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給齊臨一個眼神,也沒有看沸騰的人群,像是聽不到他們旁若無人的引論


    “真的是陸端寧。”


    “我本來不信的……”


    “他沒事吧?跟這種人談戀愛?”


    “瞎了眼了。”


    “陸端寧都能塌房,我就知道男明星沒一個好東西。”


    隻有慕越腦袋“嗡”的一下,強壓下去逼迫自己不要想的難受和慌亂卷土重來,讓他一瞬間僵硬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陸端寧一句話也沒說,一句話也不問,他攥住慕越的手腕,將他帶離這裏。


    起初身後還有紛遝的腳步聲追來,陸端寧沒有理會,漸漸的,就隻剩下雪花飄落的聲音了。


    手腕被緊緊地握住,他態度強硬時也會把慕越捏疼,但慕越從沒想過陸端寧會傷害自己,在他身邊總是很安全。


    “陸端寧。”


    “……”


    “小鹿。”


    “……”


    “對不起。”


    陸端寧終於站定了,迴過頭,把慕越臉上的淚痕用力抹掉了。


    “對不起,”慕越哽咽著問,“我是不是害你也變成壞人了?”


    “不是。”陸端寧說。


    他垂眼看著慕越,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總是這樣?


    極其可惡又極其可憐,總是一根筋地往錯路裏撞,和他講道理永遠講不通,伸手攔他還會被他咬得滿手血,非要等到摔破了頭,才會可憐巴巴地縮迴來。縮迴來之後又完全意識不到自己以前的行為有多招人討厭,還能對這麽討厭他的自己充滿信任……


    一而再再而三,不管自己對他多好多溫柔他都不會放在心上,不記得自己對他的好,也不記得他做了多少傷人的事。


    因為自己喜歡他,就活該忍受他的固執偏激和蠻不講理嗎?活該被他一句解釋都沒有就拋在腦後,他想走就走,想分手就分手,到頭來在別的地方受了委屈,又要這麽可憐地望過來,強迫自己心軟原諒他……


    因為他喜歡慕越多過慕越喜歡他,就活該一次又一次地為他低頭,一次又一次地主動示好嗎?


    他明明不是這麽低自尊的人。


    “生日快樂啊,”慕越又說,因為濕冷的天氣和起伏的情緒,聲音有些打顫,“本來不是這樣過的,隻是我”


    “隻是什麽?”陸端寧驀然打斷。


    慕越一愣,看到他抿了抿唇,烏黑的眼眸裏倒映出自己凍得泛紅的臉。


    原本滿是怒意的眼神好像被另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取代了,他掃了自己一眼,嗓音很冷,聽起來一點溫度都沒有,“生日快樂?你用什麽立場祝我快樂?”


    第91章


    慕越完全怔愣在原地,臉上是失卻血色的蒼白。


    就算被這個人氣得想一走了之,陸端寧還是覺得他漂亮,像一株單薄又脆弱的梨花,在風雪裏搖搖欲墜。為什麽有些人的漂亮是趾高氣昂的裙裾,有些人的漂亮是隻會自傷的刀刃?


    他曾經覺得慕越莽撞但單純,是他見過的所有人裏最真誠善良的人。可重逢至今,他才猛然發覺自己從未真正看懂過慕越的想法。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陸端寧說,“下午你發給我的話我可以當做沒看見。”


    慕越顫了顫睫羽,抬眸看他,沒有作聲。


    唯獨那隻被他用力握住的左手,正緩慢而堅定地往迴縮。


    陸端寧緊攥著他的手,猛地一拽,掰過慕越的臉重重地吻了下來。


    慕越還未反應過來,隻覺得他的手指冷得嚇人,下一秒,下頜就被抬高,被迫仰起頭,挑開齒關。


    周圍隨時可能有人,慕越想推開他,卻被他死死鉗製住雙手,他在漸深的吻裏喘不過氣。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模糊了視線。


    陸端寧的唇和手指一樣冷,隻有舌尖是熱的。雪被漸熱的溫度融成了水,沿著麵頰流下來,像是誰的眼淚。


    慕越睜開吹得發疼的眼,發現陸端寧也在看著他,疏朗的眉目和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


    慕越很少見到陸端寧生氣的樣子,明明是個在富貴鄉和聚光燈下供養出來的小少爺,走到哪裏都光芒萬丈熠熠閃光,唯獨對自己有著超乎尋常的耐心。他是溫柔疏離的,沉穩冷靜的,而不是此刻赤紅著眼睛,對眼前的事喪失掌控力般兇狠又無措的。


    慕越想摸一下陸端寧的臉,可風太冷了,將他的手指吹得僵直,垂在腿旁動不了一下。


    他隻好朝他笑,軟下聲音勸他:“喜歡我這種人,你不覺得很不值嗎?”


    陸端寧瞪著他,咬牙說:“值不值不是你說了算的。”


    “那是誰說了算?”慕越輕聲問,“你沒聽到他們怎麽說我的?又是怎麽說你的?陸端寧,你根本沒必要受這種委屈”


    “這不是你自己招惹來的嗎?”陸端寧驀然打斷,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有這麽不冷靜的時候,竟然也會出言不遜口無遮攔,“我說沒事,讓你相信我你為什麽不聽?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張,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可是這一次,他不想再充當那個無限包容慕越給他收拾殘局的角色了,歸根結底他沒有必須這麽做的義務,而眼前這個人也根本不會領情。


    “他們說討厭你,說你不配的話你每句都聽,每句都放在心上,我說我喜歡你,我那麽喜歡你,你一句都不聽。你在我這裏比所有人加在一起都重要,可是我在你這裏,任何人說的一句否定的話,都可以蓋過我的聲音。”他緊咬著牙關,可聲線裏還是露出一絲顫抖的端倪,“慕越,我也討厭你……我真的好討厭你。”


    慕越遲鈍地看向陸端寧,看著他的眼睛轉瞬間變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晶瑩的沿著麵頰流淌下來,滴到他冰冷的手背上。


    那樣滾燙,燙得他忍不住縮手,在這樣委屈又心碎的目光下手足無措,徹底無所適從。


    慕越慌了神,想解釋可除了道歉以外再沒有別的話能說出口,“小鹿,對不起我”


    “你閉嘴。”陸端寧啞聲打斷他,胸口起伏不定,他用那雙浸水的眼睛瞪著慕越,冷透的左手按在他的後頸上,再一次張口咬住了他的下唇。


    犬齒咬破了舌尖,慕越嚐到口腔裏迅速蔓延開的血腥味,他沒有躲。


    耳畔突然傳來“哢擦”的聲響。


    慕越一愣,看著陸端寧拿著的手機,想到某種可能,伸手欲奪,陸端寧先一步抬高了手,垂眸看向他。


    慕越抓著他的袖口:“我沒有同意過這個!”


    “那又怎麽樣?”陸端寧冷冰冰地看著他,“我決定不了你要做什麽,你也別管我要做什麽。”


    “我跟你分手了!”慕越急道,“就算你發了我也不會承認。”


    “你的想法對我不重要了。”陸端寧說。他臉上淚痕未幹,眼尾泛著紅,明明是一副狼狽的模樣,眼神卻兇得嚇人,“慕越,你在我這裏沒有選擇權了。”


    慕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上傳圖片,編輯微博,然後發送。


    全然不顧照片的構圖角度,不顧自己在裏麵是何種模樣,也無所謂這一舉動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影響。


    這些日子裏,那些縈繞在青大和網上的似是而非的流言被陸端寧的粉絲澄清了一次又一次,用各種理由各種手段證明他與慕越之間不過是普通朋友,信誓旦旦地說慕越是個爛人與陸端寧無關,能不能別拉他下水,再傳播小三言論等同於造謠。


    卻在陸端寧19歲生日的當天,被他親口承認:一切屬實。


    慕越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陸端寧說的都是真的,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隻是出於對個人意誌的尊重才給了自己最大限度內的自由。


    這一次,他選擇一力承擔慕越一時衝動的後果,然後剝奪自己給過他的全部特權。


    第92章


    小別墅修繕一新,地暖熱烘烘地開著,室內的空氣卻尤其僵硬。


    慕越與陸端寧一個坐在沙發,一個站在島台旁,慕越偏過頭,看到陸端寧的手機屏幕亮起,他麵無表情,又摁掉了一個新來電。慕越的心裏仿佛有一百隻貓在胡亂抓撓,煩躁得恨不得將麵前的杯杯盞盞全部摔個精光。


    可是就算他把家都砸了陸端寧也隻會換個房子住,就像他不想跟陸端寧上車時擰到幾乎滾進雪地裏,陸端寧索性撒手,往鐵柵欄外川流的車道一指,冷聲問:“你不如往那裏滾!”


    慕越抓起一團雪往陸端寧大衣上砸:“你要我去死?”


    “去啊,隨便你。”陸端寧的衣襟沾著雪,他一眼也不看,說,“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我陪你。”


    慕越看著他,不知道怎麽形容那一刻毛骨悚然的感受。


    他覺得自己和陸端寧的感情像漂亮又精貴的瓷器,他不敢聲張怕引人覬覦,不敢沉溺怕落得鏡花水月,可是就算他再怎麽惶恐小心,時間久了,瓷器還是會因為養護不周產生裂痕。那以後呢,他是不是會眼睜睜看著它徹底破碎的樣子?


    所以他背過身想走,然後陸端寧在他身後抬起手,把他的瓷器摔了個粉碎。


    他問陸端寧為什麽,到底想怎麽樣,以後怎麽辦!


    可是陸端寧不理他,任憑外麵山崩海嘯


    齊臨住院,傷勢不明,他的朋友為他抱不平,發帖子抨擊慕越愛慕虛榮,忘恩負義,一被戳穿就動手傷人,心腸惡毒,陸端寧看著人模狗樣的,結果在這種關頭為他撐腰,兩個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陸端寧對此毫不反駁,一夜之間,負麵消息如火燒一般席卷而過,各種胡編亂造的謠言都開始往他頭上扣。


    酒店的房間號也被泄露,烏泱泱一群人把酒店堵得水泄不通,西施孤零零被落在房間裏叫天天不應,焦慮地在套房之間走來走去。


    慕越被屏幕裏難聽的字眼刺痛,一肚子火氣無處施放,把沙發後麵的毛絨熊踢倒了,靠在陸端寧背上。


    陸端寧迴頭看他,慕越氣勢洶洶地問:“你連西施都不要了嗎!”


    “是你先不要的。”陸端寧無動於衷地說。


    無力的感覺像是一頭撞在了棉花裏,慕越心裏的火勢愈燃愈大,幾乎要把他的骨頭燒成碳。


    他不想跟陸端寧待在一起,“刷拉”推開門走出去,外麵又下雨了。


    初冬的青城怎麽會有這麽多雨水,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雪霰,劈頭蓋臉往他身上砸。


    他盤腿坐在魚池旁邊的大石頭上,抓了一把鵝卵石,一顆一顆往冰麵上扔,直到上麵出現裂痕,黑色鵝卵石“咕咚”一聲掉進黑洞洞的冰層之下。


    慕越仰頭望天,希望天也能撕裂開一個洞,隨便來一塊隕石把自己砸死在這裏,就不用去麵對變得不可理喻的陸端寧,不用麵對外麵疾風驟雨般的輿論。


    我在逃避……


    慕越發現自己原來和小時候沒什麽兩樣,總是茫然又憤怒,大難臨頭的時候隻想著躲在門後,不敢麵對眼前的世界,也不敢承擔站出去的後果。


    以前,陸端寧是替他承擔的人。


    現在,即便他再怎麽愧疚不安,內心最深處,其實還是希望陸端寧成為那個人。


    慕越迴頭,看到陸端寧不在沙發上坐著了,他站在窗旁暗淡的燈光裏,瞳仁烏黑,像被他扔進池子裏的鵝卵石,冷冷的沒有一點多餘的喜怒。


    慕越不再看他,悶悶不樂地抱膝低下了頭。


    他是不是在懲罰我嗎?


    用我對待他的方式迴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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