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唿唿吹著,本應是極清涼舒爽的感覺,此刻卻刮的人臉有些疼,那天上的一輪明月隱入墨雲之後,憑添了幾分詭異之色,如芝不安的看了一眼冬娘和蓮青,她恨自己不該讓三妹妹一個人先迴來,她心內忐忑不安,總覺得三妹妹的失蹤跟老太太扯上某種關係。穿越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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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以為煙霞山下乃佛門重地,老太太一向信佛,不會在虔誠禮佛時殺生,或許是她想錯了,人心的險惡哪是她可以想得透的,迴頭看著跟著自己的一堆婆子丫頭,她就算想去找三妹妹也去不了。


    聽到那淒厲的慘叫,劃破空寂的候府,如芝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是誰在這寂靜的夜裏殺人,腳下的步子益發邁的快了。


    容香苑的小丫頭人人連帶驚懼之色,忙亂不堪,對於如芝的到來甚至於連禮也忘記行了,華燈籠罩下,沈秋涼兩眼瞪的像銅鈴一般大,連那眼珠子都似乎要瞪落了下來,她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臉,鮮紅的血涎著手指縫裏流了出來,血滴緩緩往下滴落,幾乎能聽到血濺地麵的聲音,地下的青灰色地麵將那抹鮮紅吸收了進去,隻留下一個圓圓的血漬。


    “啊——”沈秋涼在驚懼之後發出了一聲瘋狂的尖叫聲,“臉……我的臉……”


    “秋兒……”杜氏跌倒在地,悲痛的神情溢於在臉上,那嗓子嘶啞到已經破了,她捂住胸口處,那指尖正夾著一枚沾滿了鮮血的銀鳳鏤花長簪,那簪子上發出幽涼而可怕的光。


    沈秋彤早蜷縮在牆角一旁,頭發散亂,麵色浮腫,一雙眼睛充滿的倉惶與憤怒,仿佛遇到什麽可怕的事般,口裏喃喃道:“娘,我不是要故意殺你的……是你自己衝上來的……是你自己……”


    屋子裏的丫頭婆子猶豫的不敢向前拖起沈秋彤,如芝趕緊走了過去,吩咐一聲道:“還不趕緊去找大夫。”


    小丫頭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一陣風的跑了,又有人趕緊將杜氏扶了起來,卻好像不敢碰到她似的,那滿頭的白,身上的血,佝僂的身子好似一個人形骷髏般讓人看著驚懼不已。


    “四妹妹……”如芝輕喚一聲。


    “啊……”沈秋涼恐懼的又是一聲驚叫,那眸子裏有淚光溢了出來,將身子往後退了一步,“別碰我。”


    她穿了一件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那裙袂之間早被鮮血染上,像朵開放在寒風裏的花,瑟瑟抖著,眼裏充滿了害怕。


    “冤孽啊!”杜氏扯破嗓子拚盡所有力氣絕望的大叫一聲,忽然,她恨恨的看向蹲在角落裏的沈秋彤道,“你怎麽下得了手,她可是你的親姐……”最後一個姐字已啞的再喊不出來了。


    沈秋彤好似受到什麽刺激一般,原來還算安靜的突然從角落裏竄了出來,眼睛卻帶著深深的不甘:“娘到死還要護著姐姐,那我算什麽?我在娘心目中算什麽!”


    “賤人!”沈秋涼突然發狂一般的衝向沈秋彤,揮起另一隻手狠狠的扇了沈秋彤一個大嘴巴子,卻用力過猛扯到自己臉上的傷口,那血就汩汩的流了出來,望著滿身的血,她害怕的搖著頭,“我的臉,我的臉……”


    沈如芝之才看清沈秋涼臉上的傷,從眉間繞過額頭到下頜骨處有一道長長的鮮血淋漓的傷痕,她本就生的楚楚可憐,如今見她如受傷驚懼不已的小鹿般更加讓人心生憐惜,隻是血早已糊住了她大半張臉,一半蒼白,一半鮮紅,讓人看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哈哈哈……”沈秋彤忽然縱身狂笑,“我是賤人……這會子我倒成了賤人……”說著,她滿眼怨怒的盯著沈秋涼緩緩走來,一字一句道,“那我這可親可愛的姐姐又是什麽人?”


    她“嘿嘿”一笑道:“姐姐不是常說咱們姐妹深情嗎?自然應該有福有享,有難同當,妹妹毀過一次容,現在可要輪到姐姐了。”


    她邊說邊逼近沈秋涼,被至愛至親的人背叛是種什麽樣的滋味如今她可是嚐到了,果真是讓人痛的失去了理智,她這一生深恨沈如意,但隻是恨卻不會心痛,而娘和四姐姐卻是她最親近的人,如今除了恨還有那種切膚的心痛。


    若不是娘將銀子拿給三叔弄那肮髒的藥,她怎會失身?


    若不是娘將自己棄如敝屣讓她取代了四姐姐嫁入平南王府,她怎會絕望?


    若不是娘將所有心事都告訴四姐姐卻獨獨故意瞞住她,她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或許,娘所有的計謀都是針對沈如意,這下好了,沈如意八層是死在外頭了,可她高興不起來,因為傷的毀的還有她沈秋彤。


    到最後,她躲在幕簾之後聽得咬牙切齒,再控製不住的氣從幕簾裏衝了出來,原本她隻是想拿簪子劃破沈秋涼的臉,讓她也嚐嚐自己曾經受過的痛,不就是毀了一點點容,怎比得上她失了身,斷了前路。


    誰知道娘竟然從床上拚力衝了下來,一心隻護著四姐姐,憤恨間,拉扯間她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那簪子就插到娘的胸口上去了。


    她不想殺娘的,就算娘不待見她,她也絕不想殺她,這一切都怨沈秋涼,如果沒有她的存在,娘就會隻疼她一個人的。


    眾人看著沈秋彤幾乎癲狂的狀態正嚇得不知所措,老太太顫悠悠的走了進來:“大晚上的又發生什麽事了?”忽一眼瞥到屋內的情形,大驚失色道,“這還得了,還不趕緊製服了五丫頭。”


    老太太身後竄出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一把兒將沈秋彤掣肘住了,沈秋彤還不甘心的叫嚷著,那婆子下了狠手,將手掌往捂住沈秋彤的口,沈秋彤隻能發出嗚嗚聲,屋內又靜謐一片,老太太怒目瞪了一眼沈秋彤道:“忤著做什麽,趕緊將五丫頭帶迴佳彤苑再命人看守起來。”


    很快,沈秋彤便被拖走了,老太太連夜審了容香苑的丫頭方知杜氏和沈秋涼說話時,被沈秋彤偷聽了去,但究竟杜氏和沈秋涼說了什麽,容香苑的小丫頭也隻說不知道,因為那時屋子裏隻有二夫人和沈秋涼母女二人待著,而那沈秋彤就躲在房內幕簾裏頭,後來她就衝了出來殺人了。


    後來禦醫來診治,隻說杜氏的傷幸而未傷及要害,隻是她重病纏身,又受了驚嚇,怕是會累及性命,而沈秋涼卻是外傷,不打緊的,隻是那臉上的傷痕禦醫也沒法子醫治,定是要落疤的。


    沈秋涼聽聞禦醫所言,砸爛了屋內所有的鏡子,今晚當娘審問了冬娘和蓮青之後,她與娘正好好的說著話,這麽久以後,她與娘的心從未這樣暢快過,拔了那眼中釘肉中刺,誰知道樂極生悲,她與娘說的所有體己話都被沈秋彤聽了去,才釀成這一幕悲劇。


    她的心再快樂不起來,就算沈如意死了,她也沒有半點快樂,一個被毀了容貌的女子還有何快樂可言。


    不,她不能坐以待斃,讓自己這樣活著,沈如意不是醫術高超治好了沈秋彤和沈景楠的臉麽?那她的臉肯定還有法子可以治,對!是南宮晚留下的《藥草劄記》,她必要尋機會弄了來,興許那上麵有醫治的法子。


    ……


    第二天一大早,沈如萱便起了床,洗去一身病痛煩難,隻覺得心內一陣輕鬆,一夜了,整整一夜沈如意都未歸來,想是早死已在外頭了。


    今兒她帶著丫頭,邁著輕快的步子直奔康仁閣給老太太請安,昨晚的事她已知曉,她咬牙悶哼一聲道:“活該!全都是活該。”


    一想到沈如意死了,沈秋涼毀容了,沈秋彤失心瘋了,她覺著自己揚眉吐氣的時候到了,想著,那心裏的快樂感益發深了,連眉角間都帶著春天般的笑意。


    近日來她心情鬱悶,連裝扮也懶的去費心思,今兒特地的挑了一支玫瑰晶並蒂蓮海棠的修翅玉鸞步搖簪插在發間,望著康仁閣滿園裏盛開的美人蕉花兒,黃的燦爛,紅的似火,那青翠欲滴的細長葉子生機盎然的正將花圍在中間,那花瓣兒還隱隱有淡淡水珠之光流轉,忽聞了幾聲喜鵲鳴叫,她越發歡喜。


    綠芽雙手一拍笑道:“一大早兒的就聽見喜鵲叫,必有喜事兒。”


    沈如萱隻笑了笑,一腳邁進了康仁閣,轉了個身拐進右次間,老太太正手持拂珠正坐在那裏。


    兩團笑魘輕輕兒在沈如萱的臉上綻放了出來,她走上前道:“孫女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伸手拍了拍沈如萱的臉,臉上露也了少有的慈目之笑:“今兒你看著倒有些精神,隻是近日府裏正是多事之秋,若出了這屋門,這臉上可不能擺著笑了。”


    “孫女明白,如今二嬸性命攸關,幾個妹妹又都先後出了事兒,孫女怎敢到外頭笑去,隻是怕老太太憂心太過,孫女隻想給老太太看見笑臉兒,讓老太太舒心罷了。”


    白桃隻看著一聲感歎,那眼眶裏也熱了幾分,老太太絞盡腦汁終於除了想要除掉的人,二房算是徹底倒了,就算二老爺迴來也不能怎麽著,如今大老爺得了平南王的重視,都到朝中任職去了,眼看著大房重主事的時日就要到了,她笑著道:“老太太日日為府上事煩憂,如今也隻有大小姐和二小姐能為老太太解憂了。”


    沈如萱一聽到沈如芝的名字,那含笑的臉上冷下去幾分,很快,那笑容又堆上了眼角隻道:“隻要老太太不嫌棄了孫女,孫女願天天的伴著老太太說笑兒。”


    老太太微微頷首道:“你可用了早飯了?若沒用就在這裏一起用吧?”說完,又親昵了扶了一下沈如萱的頭發。


    沈如萱受寵若驚,都多長時間了,自打她成了不祥人,老太太還從未待她如此親近過,她笑著撲到老太太身邊,攙著她的胳膊扭股糖似兒撒嬌道:“孫女就知道老太太還是疼著孫女的,孫女這就陪老太太用飯,這會子肚子正餓的嘰裏咕嚕叫。”


    老太太笑道:“偏你這猴兒恰似我命裏的魔星,以後可不能再像過去那般縱枉了,若犯那同樣的錯誤,我再熱的心腸也會冷了。”


    沈如萱眼中一熱,摩挲著老太太道:“孫女再不會辜負老太太的一片苦心了,過去孫女不懂事才惹下那諸多錯事,現在好了,那些個該剪掉的花花草草也剪了,孫女再不會糊塗了。”


    “你知道了就好。”老太太拍了拍沈如萱的手兒道,“雖說撥開雲霧見日明,但這烏雲還未盡數散去,如今你五妹妹可是待嫁的平南王側妃,出了這樣大的事,若鬧破了,我也難跟你姑姑和平南王交待,還有在皇上麵前也無法交待,這可是皇上親下的聖旨賜婚的。”


    “姑父是朝中的肱骨大臣,又是咱們家的親戚,也不定為會了五妹妹的事動了大怒,老太太隻要找個合理的說辭就行了。”說著,她頓了頓又道,“難道老太太不打算將五妹妹嫁入平南王府了麽?”


    老太太沉了神思,低頭不語,沈如萱側眼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隻是陰暗不定,也不敢再問,隻笑著道:“說了這會子話,老太太也該餓了。”


    白桃趕緊笑道:“大小姐說的是,該用早飯了。”


    用完飯,白桃吩咐丫頭半碗碟都撤了,沈如萱又陪著老太太說話,老太太忽然問道:“這幾日事多,我也未曾問你,你那生黑發的湯飲到底是從哪裏得來了?怎好好的味道變了,這幾日我都不曾喝。”


    沈如萱臉色白了白,那湯飲來是周深家的特特意請民間的神醫配了方子製的,為此她還花了好多銀子,本來她想跟老太太坦白說出來,隻是周深家的跟她說那燙飲不僅有生黑發的功效,更能潤澤頭發令肌膚生華,年老的人喝了可以複青春,生黑發,年青人喝了可以潤紅顏,保青春。


    本來她還想弄了方子自己熬藥來喝,隻是那方子裏有一味紫河車,她怎敢弄了那東西過來,況且就是想著那覺得那藥惡心,自己也不想去喝了,所以才命周深家的日日在外頭熬製了送進來給她獻給老太太。


    她怕老太太知道是周深家的弄來,審問周深家的得了方子,那她怎能在老太太麵前獻好,何況若老太太得了方子,興許會在命周深家的多熬製,偷偷的配給沈如芝喝,老太太可一心想著沈如芝能入宮為妃呢,為了沈如芝的美貌有什麽做不得了,她可不想讓沈如芝得了好,所以一直沒說。


    如今老太太問了她為何味道變了,其實她也並不知道,又問了周深家的,周深家的隻說近日生孩子的人少,弄不到那新鮮兒的紫河車,所以味道才變的,她也不懂這些藥理,所以也未有多疑,何況那周深家的是老太太的陪房,斷不會害老太太的,隻是這個中原因她也不大好向老太太說起,她沉思再三方道:“那湯飲原是孫女日日起早親自熬的,後來孫女身體不適就交給丫頭去熬了,興許是丫頭火候掌握的不夠,現在孫女身體已經大好,趕明兒必親自熬著送給老太太。”


    沈如萱嘴上雖如此說,心裏卻打著鼓,聽周深家的說那紫河車價高難得,頂多她將首飾典當了,就不相信弄不到那味藥。


    老太太眼裏閃過一絲疑惑,默然片刻隻淡淡道:“倒難為你這麽有孝心了。”


    沈如萱聞言心頭微起暖意,仿佛過去那個疼愛她的老太太又迴來了,可惜鏡子摔碎了就是摔碎了,就算彌補也有了道道裂痕,唇間蘊起薄薄涼意,小心兒的應道:“原是孫女該做的。”


    老太太抬眼看了她一下,又見沈如芝前來請安,沈如萱睥睨了一眼沈如芝,隻見她目露紅絲,掩不住的疲憊與焦慮,粉黛不施,梳著極簡單的發髻,眉心擰成一道川字型,見了老太太請了安道:“老太太,都這會子了三妹妹還沒迴來,孫女想親自去山裏尋一趟,還忘老太太成全。”


    沈如萱本還有點酸溜溜的感覺,如今聽如芝敢這樣跟老太太說話,她反倒有了種觀好戲的感覺,若不是她身邊跟著一大堆人看守著,想必她私自就偷跑了出去。


    老太太眉間閃過不悅,伸手撫了撫太陽穴,隻沉聲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小姐怎好拋頭露麵,何況我早派了府中侍衛前去尋找,想必過會子就會有消息傳來,你且耐心等著。”


    沈如芝低首,隻緊緊將手裏的絹子擰住,若等老太太派的人去尋,怕是尋一個月也尋不出個好結果,昨兒她聽冬娘和蓮青說玄洛救了三妹妹,心裏才放下些,隻是若真是他救了三妹妹,怎好好的一夜不歸,她還是憂心忡忡,隻是現在老太太派了這麽多人跟著她,她也脫不開身,一大早就來求老太太了,雖然希望微薄,但還想再試試,昨兒夜晚老太太擔心她的安全,今兒天都大亮了,她出去也不會遇著什麽危險,想著又道:“老太太……”


    沈如萱淡笑一聲插話道:“我勸二妹妹你也不要再讓老太太難做,難不成失蹤了一個三妹妹還不夠,你還要跑到外頭去?”


    “萱兒說的很有理。”老太太陰沉著臉色,“何況那煙霞山那樣大,你就是去了也不頂用,萬一再遇著劫匪可怎麽得好,昨兒跟著三丫頭的侍衛和小廝隻有一個人活著迴來的,還有就是冬娘和蓮青那兩個奴才,我倒不懂了,她們兩是如何脫困的,你可問出什麽來了?”說完,老太太又歎了一聲道,“聽聞那些劫匪殺人不眨眼,時常搶了美人去做山寨夫人,若三丫頭……”老太太搖了搖頭,“不提也罷,若一個女孩家失了清白,就是迴來也是個廢物了,倒不如不迴來的好。”


    如芝隻覺得連唿吸都困難,既然是有人故意害三妹妹,那麽那些襲擊三妹妹的人必不是普通劫匪,也不應該會搶了三妹妹做什麽山寨夫人,老太太這話明擺著就是說三妹妹就算沒死也失了貞潔,不應該再迴來了,若三妹妹得玄洛所救,她迴來後可如何麵對這令人非議的流言。


    老太太分明是不想給三妹妹路走,她心中忽然湧出一口氣,隻反聲問道:“老太太怎知三妹妹會失了清白?現在人還未找迴來,這樣的定論也未免言之過早了。”


    沈如芝的話把個老太太氣得麵如金紙,冷喝一聲道:“是誰縱得你這樣目光尊長,如今你長大了翅膀也硬了,就敢來頂撞我,興許tttt我素日裏太過看重了你,倒讓你不知天高地厚了,既然三丫頭找不著,如今你一個人管家也嫌吃力,不如讓萱兒為你分擔些家事。”說著,眸光一轉對著如芝身後的婆子道,“還不將她帶下去鎖起來看好了。”


    婆子們得令,正欲將沈如芝帶走,忽見一小廝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那口裏喘著粗氣,指著外麵道:“三……三……”


    老太太站起身來,麵色凝著一層寒霜,腳步微向前邁了一步,身子傾著:“三什麽?”


    那小廝喘了一口粗氣道:“三小姐她……”


    “她怎麽了?”老太太,沈如萱,沈如芝異口同聲的問道。


    “昨兒搜了一夜的山,到最後在山崖底下發現了三小姐的簪子。”說著,他拿出沈如意出禮佛時戴著的一枚簪子遞給了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瞧。”


    老太太拿著簪子緩緩的坐了下來,白桃早倒了一盞碧透的茶端來,老太太將簪子放在黃花梨茶幾上,又接了茶拿著杯蓋子撇出浮沫,眼也不抬,隻淡淡道:“你細細的說來,除了這簪子還發現了什麽沒有?”


    “血。”小廝吞咽了一下幹渴的喉嚨,張開雙手劃了一個很大的圓圈,“有這麽大一灘血跡,看著叫人害怕。”


    沈如萱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但心裏早波瀾起伏,有簪子有血,那沈如意必是出了事,她握住絹子的手微微一鬆,又問道,“說了這多麽到底找到了三妹妹沒有?”


    小廝通紅著眼將頭搖的波浪鼓似的:“到現在都沒找到三小姐,怕是……”說著,他低下了頭,也不敢看著老太太又道,“剛一早問了那砍柴的樵夫說那煙霞山雖是佛門重地,但時有猛獸出沒……”底下的,他再不敢說了。


    “找!”老太太堅定道,“再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那小廝腹誹道:“若讓猛獸吃了又到哪裏去找。”心裏雖如此想,嘴上卻不敢說出來,連忙又飛奔的出了府。


    空氣裏凝聚著一股股暗流,老太太蒼老的臉上堆著生硬而狠冷的表情,微顯混濁的眼睛淩厲而又幽暗,她輕輕的喝了一口茶,茶入口,甘冽純香。


    興許這三丫頭果真是死在外頭了,這一夜,她一個姑娘家就算沒被刺客殺死,也要被野獸吃掉了,想著,臉上的線條鬆馳了幾分,反帶著幾分靜謐和安然,又輕飲了幾口茶,內心升起一種踏實的美好。


    沈如芝心內大急,依那小廝之言若三妹妹和玄洛真夠碰上野獸就麻煩了,冬娘和蓮青說當時事態緊急,那玄洛身處險境卻救了三妹妹和她們,但連冬娘和蓮青也不知怎麽的三妹妹就沒迴來,難道真遇……越想她心裏越害怕。


    她正欲假裝屈服,再尋個機會命人去求明欣,若真是老太太下的手,又怎可能讓自己派去的人真的把三妹妹帶迴來,她不能再坐等著。


    忽然,那小廝又急急的跑迴了頭道:“三……”


    老太太端著茶厲聲道:“不中用的東西,怎好好的又迴來了。”


    “迴來了。”那小廝因著尋人一夜未睡,眼睛裏帶著幾分虛浮,瞧著老太太手裏的茶更加口渴難耐,他剛邁出康仁閣的大門,就見有人衝過來說三小姐迴來了。


    “什麽迴來了?”老太太見那小廝說的不清不楚,擰著眉陰沉沉問道。


    “三小姐迴來了。”小廝咽了一口氣道。


    話剛落音,老太太心頭震顫,複又站起身來,那端在手裏的茶盞往外一斜,落到地上發出瓷器碎裂的聲音,茶葉沫子帶著茶水潑撒了一地,老太太身子一軟,白桃眼疾手快,扶住了老太太。


    沈如萱臉上露出鬱忿之色:“是讓人抬迴來的,還是……”


    “剛聽人說是好好兒走迴來的。”小廝應道。


    老太太眼前一黑,心頭一虛,整個人幾乎癱軟在椅子上,白桃趕緊替她揉了揉太陽穴,她方正坐了身子緩緩道:“三丫頭一個清白姑娘家被匪徒劫持到現在才迴來,若傳了出去這臉還要不要了?”


    “老太太先不用急,待會問了三妹妹就可知道了。”沈如芝一顆心總算稍稍落了地,隻要人沒事就好。


    “白桃,扶我出去,我要親自去看看。”老太太又道。


    走出康仁閣,一片黃亮陽光下,一個嬌花般的人兒正急步向這裏走來,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散發出淡淡絨光,那一雙清亮的眸子含著幾分笑意與疲倦。


    “三妹妹……”如芝急步迎了上去,又拉著沈如意的手左看右看,見她唇角俱破,那脖頸處亦有傷痕,她滿臉憐惜,又自愧自己不該讓她一人先迴府,那眼裏湧出激動的淚,“你可迴來了。”


    “二姐姐,我沒事。”如意淡淡一笑,卻牽扯著唇角有些細痛,她握了握如芝的手,又道了聲,“姐姐安心,妹妹隻是一點皮外傷。”


    如意說完,走向老太太又行了一個禮,老太太臉上陰晴不定:“人迴來就好,昨兒可擔心了一夜。”


    沈如萱的牙幾乎咬破了舌頭,怎麽可能?這沈如意究竟是人還是鬼,怎可能就這樣好好兒的迴來了,她輕“嗤”一聲道:“三妹妹,聽人來報說你在煙霞山腳遇著了劫匪,難道那些劫匪竟這般好心放你迴來了?”說著,她故意歎道,“姐姐可聽聞他些劫匪兇殘的很,劫財劫色,你這唇兒……”


    “哦?”如意輕笑一聲,緩緩走向沈如萱,眼角似凝成了冰雪般的寒光,“我不過是在逃亡的過程中摔倒在地上磕破了唇,這又有什麽可猜疑的?看樣子大姐姐很了解那些劫匪嘛!還知道他們劫財劫色,莫非大姐姐曾經遭遇過樣的劫匪?”


    “你?”沈如萱伸手指向如意道,“還是這般牙尖嘴利。”她“嗬嗬”一笑又道,“姐姐倒沒遇到過劫匪,這一夜未歸的人是你又不是我,瞧你那唇上破的,不像摔的,倒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咬了吧,還有你……”


    “好了!”老太太厲聲一喝,“一大早的站在這大門口吵吵鬧鬧的像個什麽話。”說完,她看向如意道,“三丫頭,你跟我進來迴話。”


    “老太太,三妹妹剛迴來想必又累又餓,不如先讓她迴晚晴閣……”如芝道。


    “我那裏吃的喝的一應俱全。”老太太打斷道。


    “二姐姐。”如意喚了一聲,然後一眸子堅定的看向老太太道,“孫女擔心老太太為孫女著急,所以才先跑到康仁閣來見老太太的,這會子怕是清平侯府禦國夫人已進府了,老太太要不要出去迎接一下?”


    老太太又是一驚,清平侯府禦國夫人乃當今聖上親封的正一品誥命夫人,比她這從一品誥命夫人還尊貴,隻是寧遠候府與清平侯府素無多少往來,怎好好的這禦國夫人就來了,還是跟著如意一起來的。


    心裏雖然疑惑,但少不得跟著如意接出府外,隻見外麵停著一輛精美華轎,後麵還跟著許多人抬著各色箱籠,老太太迎了上去,那禦國夫人下了轎攆,臉上溢出溫暖如風般的笑,發上插著金鑲珠石雲蝠簪,那雙眸子閃著琥珀色琉璃光澤,見了老太太過來忙含笑了迎了過來。


    二人攜手進了侯府,禦國夫人又命人將禮物奉上,富貴長春、福壽長春宮緞各二十匹,紫金筆錠如意,吉慶有魚金錁各百錠,還有其他許多禮物,又特地為老太太準備了一根沉香拐丈,一串伽楠佛珠。


    老太太驚的什麽似的,這禦國夫人來也就罷了,怎好好的備這些禮,又見禦國夫人待如意親厚異常,她心內就更加不安了。


    老太太與禦國夫人寒暄一番,禦國夫人拉著如意的手兒笑道:“今兒冒昧登貴府還請老太太見諒,隻是若不親自送了如意這孩子迴府,我心裏也不安。”


    老太太笑道:“夫人的話太見外了,平日裏就是請夫人來也不得,今兒夫人送上這諸多禮物,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老太太千萬不要作如此想,平日裏我身子不太好,所以很少出門,今兒來是為著如意救了我一命,這些錢財不過是身邊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了,怎比的上命可貴。”


    老太太更加驚疑,又搖了搖頭說:“夫人這是說的哪裏話,三丫頭昨兒遇到劫匪失了蹤,怎會救了夫人一命?”


    “說來也巧,昨兒我要去煙霞山禮佛,誰曾想遇到劫匪將刀架在如意的脖子上想要殺害如意,我命人救了如意,卻不想自己也受了驚嚇犯了心絞痛,如意為我醫治還護送我迴了府。”說著,她微有抱歉道,“昨兒我該派個人到貴府通報的,隻可惜我昨兒昏睡了一夜,如意那孩子也守了我一夜,真想不到她這樣的年紀竟有這般的醫術,竟治好了我多年心絞痛的毛病,我可不要備了厚禮送她迴來麽?”


    老太太聽著如芒刺在背,強忍著憤恨陪笑著道:“夫人太客氣了,若不是你興許三丫頭早就遭了難了,她救你也是報恩,你何苦還要備這些禮來。”


    “老太太不知,我這心絞痛每每發作便生不如死。”說著,她歎息一聲道,“那生不如死的滋味真真難以形容,若不是佛祖庇佑讓我遇見了如意,我這罪還不知要遭到什麽時候,算起來如意也算是我命裏的福星,何況我瞧著如意這孩子甚是喜歡,又想著貴府是鍾鼎之家,初次登門拜訪,不能失了禮數。”


    老太太幹巴巴笑了兩聲,那心裏早已氣的差些兒吐了血,腳下也虛浮起來,剛要站起來請禦國夫人去府內各處逛逛,忽覺得眼前一片黑暗,身子一歪幾乎倒了白桃身上,倒唬的禦國夫人失了臉色,如意趕緊替老太太紮了針,老太太轉醒過來,正對著如意一雙清冷的眼,嚇得往後一退:“我沒事,不用你給我醫治。”說著,又氣喘喘道,“三丫頭,我身子不適,還勞煩你去招待一下禦國夫人。”


    如意心中冷笑,老太太防她防的什麽似的,不過就算她要對老太太動手,也不會落於人口舌,何況現在老太太還不能死,因為她一直有個疑慮,為什麽老太太會這般恨她,就算她不是老太太的親孫女,就算她娘是南宮晚,老太太也不至於要至她於死地,何況父親一向對老太太極為孝順,究竟是什麽樣的事情令老太太一心要想鏟除他。


    前世,她嫁給莫離雲迴家省親的時候,也曾在家住過三五日,偶然一次,她聽見老太太與杜氏的談話,那談話的內容卻好像極為隱秘極為重要,跟娘和自己有極大的關係,這當中還提到了平南王殺害前朝判黨的事,又說怕自己知道要報仇,隻是當時隔的太遠,她不能聽得太清楚,何況當時的她一心以為娘待她好,所以便去直接找了杜氏問了,那時杜氏隻對她道:“也沒什麽,不過就是老太太見你今日迴來心裏便不高興了,說人長得越來越像你娘了。”


    她那時對杜氏深為信任,也未深思,如今再世為人,想起其中種種,更覺疑惑,她有種莫名的感覺,她必須弄清這一切緣由。


    而知道這緣由的怕是隻有老太太和杜氏,她記得那時平南王早被皇上殺死在天牢之中,自己好好的找個死人報什麽仇,何況就算平南王不死,自己與他也沒什麽交集,又會去找他報什麽仇,這當中有太多令人費解之處。


    如意緩緩步出康仁閣,那空氣中的溫暖越來越高,那開放著的花兒在高溫下散發出濃烈的香味,令人沉醉。


    禦國夫人拉著她的手道:“老太太沒事吧?”


    如意搖了搖頭道:“老太太沒事,隻是受了點暑氣。”說著,她好看的黛眉微微一動,那眼裏含著感激的神色,“夫人,這次多虧有你,不然如意都不知道如何脫身,一個清白女兒孩子被劫匪劫持一夜未歸,就算能好好兒的迴來也要被這漫天的口水吞沒掉。”


    禦國夫人緊盯著如意瞧了一會,那眼裏竟然有淚光湧現,她收了淚,又握了握如意的手兒道:“好孩子,若不是你,我今日也見不到洛兒了,是你救了洛兒,洛兒也看重你,我這做娘的自然會愛烏及屋,說句實在話,就算不是洛兒求我,我也願意助你,你長得實在太……”說著,她忽又改了口道,“你長得這樣標致,任誰見了都喜歡。”


    如意一想到玄洛,低垂了眸子臉上又燙又紅,今兒一早她們在山洞醒來後,玄洛的身子恢複不了不少,也能騎馬了,那都穆倫身上的毒也解了,天還未大亮他們就準備著要下山,玄洛擔心她一夜未歸會引出什麽蜚短流長,這才帶著她趕迴了清平侯府,求了自己的母親,將她送了迴來。


    他為她費盡心思,色色考慮周到,她不是沒有感覺,可她如何要救他,如今他必須日日飲人血,以他的性子必是痛苦非常,她必須要盡快想法子解了他身上的蠱毒,隻是日誌已毀,下蠱之人已死,她如何製出解藥。


    她本想問禦國夫人玄洛為何中毒,隻是她與禦國夫人初次相見,禦國夫人又幫了她這麽多,她怎麽能開得了這個口,那明覺大師已告之無解法,她怎麽忍心再揭人那隱秘而痛苦的傷疤。


    又陪著禦國夫人說了會子話,那禦國夫人便要告辭離去,她苦留不得,方送了她出了府門。


    待迴到晚晴閣時才知道沈秋彤竟然刺殺了沈秋涼和杜氏,很好!她隻要環佩獻了小小一計,她們已經自相殘殺了,這樣子的骨肉相殘,想必那杜氏的心現在已經痛的無法唿吸了吧!


    冬娘和蓮青一見到她迴來,那眼睛裏溢滿的淚水,隻撲到她身上叫著小姐,然後又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看了一通,又問道:“小姐,瞧你渾身傷的?”


    如意愕然,臉上作燒道:“也沒什麽傷。”


    如芝笑道:“好了好了,再別問著三妹妹這麽多事了,這會子她必是乏累了極了,還不趕緊的服侍著她換了衣服,再吃些東西休息一會。”


    如意道:“二姐姐,多虧了你。”說著,又拿眼看向冬娘和蓮青道,“若不是,怕她們也保不住了。”


    如芝道:“三妹妹,你我之間還需說這些,若你再這般客氣,我可要生氣了。”說完,便鼓起腮幫子作生氣狀,惹得幾人哈哈一笑。


    ……


    日落下斜陽,太陽似不願下山般徒留著半輪紅光,漸漸的天暗了,太陽隱去了最後的紅光。


    盛熱消散,靜花園內一派清涼,風卷起陣陣花雨,盈香滿身,偶有歸巢的鳥兒飛過,啼破將晚天空。


    沈秋涼白紗遮麵,立在那隱密的假山之後,一雙眸子克毒的盯著正坐在那石亭上說話兒的如意和如芝,指甲陷進肉裏,那殘破的臉泛著鮮紅的肉,血凝結,也凝結了這疤痕。


    伸手用指甲不停的摳著那假山上的石頭,“啪!”的一聲細想,指甲連皮帶肉的斷了,她隻低眸看著手指上血,冷笑一聲。


    她緩緩的往石亭的方向走去,衣袂飄飄,亂發飛中風中,“撲通”一聲,她直直的跪在了沈如意的麵前。


    “四妹妹,好好兒的你這是怎麽了?”如意彎身扶住她。


    她淚如雨下:“二姐姐,過去都是妹妹不對,還求你看在妹妹無知的份上救妹妹一命,如今妹妹的臉毀了,過去姐姐能幫四妹……”說著,她眼裏迸出恨意,“能幫沈秋彤治好臉,今日也必有法子可以治好妹妹的臉。”


    “妹妹快起來說話,就算要治,也得看過你的傷才能治。”如意淡然道。


    “是啊,四妹妹,你先起來說話,這樣跪著也不像樣子。”如芝勸慰道。


    沈秋涼眸子裏閃過幽暗的光,她再想不到沈如意會迴來,她竟然還能迴來,這怎麽可以?可是她想要自己的臉好,還是要求著她,雖然她不敢信她,但也敢賭定她不敢在自己的臉上作文章,因為合府裏誰不知道她沈如意醫術高明,若把她的臉治的更壞了,誰都會認為是她故意為之的,到時免不了要落個惡毒的下場。


    就像當初幫沈秋彤治臉一樣,她不敢下手,如今對她,也不敢。


    她現在總算能體會到當初沈秋彤毀容時迫不及待的心情了,她什麽都能忍耐,唯獨忍耐不了這張醜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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