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管,七哥也是這麽喚你的。”明達用手捂住郎懷的眼睛,忍住羞澀湊過去吻了吻她的唇,柔聲道:“阿懷,我心悅你。將來萬事皆定,你我攜手歸老可好?”


    郎懷包著她的在掌心,二人目光膠著,良久之後,郎懷嘆道:“固我所願。兕子,將來朝廷安定,四邊穩固,我們尋個世外桃源逍遙快活,定守此諾。”


    第84章蒼山雪(三)


    夜裏無雪,及至旭日初升,披裹的衣衫上也是一層寒霜。郎懷著實忍不住微笑,看著懷裏的人慢慢甦醒過來。


    明達睡眼惺忪,朦朦朧朧看了她一眼,又歪著脖子去睡。而後她忽然想起不對勁來,猛地睜開杏眼,見郎懷根本抑製不住的笑意,登時羞的滿麵通紅。但她畢竟是明達,伸出手捏了郎懷的唇角,道:“你笑什麽!”


    郎懷任由她在自己臉上胡亂摸著,二人狎昵了好一會兒,眼見日頭升起,等外麵的寒霜化開,才穿好衣衫起身。


    火狐照舊扒拉著二人的小腿索要食物,奈何包袱全掉進山崖,卻是不得不餓肚子。郎懷摸摸火狐的腦袋,道:“咱們得下山才有現成的。你跑得快,不若先去找找?”她隨手指了指對麵,未曾想火狐吱吱叫了兩聲,當真先跑遠了。


    晴空萬裏,二人攜手走過屈嶺,眼見兩側的萬丈高山,憶及昨日向死而生,後怕之後,當真覺得是及其幸運。


    沒了雲霧,前路清晰,不多時二人就真正登上西峰,見著一處道館,題著翠雲宮三個大字。明達搖頭笑道:“這也能叫宮?”


    郎懷捏了捏她的鼻端,啐道:“不得無禮,咱們還得想辦法弄點吃的才是正理。”雖說是責備,但語氣間半點嗔怪的意思俱無。郎懷扯下已然破爛的衣襟裹著純鈞劍,和明達攜手進去。


    大殿裏麵點著燭火,雖然樸素,收拾得卻很幹淨。中間供奉著老君像,一個老道士正在像前跪拜禱祝。


    二人靜悄悄站在他身後,等他站起身,郎懷才開口道:“小可攜內子遊覽華山,不經意間將行李掉落山崖,想來您這兒求個方便,還請道長幫持一二。”


    道士轉過身,郎懷見他約莫有七十多歲了,麵容如同枯木,鬚髮花白,但眼睛裏精光閃爍,當真是個得道之人,神情間愈發尊敬起來。那道士來來迴迴打量她二人,而後道:“既如此,請隨我來。”


    他引著二人進了一處廂房,道:“你們先歇息,山中清苦,青菜麵條,湊合吃點吧。”他說到這裏才露出些許笑意,又道:“這觀裏就老道一個,久不見人,怠慢失禮之處,貴人莫怪。”


    郎懷忙道:“還未請教道長尊號?”


    “曲曲小名,不提也罷。”老道士轉身出門,明達郎懷互相看了眼,明達先道:“他好像很是看了我幾眼。”


    郎懷點頭,又道:“不會是惡意,放寬心。”二人又說了兩句,才打量起這小小的房間,也是和大殿一般,雖說樸素,但一塵不染。


    也沒什麽好拾掇的,二人隻好坐在床邊,忍著飢餓說些閑話。過了一會兒,先是火狐迴來,口中叼著隻兔子,很是興奮。


    郎懷犯了難,道:“這畢竟是道觀,不知那位道長修習的是何種,能不能見葷腥……”


    說話間,老道士端著個大碗進來,眼見郎懷滿麵歉意,明達在一旁不知如何開口,又看著腳底下一隻通體火紅的狐狸,一隻早已死透的兔子,不由笑道:“二位莫憂,老道並非不用葷腥之人。雖說做了黃冠,也還是娶妻生子的。”


    “二位自便,柴火院子裏有,盡管用便是。”老道士放下大碗,告辭離開。


    二人顧不得旁的,拿起筷子便吃。一天一夜未曾進食,郎懷隻覺得腹中猶如火燒。碗甚大,滿滿一碗素麵,隻有些許菜葉子,大約隻放了把鹽,卻讓二人覺得世間美味不過如此。


    郎懷吞了兩口麵條進肚,才緩過來。她怕明達不夠,刻意放緩速度,慢慢吃著。又想起火狐,忙挑出幾根,餵給了它。


    “慢點慢點,”郎懷看著明達,隻覺得她分外可愛,不由出言提醒:“先吃麵,待會兒我去烤了那隻兔子,再給你解解饞。”


    明達含糊不清道:“我現下就覺得這碗麵最好!”


    送了一半兔肉給那位老道,換來兩身舊道服。郎懷的外衣是當真不能再穿,便去砍柴燒了水。廚房裏有一隻大木桶,老道士指了指,意思明顯——要用自己收拾。


    若先賢得知純鈞劍到了郎懷手裏,剝過兔子皮,烤過肉,還劈過柴,恐怕會狠狠敲打她的腦袋,命她放尊重點。但作為一個戰場上活下來的人,純鈞是好劍,這體現在它的價值上。


    看著房裏堆積如山的柴火,郎懷滿意點頭,仔細擦去純鈞劍上的木屑,收進布中。她引火燒水,身上的道袍配著束髮,當真有些小道童的意思。


    木桶被她清洗幹淨,二人合力抬迴了房間。及至大鍋裏的水燒好,郎懷跑了七八趟,才將木桶注了七八成。這時候也已經落暮時分,老道士自去悟道,隻送了兩個窩頭來,算作晚飯。


    關好門窗,屋內隻點了一盞油燈,昏暗不定。明達縱然貪戀那桶水,還是抱著腿坐在床上。


    郎懷走過去坐在床邊,戲謔道:“你再不去,我隻怕懷都尉忍不住跳了進去,就白白要我燒了一下午的水了。”


    火狐聽著它的名字,從小凳上半立起來,好奇打量著。明達撲哧一笑,被她逗樂後,忍著羞怯,垂首慢慢解開衣衫。


    郎懷隻在旁靜靜候著,不吭一聲,然而她的眼卻不舍離開半刻。


    明達身量纖細,膚若凝脂,烏黑的長髮散落至腰間,和背後的雪膚相襯,更是柔白。她雙手環抱著胸口,蜷著腿,臉頰如酒後酡紅。


    郎懷絲毫不隱瞞自己眼神裏的驚艷,卻還是穩定心神,伸臂橫抱起明達,將她送進木桶。


    她方才轉身,明達卻拉住她的衣角道:“阿懷,你也一起……”


    郎懷唇角一彎,手解開衣帶,脫了衣衫,跨進木桶。


    發燙的水一下子讓郎懷長舒口氣,她攬過明達,低聲道:“總算是能歇歇了。”


    方才她脫衣服的時候,明達依稀看見她身上又多了許多淤青,想來是求生之時所致。明達輕手給她揉捏著肩膀,柔聲道:“也不知你哪裏來的力氣,一上去就發瘋……”她不知想起什麽,語調漸低,不肯再說了。


    溫香軟玉在懷,郎懷卻癱軟在木桶裏,連指頭都似乎懶得動彈一二。她眯著眼睛,沒聽真切明達說了什麽,雙手擱在明達腰間,抱著她道:“你待會兒叫醒我。”


    話音方落,這人已經歪著腦袋,靠著木桶邊沿,睡熟了。


    明達細細打量著身邊的人,想起她昨夜裏又溫柔又霸道,不由伸手輕輕敲了敲她的腦門,口中啐道:“這會子知道累!”


    說歸說,明達還是輕手輕腳掙紮出來,拿過帕子,先給郎懷擦了擦身上,解開她的束髮,抱著她靠著自己,給她洗去滿頭煩惱。


    夜裏涼,不多時水就冷了。郎懷甩著腦袋醒來,明達正在水裏洗髮。她看得癡了,等明達轉身想要遮掩也來不及。二人相對而笑,趁著水溫還在,趕緊擦身穿衣,上床並排躺著。


    沒說幾句閑話,她們便沉沉睡去。夢裏明達隻覺得無比踏實,將郎懷的胳膊抱得更緊。


    在這翠雲宮中停留數日,郎懷每日進山打獵,帶夠二人的口糧,剩下的全部熏成肉幹,給老道士留下,二人才告辭。老道士不願說破自己道號,也不曾問她們來自何處,隻是她們離開的時候,一路送到山腰,才站定揮手,目送她們離開。


    心結既除,二人也不再耽於山色,順著西峰下山,再覓路迴到山下的村子,也已經是兩天後了。


    在馬車裏取了藥膏和自己平日裏用的丸藥,郎懷才算鬆口氣。她傷勢如何,自然是自己最清楚。心肺間隻怕內傷不輕,也不知之前的病是否有惡化。郎懷一人在馬車裏坐了良久,眉目間的痛楚一閃而過,終究被她隱藏幹淨,再看不出半點痕跡。


    她吞了丸藥,將整理好的衣物包好,下了馬車後,照舊一臉輕快笑意,走進屋內。


    用過晚飯,二人披著衣衫坐在門外,都有些悵惘。明日啟程迴長安,便不得不麵對那些淩亂紛爭。若是往日,郎懷隻會想著如何迎難而上。然而今時今日,卻平添一股鬱結之氣。


    “若不出所料,六哥年底定會迴來的。”明達靠著她的肩頭,低聲道:“雖說當日你我幫了他,但這人脾性如此,隻怕四哥巧言令色,便會將過往盡數忘卻了。”


    郎懷默然承認,道:“但我還是願意賭一賭。人心向背,我偏偏要賭六爺還是那個快意恩仇的六爺。”她抿唇,有些倔強,偏生明達就喜歡她這份赤子之心。


    “你離開長安前吩咐小陶做什麽去了?現下可否告訴我?”明達不再說李進的事情,轉而問起別的。


    郎懷心知遲早得告訴她,便低聲說了安排,而後又道:“不過我們沒有什麽憑證,隻怕此事艱難,不好辦。”


    明達暗贊她做事想得長遠,將來隻怕這才是他們最後的底牌,也垂首想著辦法。然而這等大事,哪裏是一句話一個身份就能擺平的?明達皺著好看的眉毛,低頭沉思著。


    郎懷不忍她耗費心神,便出言安慰:“我還是相信那些將士,並非好壞不分的,再說情況如何,還得咱們迴去才知曉,你不必……”


    她話還沒說完,明達一拍大腿,笑逐顏開:“有辦法!”她從脖頸間拉出紅繩,在月下對郎懷道:“這就是辦法!”


    繩下墜著個四方的羊脂玉,有螭在上。郎懷不是沒見過,隻當她的一塊玉飾,從未往別的地方想。


    “這是爹爹的行璽。”明達壓著嗓子解釋:“憑著這個,你想調哪裏的兵不成?”


    “這怎麽會在你這裏?”郎懷忙撈過來仔細看去,果真一麵刻著文字,仔細看去,“天子行璽”四個纂字歷歷在目。


    “爹爹給我的,”明達等她看完才收迴脖頸,帶著悵惘道:“隻怕爹爹也不知曉將來會怎麽樣,給了我這個,是讓我保命用吧。”


    郎懷知道她心裏難過,拉過明達的手,道:“你放心,這世間既然有我,便不會讓你孤單一人的。”她說到這,卻忽而想起當初張涪陵為明達診治之時,曾說明達的苦源應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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