膀傷勢最輕的病人翻來覆去的睡不好覺,那睜得大大的眼睛第一個看到進去的蘇芷等人。


    他朝著裏麵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大夫來了!”


    很快從屋裏走出來一個仙風道骨的身影,正是昨日才見過的魯大夫。


    “來,來,趙娘子,先來看看他的傷勢!”他連寒暄都顧不上,拉著她就往最裏麵的那人床前走。


    還沒走近,蘇芷照例又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不用看也知道這人的血流得不少。


    看他傷勢就知他就是蔣永富那侄子蔣興業,既被蛇咬了又被老虎咬了。


    而他的傷勢主要是腿上,蛇咬得是小腿肚,老虎則是含了一下,被倒刺刮住了,而他們村裏的漢子特別神勇,竟將那老虎射傷了,它受痛之下,沒有再下死口反而倉惶奔逃。


    就這樣,蔣興業的腿上也是鮮血淋淋,皮肉翻得到處都是——真是現成的車禍現場!


    蘇芷把了把他的脈搏,又仔細看了看傷口,從膝蓋以下已經全都變黑了,而另一條則隻是皮開肉綻,倒沒有中毒的症狀,這種情況,在現代一般得……可想到這是在古代,大部分人的思想觀念都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能不有損當然不能損,她不由皺緊了眉頭。


    “趙娘子怎麽說?”魯大夫看她也蹙眉,那張悲天憫人的臉上頓時也顯得緊張起來。


    “很嚴重,這腿怕是……那隻倒還能做手術,像之前那樣清創然後縫合,想必還能救!”


    她說這話時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不知道這個才十八歲的少年要是沒有了一條腿他該怎麽辦,可是那條腿因為毒蛇的毒性袪除得不完全,所以從膝蓋下麵起,那些骨節和神經基本已經壞死,如果不當即立斷,恐怕連大腿都保不住,甚至還會一直往上壞過去,這就是斷尾求生了。


    可她說完,猶豫在她細縫般的眼睛裏還未散去,就聽床上那隱在黑暗中的少年焦急地道:“啥子,啥子,真……真的嗎?大夫,你真能……能幫我保下這條腿?”


    蔣興業的聲音裏有止不住的顫抖與激動。


    蘇芷看向魯大夫,見他眨了眨眼睛,她立刻明白了,原來這個仙道長一般的老大夫早就在她來之前就已經先把思想工作做透了。


    如果她一來就告訴患者她將斷掉他一條腿,這換了誰誰都受不住,可有魯大夫所說兩條腿都可能不保之事在前,而此時她再出現告訴他,她能保下他一條腿,那麽此時患者的心態就不同了。


    想通了此節,蘇芷也不廢話,隨手要過紙筆,就在上麵寫下需要的東西,爾後在準備手術的時候,抽空看了一眼其他兩位患者,這裏一位是被咬的肩膀,傷得最輕,之前也是他最先看到蘇芷等人,通知的裏麵的人。


    而另外一位則是中了箭,看他臉色——箭有毒!


    蔣永富之前就說他是中了獵人的陷阱所以被射傷,這裏有個疑問,如果是獵人布的陷阱,他們不可能在布置的時候喂毒藥,畢竟他們的目的是抓獵物,而不是殺死獵物,而且獵物一旦沾毒也就不能入口了。


    蘇芷走近看他了一眼,他中毒已經很深,除了麵色青黑之外,嘴唇紅豔,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一眼看去,好似眼球裏的毛細血管碎了,血流出來了。


    “魯老,這個可曾用過藥?”她明白魯大夫請她來的意思就是讓她處理那兩個被咬傷的,而並非是這一個,所以看過之後,隻是禮貌的問起,並沒有多加插手——她對於這個時代的毒藥並不了解,貿然發表容易萬一弄巧成拙!


    “唉,老頭子是沒本事救得了他了!”魯老將她引到先前那病人床前搖著頭道:“那毒藥叫胭脂淚,一旦入體,麵色青黑,雙眼和嘴唇鮮紅,時機到了,雙眼眼球爆裂而死,他原本隻有一日好活,我這裏祖上正好傳了一味藥方下來,能給他拖個三兩日,也不需要死得那麽淒慘,可……那藥終究是無解的……”


    魯老邊說邊搖頭,那張悲天憫人的臉上布滿傷感和無奈,他很遺憾救不了他!


    蘇芷沒來由地難過,不明白好好的進山打個獵,怎麽就盡遇上這等破事兒!


    魯大夫歎息一聲道:“那山裏不太平,如今你們村那事兒再加這事兒都傳出去了,讓周邊的人都不要再進深山了!”


    大家派了一村裏的壯年合起夥來拉了一條警戒線,隻要村民不越界就沒有危險。


    一時之間有人傳紛紛傳言是有人在山裏做了不該做的事,得罪了山神爺,所以才會天降此禍!


    一時之間大家紛紛在家、在山裏到處祭拜。


    事出反常必有妖!蘇芷當然是不信的,但此時她隻是一介普通的村姑,還胖成球,能力微弱,想再多也枉然!


    她正想著,那邊趙晉已經在招唿她:“東西備好了!”


    她立刻迴神,把人都差不多抿退了,拉起簾子,囑咐外麵的人千萬不要太吵,這會影響她!


    趙晉照例在旁邊打下手,老話說的好一迴生二迴熟,蘇芷這裏也是應了這句話,之前給李小虎縫合傷口足足用了兩個多時辰,這迴加上給蔣興業截左下肢加縫合右腿傷口,一共也才用了兩個時辰。


    她在短暫的休息後,順帶著準備的這些東西,也給那被咬了肩膀的人縫合了一番,這傷口不大,隻縫了十四針。


    處理完兩個傷員後,已經是三個時辰後了,她連著站了這麽久,實在是累得狠了,完事後靠著趙晉坐在圓椅上連動都動不了。


    還好這次有魯大夫,上藥的事情不用她硬挺著上,他長期行醫,內服外敷的藥齊全,很快便幫蘇芷的收了尾!


    看著病床上兩個喝了麻沸散睡過去的傷病,蘇芷與魯大夫對視一笑,這一老一少,一胖一瘦同時舒了一口氣。雖然這氣氛有些怪異,卻也不妨礙他們的默契與空氣中蔓延開來的那股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感情。


    聽說裏麵完事了,外麵久等的病人家屬們也趕緊擠了過來,在魯大夫的指導下換了幹淨被褥,重新給他們蓋好,留一個人守著,其他我都簇擁著大夫出了門。


    剛進堂屋,做截肢手術蔣興業的父母立刻圍了上來:“大夫,我娃兒這腿杆真的保住了嗎,以後還會不會出問題?”那一臉的苦相上滿滿都溢著心疼,看著自己的孩子能夠好過,這就是身為父母最大的期盼!


    魯大夫拍拍他們的手,告訴他們腿暫時是保住了,但必須得好好養著按時上藥,千萬不能感染。


    兩老自然是連連道謝,比照著上次李小虎的標準給了蘇芷一百文錢的診金。


    而那個胳膊被咬傷的名喚蔣慶平,來之前蔣永富提過他家裏極窮。


    這次去山裏也是想著能夠打些東西迴來,好置備些過年的物什,結果獵物沒打到,差點把命送了。


    但他老娘東拚西湊地也摸了五十個大子兒出來,顫顫巍巍地塞到蘇芷手裏。


    蘇芷手裏一僵,一旁的趙晉眼皮輕動,帶出那雙明亮閃光的眼睛,此時裏麵帶著一絲猶豫看著她,他似乎在訴求著什麽。


    蘇芷何其聰明豈會看不明白?


    她想到當初她受傷的事,當時趙家掏空了家底也拿不出足夠的醫藥費,可魯大夫仍是救了,為了不讓他們難過,隻說算是欠著!


    她喉頭哽了哽便推了迴去。


    那老婦人身子一僵,以為她嫌少,幹瘦的臉上便立刻皺得死緊了,好像一棵已經百年的老樹皮:“大……大夫,你……莫嫌少,我……我再迴去借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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