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極差,竹君不免抱怨道:“好我的爺,好歹顧看著自己。你快歇著吧,我記下了。”她話頭剛落,郎懷已然歪在枕頭上睡了。竹君給她打點好,愈發覺得不對,便出門叫了陶鈞。


    “你悄悄給爺把把脈,怎麽我瞧著不好。”竹君皺著柳葉眉,低聲跟陶鈞念叨。陶鈞打眼看去,氣色果真不大好。便捉了郎懷的手腕子,細細去聽脈。


    良久,陶鈞換過另一隻又聽片刻,才嘆口氣。竹君性子急,張口便問:“到底怎麽了?”


    陶鈞搖搖頭,拉著她出去了,到了院子裏,才道:“爺素來要強,當初用那虎狼藥便是不妥。即便好生調理,到底虧了身。”


    “你說這些,我竟聽不懂。撿我聽得懂的,快說!”竹君打斷他的文袋子,道:“我瞧著也就這段時間有些體虛,沒見著別的啊。”


    陶鈞搖搖頭,道:“須知女子最要緊的便是那胞宮,爺卻是用了藥毀去了它。雖說一勞永逸,不必受那天葵之苦。但全身精血不通,如今每日勞神費心,不過是爺年輕底子好,還撐得住。”


    “我告訴夫人去!”竹君一著急,就要走,被陶鈞一把拉住,隻聽他道:“你急什麽?爺什麽性子?哪怕所有苦自己吃,爺也不願旁的人操心。”


    “那怎麽辦啊?”竹君迴頭看了看屋子門,急道:“你是大夫,快開藥啊。”


    “這卻不著急。”陶鈞嘆口氣:“如今之計,隻得慢慢給補上。咱們倆每日盯著便好,倒不要告訴爺了,省得她又憂心。”陶鈞最懂郎懷心思,但也知道,身體的變化,隻怕郎懷早已心裏有數。跟著這麽個主子,真不知該哭該笑。


    初六,沐公府難得開了小宴,卻是為了郎懷十八歲的生辰。老夫人腿腳不便,郎士新早早吩咐了僕人,就在老夫人那兒擺席,一家人熱鬧熱鬧。除了在薦福寺掃塔的郎忭,連帶著尚子軒,俱都到齊。


    郎恆和他兄長郎忭不同,真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孩子,尚子軒甚為喜歡,教授起來就跟自己弟弟一模一樣。他梳著公子髻,一本正經地給郎懷行禮祝壽:“長兄不日遠遊,恆祝長兄一路順風,馬到功成,早日歸家。”


    郎懷一笑,正要說什麽,已經被郎士新打斷:“看來咱家是要出個夫子了。這般模樣,叫什麽長兄?她是你大哥。”


    郎恆羞澀一笑,沒吭聲,郎懷接過話頭,道:“爹爹,他怎麽叫是他的事兒,我是他兄長,總要護著的。咱家難得出個讀書材料,可不許你說他。奶奶,您說是不是?”


    “是是是。”老夫人今兒高興,不由得多吃了盅酒,已然有些微微醉了。待宴席撤下,大家坐在廳裏說話,老夫人招招手喚來郎懷,讓她挨著自己坐下,笑眯眯道:“就你長得最像我年輕時候,本想著讓你好好讀書科舉當官,偏生也是個不老實的性子。”


    “嘿嘿。”郎懷歪著頭,道:“奶奶,我怎麽不老實了?懷兒不服。”


    “你招惹了姑娘,偏偏非得等陛下下旨,可不是不老實?”老夫人雖說有些糊塗,這些事卻知曉,她見郎懷羞紅了臉,旁的人都打趣著看著她,便住了口,從手腕上褪下一隻鐲子,道:“待會兒去那邊,這個給姑娘。就說,是我老太婆給未來孫媳婦兒的見麵禮。”


    “您這是……”郎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自躊躇,郎士新罵道:“你那點心思,莫說老祖宗,我都瞞不過。這邊差不多了,要去快去,省得要人久等!”


    郎懷一愣,見韋氏裴氏連帶著尚子軒俱都笑盈盈看著,沖她點了點頭,郎恆卻怯怯道:“大哥,您能帶我去麽?”


    郎懷一笑,道:“那懷兒便先去啦!三弟,走!”


    沉香亭裏早備下了美食佳釀,除了主人明達之外,路老三、拓跋兩人不耐,已經開了壇痛飲,唐飛彥魏靈芝稍微好些,老老實實坐著觀賞沉香亭棲鳳池景色。


    沒多久,明達蹦蹦跳跳來了,腳下的懷都尉亦步亦趨跟著她。“你們都到了?這倒好,主角還沒來呢。”


    起這個點子的,自然是明達了。本想著郎懷會一口答應,沒想到她卻說什麽家裏有宴,不必再折騰的話。明達一氣,幹脆自己下了帖子給郎懷的好友。她下的帖子,這些人哪裏敢不來?等郎懷知道了,不來也得來。虧得老夫人放行,不然她搜腸刮肚,偏生沒個藉口。


    “大哥,還沒多謝七哥給的字帖,我受益良多呢。”路上,郎恆靦腆笑著,郎懷搖搖頭:“你既然喜歡,便好生鑽研。七哥說過,你有天資,定要勤勉努力,否則便是糟蹋了。”


    “我雖是武人,沒你這麽多文采,但也知道,不論何事都需要堅持。”郎懷方才迴院子換了件圓領右衽薄衫,踏著薄靴,白玉束髮,渾身再無一物。這般並排走著,硬朗中帶了些許書生氣息,讓郎恆這個半大孩子心折不已。


    “大哥,您怪二哥麽?”他少年心性,藏不住話來,到底問了。


    郎懷喜歡他這份直慡,便直言道:“自然怪。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參合那些事。你既然是我沐公府的三子,應該要你知曉,郎忭勾搭了四爺,所圖太大,被人利用了。我雖說怪他,也用了雷霆的手段,其實卻也為了保他。否則將來他越陷越深,任憑陛下再仁慈,也斷容不得他。”


    郎恆早已聽過些許言語,後來裴氏甚至將詳細的告訴你他,於他個孩子而言,實在震撼,因而有了今日一問。聽了郎懷的話,不由嘆道:“我隻希望將來二哥能真心悔悟,莫再做錯事了。”


    二人說著,已然到了地兒。門口的侍衛引路,邊走邊道:“姑娘在亭子擺宴,幾位大人都到了,就等都尉您。這位小哥麵生,是哪家公子?”


    “舍弟郎恆,帶他來見見世麵。”郎懷笑著解釋罷,那侍衛道:“怪道這般俊俏。”


    郎懷罵道:“你該幹嘛幹嘛去,我還不認得路麽?”


    還未走近,陸老三眼尖,已然看到她。郎懷看了看郎恆,牽起他的手,一起上去,道:“小弟來遲,待會兒自罰三杯就是。這是舍弟郎恆。”


    郎懷鬆了手,朝他一笑,意做鼓勵。明達已然走到她身邊,拉著她方才握著郎恆的手,道:“七哥提起過這孩子,文文弱弱的,可不像你。”


    幾個人都站起來打量著郎恆,隻見他雖然比不過兄長氣度非凡,但羞澀中還是執禮甚恭:“郎恆見過姑娘,見過幾位大人。”


    “不必這般恭敬!”郎懷笑著道:“這是魏靈芝,禮部侍郎。這是拓跋益陽,這是路老三,都是金吾衛的左右統領。”郎懷說罷,笑吟吟看著唐飛彥,道:“這位嘛,不提也罷!”


    “如何不提!怎能不提!”唐飛彥著了急,道:“我姓唐,名飛彥,如今是四夷館的少卿。我可比你那個大哥有文采多了!”


    眾人哈哈大笑,郎恆才終於放鬆下來。魏靈芝見他雖然年少,但懂分寸知禮儀,隨口問了幾句四書經典,迴答也都有模有樣,便明白郎懷帶他來,是當真喜歡的。


    “這裏三哥我的年歲最大,就不要臉,充大頭了。”路老三不喜魏靈芝扭扭捏捏,卻欣賞唐飛彥自在豪慡,端起酒杯道:“今日是阿懷的生辰,她先前跟我在安西五年,我都不知道她原來是六月初六的生日,做哥哥的虧欠你了。”


    “三哥學了句文縐縐的話,今日且用了——隻談知己,不論其他!”路老三一口飲盡了酒,哈哈大笑道:“好酒!”


    幾人俱都靠著欄杆隨意安坐,郎恆坐在唐飛彥邊上,本想逗弄那隻火狐,卻被它呲牙裂嘴地恐嚇。


    明達道:“別跟它一般見識,懷都尉認生,仔細咬你。”郎恆見兄長一臉寵溺,隻得按下疑問,不去逗它。他少年心性,轉而聽著這些人說話,時不時笑出聲來。


    他本以為以郎懷一本正經的性子,朋友隻怕都嚴肅,未曾想除了魏靈芝嚴肅慣了不太愛說話之外,俱都是些能鬧騰的主。


    酒過幾輪,明達卻是有些醉意,歪在郎懷肩頭,隻把她左臂牢牢抱住。火狐在她腳邊,時不時趴上郎懷膝蓋,討些吃的,旁人給的卻怎麽都不要。


    大夥自斟自飲,郎懷邊低聲答著明達的胡言亂語,邊舉杯痛飲,當真快活。夏風吹過棲鳳池,帶來荷葉涼香,便連暑熱似乎都淡去不少。難得有此輕鬆時刻,幾人都有些忘形,這一場醉便直到了子時。


    郎恆早已熬不住,趴著睡了。魏靈芝一貫不耐,也自有些疲倦。郎懷看了看懷裏的明達,見她睡顏恬淡,一時間顧不得自己也有些酒醉,用力抱了起來。


    走下亭子,果然蘭君璃兒都已經困得打瞌睡。郎懷低聲道:“著侍衛把他們都送迴沐公府,安置到廂房裏。”


    蘭君一聽就明白,拍了拍自己臉去安排了。璃兒昏沉沉跟著一路迴了永安殿,郎懷卻道:“不必了,有我看顧,你睡去吧。”


    這一路走來,郎懷腳步都有些踉蹌,強打精神把明達安置在床,才放心靠在一邊歪著坐下。懷裏揣著老夫人的玉鐲,郎懷取出來,輕手往床頭去放。不想這動作驚了明達,她緩緩睜開了眼睛,醉蒙蒙道:“懷哥哥,你拿的什麽?”


    “奶奶要我給你帶來的。”郎懷拿給了她,話卻沒往下說。


    屋內靜極了,隻點了盞連枝琉璃燈。明達接過去,臉頰羞得通紅,眼波流轉,低聲道:“你奶奶真好。”


    “我奶奶,不就是你奶奶。”一股明火從郎懷胸口竄出,越發燒灼,她低下頭,抵著明達額頭,道:“方才他們可都有禮給我,你的禮呢?”


    “可不要臉,哪有追著人問的?”明達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從袖子裏取出條帕子,道:“別的沒有,看你要不要呢。”


    “自然要。”郎懷隻顧著眼前的明達,終於在她眨眼的片刻低頭吻上去,把女孩兒所有的話頭都堵住。明達待要掙紮,郎懷卻更快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紅蘇手,黃藤酒,唇齒糾纏間,郎懷口中美酒的味道將她熏得更醉。朦朦朧朧中,這人卻吮了羞人的耳垂。


    二人的雙手早已緊緊扣在一處,仿佛怎麽都分不開。


    “懷哥哥……”明達徹底丟了魂,喃喃念著愛郎的名字。愛意愈濃,情意更深。這般糾纏之中,明達又不像一般女子故作羞澀,二人不由得都動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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