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過了將近十天,哲哲依蘭朵再未感覺到蠱毒帶來的疼痛,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見好,隻是她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日子也不過是短短的兩三年,但哲哲依蘭朵已經很滿足,自她中了蠱毒,還從未感覺身子如此輕快過,久病之人才知道健康的可貴,她格外的珍惜這段難得的好時光。


    她和莫戰仿佛又迴到了從前,他們一起看雪,看花,看月亮,看星星,說不盡的情意纏綿,她時常依偎在他懷裏,她冰冷的心一點一點的恢複了溫度,他的人,他的心都與她如此貼近,這些日子他極盡溫柔,她不是不感動,身為一國之君拋下國事獨為她一人,他說過這後半生,她是他的唯一,永遠的唯一,若他再失了這唯一,他寧可身死,哲哲依蘭朵再無法也不能拒絕他。


    又過了兩天,玄洛和如意告辭離開,如意心裏還記掛著駱無名的事,那天她與綰妃談及駱無名方知原來駱無名是應國的假公主,隻可惜應國早在五年前已被滅了國,而駱無名卻成了無國無家的人,前世,她不知道駱無名的身份,今生雖然知道了一星半點,卻也有許多迷惑之處,他救了玄洛,也等於救了她自己,隻是她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了何種法子,他不肯說,而綰妃似乎對駱無名的事還有所隱瞞,難道這解毒之法會傷害駱無名,又或者……她忽然不敢想起來,她忽然有種莫名心慌的感覺,腦海裏有著某種記憶的碎片,她無法將那些碎片整合,可潛意識裏她總覺得駱無名騙了她,她想著要趕緊去找到他,和玄洛一起去苗疆尋他,正好圖然離苗疆不遠,她們可以趁這機會去找到他。


    她無法將理由解釋給綰妃聽,因為她答應過綰妃一切等生下孩子之後再說,或者綰妃是害怕她去找駱無名,正因為此,她才覺得害怕,她越想越是心驚,驀地,一個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降師,傳聞一等降師能解世間一切蠱毒,難道……不!她不敢想像,難道駱無師練了降術?


    她無法再自猜自疑下去,唯有找到駱無名,一切才會有答案。


    可她沒有找到,她和玄洛到桃花屋的時候依舊是人去樓空,駱無名不在,他還是不在,他究竟去了哪裏?她和玄洛無功而返。


    時間過的那樣快,待如意和玄洛迴到京城的時候已近新年,清平侯府額外的熱鬧喜慶,因著清平侯夫人知道綰妃還活著消息心內更加歡喜,還預備著過完年後親自去看綰妃,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景和十五年,忽然傳來一個驚天的消息,天成帝莫戰退位,皇七子莫離憂登基為帝,改年號為意安。


    玄洛和如意大約也猜到了這樣的結果,這樣的結果未嚐不是最好的結果,離憂至少得到了他想要的天下,而皇上也可以放下一切與綰妃雙宿雙飛。


    這一天,舉國同慶。


    這一天,他們交頸成雙,歡愛不相忘。


    他輕喚著她的名字,他的吻纏綿而熱切,她輕閉上眼,感受他細密的吻,她喚了一聲:“阿戰……”


    她眼底有淚湧出,她能感受到他的愉悅與激動,他的眼始終不曾離開過她半點,她那樣美,美得令他神思癡迷。


    “哲哲,我終於等到這一天,等到與你在一起的這一天……”他輕輕呢喃。


    輕紗委地,長發散亂,他們好似在水裏歡快遊泳的魚兒,十七年的分離讓他們嚐盡苦楚,他們好似要將許多年的丟失的情愛在這一刻都彌補迴來,靈魂深處卻是極致交融,他們貪婪的尋找彼此。


    可幸福的時光總是那樣短暫,她和他歡好的日子已進入倒計時,他一日比一日擔憂,而她卻時常勸著他,他們早已離開了圖然的小木屋,轉而迴到了天縱,隻是他們再也沒迴過宮,隻尋了個山明水秀的清靜之地相依相守,這樣也可以經常見到玄洛和如意,還有如意的女兒圓子。


    早在一年前,如意和玄洛終於在桃花屋見到了駱無名,駱無名還是那樣的風情無雙,隻是他身邊多了一個名喚輕煙的女子,輕煙雖算不上絕色,卻也是個清秀佳人,他們看著駱無名與輕煙眉目傳情,出雙入對,心裏隻覺得安慰,駱無名終於也尋到了屬於他的紅顏知己。


    如意本害怕駱無名為了救玄洛練了降術,這一年來她不僅研究血衣天蠶蠱也研究了降術,所以她又覺得駱無名不太可能是練了降術,駱無名本不是降師,他如何能在那樣短的時間一飛衝天成為一等降師,可隱約間她又覺得不對,縱使她再研究降術,也無法通曉所有,畢竟降術本就是一門極為神秘陰毒的邪術,有關降術的資料極為稀少,一等降師本就是神話般的存在,所以她更無從得知如何能在短時間能成為一等降師,她想著不如開門見山問了駱無名,可駱無名隻顧與輕煙卿卿我我,二人更是形影不離,她也難問。


    她還沒能從駱無名那裏得到答案,輕煙卻給了她和玄洛一個答案,當她知道答案之後,她再也無法開口求駱無名去救綰妃,他曆經九死一生方救了玄洛,而她卻一點也不知道,而今,他好不容易重獲新生,她又如何能讓他再去冒險,他終究是真的練了降術。


    幸好,如今的駱無名沒事了,否則她和玄洛一輩子也難安,她和玄洛在桃花屋又待了些日子,親眼見證了駱無名與輕煙的大婚之喜,而之後駱無名帶著輕煙又離開了桃花屋,二人攜手遊走天下了,此後,她便再也沒見過駱無名。


    她迴來之後便潛心研究血衣天蠶蠱毒,為此,她還養蠱練血衣天蠶蠱,唯有此才能更深的了解血衣天蠶蠱,才有可能能找到不傷人性命的解蠱之法。


    隻是時光匆匆,她終究還是無頭緒,而她的女兒圓子卻已有兩歲,就在一個夏日的傍晚,當如意邁進藥房卻驚恐的發現她練的血衣天蠶蠱不見了。


    而此時,圓子手正偷偷的躲在花園的樹叢隱蔽處低著頭,胖胖的小手上拿著一根小樹枝正撥弄著那神木鼎蓋上的小孔撥的得趣,她知道這神木鼎平時娘看的極緊,若不是午睡的時候娘被爹爹癡纏的緊忽略了她,她也無法將這小木鼎弄出來,她不知道這裏麵裝的什麽東西,隻記得有一次,她無意闖入藥房看著這圓圓的木鼎上方的小孔冒著的紅煙有趣,她想拿著玩卻被娘親訓斥了一頓,娘親越不想給她玩的東西她越想玩,她本來就是個極為喜歡問為什麽的孩子,僻如她會問娘親:“娘親,昨兒晚上圓子明明睡在爹爹和娘親中間的,為什麽後半夜的圓子醒來就獨自一人睡在隔壁的小床上了?”


    當時娘親還未說話,爹爹卻說:“那是因為圓子夢遊了,遊著遊著就遊到了隔壁的小床上。”


    她瞟了一眼爹爹和娘親吸著鼻子抽泣道:“哪裏是圓子會夢遊,明明就是爹爹想獨占娘親趁著圓子熟睡把圓子抱走的,圓子昨晚明明聽到爹爹說總算把這個小東西弄走了。”


    娘親隻結結巴巴問道:“除了這句,圓子你昨晚……昨晚還聽見什麽了?”


    她一聽,哭的更加悲傷:“嗚嗚……原來爹爹果真說了這樣話,爹爹和娘親為什麽不喜歡讓圓子陪著?莫不是圓子是你們撿來的孩子?”


    爹爹隻拍著她小腦袋溫柔道:“圓子怎麽會是撿來的,圓子是你娘親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為什麽娘親會十月懷胎?”


    “因為爹爹和娘親相親相愛,所以娘親才會十月懷胎?”


    “為什麽相親相愛就會十月懷胎?為什麽要爹爹和娘親不能在讓圓子看看你們怎麽相親相愛才能十月懷胎,為什麽爹爹要喊娘親娘心肝寶貝?為什麽心肝還長了腿?為什麽爹爹跟娘親說‘心肝,你的腿好美,如果再分開一點就更美了。’”


    “呃……”爹爹結舌。


    諸如此類的為什麽實在太多,爹爹和娘親卻時常答不上來,她想著那些為什麽還是自己探究好了,就如這個神木鼎,這個不用火燒還能冒煙的神木鼎就著實讓她不能理解,她一直好想好想打開這個神木鼎瞧著究竟,到底是什麽東西會整日吐煙,於是,她找了個好時機偷了出來預備好好研究研究。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那蓋子被她弄了開來,她頭上紮個兩個小角,穿了一身粉色小裙,生的粉粉嫩嫩,她將頭趴了下去,往神木鼎內瞧起,那鼎內的紅煙隨著一陣輕風被吹散了,她好奇的向裏張望著,卻看見一個白嘟嘟紅通通的蟲子,那蟲子慢慢蠕動著,在小而黑暗的鼎內匍匐爬著,她興奮的叫了一聲道:“天啦!好可愛的小蟲子,還會吐煙,怪道娘親那樣寶貝,原來是藏了這樣可愛的小蟲蟲。”


    她伸手將這條小蟲從鼎裏取了出來,又伸手另一隻手輕輕在的小蟲身上摸了摸,激動的差點叫出聲來,可她害怕被娘親發現,隻低低竊笑,這小蟲子的身體好軟好涼,還滑滑的,再看它的身子,紅的比園子裏開放的玫瑰花兒還要豔,她盯著小蟲足有半晌功夫,隻管拿手逗弄著小蟲,小蟲子似乎很懶,安靜的待在她掌心裏也不願多動,隻微微抬起頭,頭頂有兩顆芝麻大的小黑眼似乎在看著她,她又摸了摸小蟲的頭,小蟲動了動身子,她的掌心被小蟲弄的癢癢的,小蟲又甩了甩小腦袋,噴出一口紅煙,煞是好玩,她一時高興,笑得前俯後仰,早已忘記了娘親的叮囑。


    果不其然,如意聽到圓子的笑聲立馬循聲找了過來,然後她就驚懼萬分的看著詭異離奇而又可怕無比的一幕,圓子竟然偷了神木鼎,還將血衣天蠶取了出來,這是極危險的,雖然她有這個血衣天蠶的練製日誌,可圓子還小,若中了蠱毒,還是會給圓子的身體遭成傷害的,即使她能醫好給圓子帶來的傷害,可圓子是她的心肝寶貝,她怎能忍心讓自己的女兒受一點苦楚。


    可令她奇怪的是,這血衣天蠶已經練成,卻安靜的待在圓子的掌心裏任她逗弄,這太不同尋常了,按理說血衣天蠶一旦接觸到除養蠱者以外的人的肌膚便會入肉生根,進入人的體內中下可怕的血衣天蠶蠱,雖是如此,她還是不敢輕舉妄動,隻緩緩走到圓子身邊,輕聲問道:“圓子,你在幹嘛?”


    圓子還未發覺有異,隻是連頭也未抬:“我在玩蟲子啊!這蟲子好有趣,怪道娘親要藏起來,這樣漂亮的蟲子圓子從來都沒有見過。”


    “圓子,蟲子喜歡吃草,你把草子放到草地上,它餓了。”如意慢慢引導道。


    圓子一聽說蟲子餓了,趕緊將蟲子放到草地上,如意忽然一把抱起了圓子,圓子方才反應過來,失聲驚叫道:“娘親……”


    如意眼裏緩緩流出淚來,天知道剛才她是又多麽的害怕,萬一圓子被血衣天蠶咬了可如何是好,她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圓子小小的身體要忍受七日劇毒,如意這一哭嚇壞了圓子,她睜著無辜的大眼,她的眼如玄洛一般是琥珀色的,此時更是水汪汪的惹人憐愛,她可憐兮兮的看著如意,微有氣怯道:“娘親,你是不是生氣了?”


    如意點了點頭:“圓子,你怎麽能玩蟲子,你忘了娘親是怎麽跟你說的了,這蟲子有毒不能碰的。”


    圓子委屈的癟了癟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兒:“這蟲子這麽可愛怎麽有毒,既然娘親說它有毒,怎麽圓子沒被毒死?”


    “呃……”如意也無法解釋。


    “酒兒,圓子……”玄洛急急尋來,自他知道神木鼎失蹤之後便後如意分頭去尋,他一無所獲便迴了頭,正好瞧著如意和圓子。


    圓子哭的更委屈了,衝著玄洛招了招小手,“爹爹,那蟲子那樣可愛,娘親還說蟲子有毒,明明是娘親想要獨占蟲子,一個人偷偷躲在藥房裏玩蟲子。”


    玄洛低頭一看那神木鼎已明白,心裏一時焦急隻道:“你娘親沒騙你,那蟲子的確有毒。”


    “哼!”圓子嘟起紅潤潤的唇道,“爹爹和娘親穿一條褲子,圓子一張嘴說不過爹爹和娘親兩張嘴,爹爹有心肝寶貝,圓子也要心肝寶貝,蟲子就是圓子的心肝寶貝。”說完,她忽然嘻嘻一笑,恍然悟道,“哦,圓子終於知道心肝為什麽會有腿,因為圓子的心肝寶貝蟲子就有腿。”說話間,便掙紮著要下來找蟲子。


    如意這才想起血衣天蠶,又害怕它跑了,趕緊蹲下身子尋找,哪還有血衣天蠶的蹤影,玄洛接過圓子抱了過來,隻聽圓子抽泣著低著頭叫道:“爹爹,圓子的心肝,為什麽心肝要長腿,嗚嗚……長了腿就會跑了……”


    “蛇沒有腿還不一樣會跑。”玄洛答道。


    “蛇沒有腿,可它會遊啊,圓子的心肝又不會遊。”她正說著,忽然眼前一亮,伸手指著一處草地道:“娘親,你看,蟲子。”


    如意一喜,連忙捉住了血衣天蠶,玄洛放下心來,圓子還想要蟲子,如意卻無論如何也不肯給了,她心裏想著總要再把蟲子弄出來,不然蟲子一個人待在那神木鼎裏多寂寞啊!她像個小大人般長長的歎了一聲道:“小心肝,圓子會來救你的。你這麽聽圓子的話,圓子會保護你的。”


    如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倏地,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為何血衣天蠶不會傷害圓子,按理說這是絕無可能的事,除了她這個養蠱人,血衣天蠶無一例外會令他人中蠱,圓子的血與玄洛一脈相承,而玄洛曾經中過血衣天蠶蠱,若玄洛碰了這蟲子又會如何?又忽然玄洛的血碰到這蟲子又會怎樣?過去玄洛的血可以解金蠶蠱之毒,如今他身上的毒早已解了,是不是代表他身體裏的血液對血衣天蠶蠱產生了某種相生相克的東西。


    就因為這一個忽然產生的念頭,她終於找到了解蠱的法子,那就是玄洛和圓子的血,當她將玄洛的血滴落到血衣天蠶身上,血衣天蠶通體血紅的顏色竟然漸轉粉色,這代表血衣天蠶身上的毒已被除盡,怪道血衣天蠶沒有傷害圓子,不是因為它通靈,而隻是因為動物想要保護自己的本能,它若咬了圓子,怕是自己也不得活了,而且即使它咬了,也無法令圓子中蠱。


    不想解蠱的方法原本卻是如此簡單,她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答案就因為圓子一個小小的舉動可得以找到,過去,她從來不敢讓其他人接觸血衣天蠶,不管是玄洛還是圓子,她都不敢,她怎會沒有想到,其實有些事原本是很簡單的,反而在費盡細量捉摸之後變得複雜了。


    她為此興奮不已,不僅她,玄洛,圓子都很興奮。


    當然圓子的興奮除了可以讓那個漂亮年輕的不像祖母的祖母得以解救以外,從此以後,她還多了一個心肝寶貝,雖然她不太滿意通紅的小蟲變成粉紅,不過好在粉色也可愛,她也勉為其難的接受了,她還給變成粉色的血衣天蠶起了個名字心肝小粉團。


    而哲哲依蘭朵身上的毒果然解了,莫戰為此更是歡喜的連覺也睡不著,從此以後,他與她的哲哲可以長相廝守了,他再也不用擔心他的哲哲會離他遠去。


    愛情和生機,他們都有了。


    她的眼角盈出一滴淚,他輕輕的為她拭去,喚了一聲:“哲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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