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越:啊這麽快就到了】


    【小鹿:誰寄給你的[疑惑]】


    【慕越:呃……你知道烏鴉嗎?】


    烏鴉最開始是美妝區up主,靠給同站一些男up做形象改造小火了一把,因為視頻前後反差太大,讓很多沒有露過臉的直男up都有了直麵鏡頭的自信。


    他早期的視頻都是第一人稱視角拍攝,隻露出修長的手指和一頭金色長發,很多不明真相的觀眾在評論區誇他好美,改造前簡直工傷,烏鴉姐姐舍己為人菩薩下凡。


    直到有一期視頻,烏鴉姐姐摘掉了他的金色長發,不僅展現出自己一米八幾的個頭,還順手接了某個牌子的假發推廣。


    在答應合作之前,慕越翻了一下他的這係列視頻,流程就是換衣服,去隨機地點玩遊戲做任務,再拍攝一點路人的反應鏡頭,最後在不清楚性別與身份的情況下指定下一位嘉賓要穿戴的服裝,相對簡單輕鬆。


    不過這幾天忙過頭沒時間看,他還不知道烏鴉會給自己寄什麽衣服過來。


    【慕越:你先放著別拆,明天他會帶攝像過來】


    【小鹿:過來?】


    慕越眨了眨眼睛,突然反應過來在烏鴉問“你現在住哪”的時候,自己隨手複製的地址是小別墅的。


    ……都怪陸端寧老讓他幫忙訂鮮花,給西施買新的貓玩具,有幾次不小心把貓砂送去學校之後,他索性把默認地址給改了,誰知道現在又鬧出烏龍。


    陸端寧買這套房子本來就是為了保護隱私,肯定不喜歡自己隨隨便便帶陌生人過來拍東西。


    慕越連忙解釋:【抱歉這幾天太忙我又搞錯了,明天我把包裹帶出去拍吧,保證不會影響到你】。


    那邊卻不知道為什麽沉默了幾分鍾,慕越看到對話框上麵的“對方正在輸入……”出現又消失,手機自動息屏,唿吸燈忽然亮了。


    陸端寧發過來很長的一段:


    【為什麽要害怕影響到我,我既然希望你住進來,就代表你擁有在裏麵做任何事的權力……】


    慕越剛掃了一眼,還未看完,他就撤迴了。


    他改口說:【沒關係,明天我不在家裏】。


    一直在圖書館裏坐到改完演講稿再背熟,慕越仍然在想這件事。


    不管是委委屈屈地追問“你不愛我嗎?那為什麽不離我再近一點”,還是禮貌又疏離的“沒關係,影響不了我”,這都是陸端寧。


    可慕越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撤迴重發。


    好像突然之間,他在溫柔綿密的步步緊逼中,毫無緣由地選擇了後退一步。


    明明說好了明天再過來,慕越還是站到了路口的紅路燈前麵。


    周遭很黑很靜,頭頂沒有月亮,隻有遙遠而伶仃的星星閃爍。幾輛商務車接連駛入馬路對麵的別墅小區,這個時間,應該是放學迴家的中學生。


    陸端寧的中學時期好像也是這樣度過的,在經紀人、助理或者保姆的陪伴下穿行在城市之中,去不同的劇組和老師家裏,扮演不同的角色,學不同的東西。


    慕越偶然看到陸端寧放在書桌上的眼鏡,他試著戴了一下,取下來的時候腦袋會有些輕微的眩暈。


    陸端寧坐在旁邊看著他,笑起來說:“我有一點近視。”


    慕越問他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短暫迴憶片刻,說:“剛上中學的時候,我經常要在車裏看書看劇本,光線不好,時間長了就這樣了。”


    那個時候,他的行程就忙碌到身邊照顧他的人連這個都會疏忽嗎?


    還是在他的學業事業與身體之間,不得不選擇了會傷害他的那一個。


    慕越眼前浮現出一個還未長大的少年,他比記憶裏的小鹿大一點,又比現在的陸端寧小一點。


    車燈洞穿黑暗,他在後座昏黃的光線裏看書,輾轉於多個城市之間,身邊的人來來往往麵目模糊,為他整理衣服,為他拉開車門,給他拎過書包,緘默地跟在陸端寧身後。


    車門合住,卻沒有開走,步履匆忙的人影褪色消失,佇立不動的車身也化作雪白的紙,被風一頁頁卷走,隻剩陸端寧一個人走在最前麵。


    那個時候的陸端寧希望重新聯係上自己,並且真的這麽做過,除了想念自己以外,是不是也有他真的過得很寂寞的緣故?


    車燈的光暈裏飛舞著一群砰砰亂撞的蚊蟲,慕越從平緩的坡上去,看到一輛眼熟的白色商務車停在鐵門之外。


    是剛剛在小區門口見過的那一輛。


    誰來找陸端寧了嗎?


    鐵門掩著,沒有鎖住。


    庭院光線微弱,穿過柵欄,慕越依稀能捕捉到一團烏漆嘛黑的東西在院子裏跑酷,用爪子夠盤旋在燈光附近的小蟲子。


    他還在猶豫自己該不該進去,會不會打擾到陸端寧和誰,那團黑毛球跑了過來,眼睛亮瑩瑩的,揚起腦袋朝他“喵嗚”了一聲。


    慕越隻能推門進去,蹲下身,摸了摸西施的腦袋告訴她:“噓你玩你的,不要吵。”


    噠噠的腳步聲突然響起,慕越貓在門口的暗處,透過落地窗看到柔軟的室內光線,有兩個人站在客廳裏。


    是雲姣和陸端寧。


    慕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能感受到他們之間氣氛僵硬。雲姣神情激動,一張一合地對陸端寧說著什麽,陸端寧的反應卻很平淡,臉上是他走到人群之中時經常出現的那種漠不關心。


    慕越記得高中的時候很多女生的手機背景裏他就是這副表情。她們湊在一起,捂著臉說啊啊啊為什麽陸陸冷臉的時候這麽帥。


    有一次聽講座的時候,慕越就在陸端寧臉上看到過這副表情。


    他看了看主席台上的知名企業家,又看了看陸端寧,終於沒忍住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兇。


    當時陸端寧很疑惑地看他一眼:“沒有兇。”


    “那你剛剛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


    慕越一直追問,他才說:“我隻是覺得很無聊,不想繼續待在這裏了。”然後偏過頭,問慕越,“走不走?”


    慕越從沒想過,陸端寧會在單獨麵對雲姣的時候表露出那種漠不關心。


    他之前明明對雲姣很好的,會在校門口等她兩個小時接她一起去吃飯,坐深夜航班趕赴海島給她過十八歲生日,像親哥哥一樣不在意她的任性和脾氣。


    然而此刻,他不在意的範圍好像變了,變得不在意她說的話,也不在意她在激動什麽。


    隻是因為雲姣出現在這裏,就讓他覺得很乏味。


    雲姣很快發現陸端寧的心不在焉,惱怒地說了句什麽,卻因為情緒激動被嗆到,彎腰咳嗽起來。


    陸端寧出於禮貌給她倒了杯水,手還未遞過去,就被雲姣用力揮開。


    “啪”的一聲,水光打在落地窗上,玻璃碎片四濺。


    像是輪船撞上冰川,兩個人相處多年的感情徹底沉船的信號。雲姣瞪了陸端寧一眼,扭頭大步往外走。


    慕越想躲,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雲姣憤怒的腳步聲近在咫尺,黑貓輕輕叫了一聲,抖了抖耳朵往慕越懷裏跳。


    慕越還沒來及安撫她,就看到雲姣站在房門口,迴頭對陸端寧說:“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喜歡慕越?願意對他好?還是隻有你一個人恨齊臨,想把他欠慕越的挨個還迴去?”


    陸端寧沒有走出來,慕越看不到他的反應,隻有聲音從裏麵傳過來:“如果不是,那你為什麽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


    雲姣咬牙說:“我不想嗎?陸端寧,你以為我不想嗎!”


    慕越很少能見到雲姣被什麽人氣得跳腳的樣子,可想到那個人是陸端寧又不奇怪了。如果他們話題的中心不是自己,他或許還能安安靜靜地看完這場戲,此刻卻隻覺得如坐針氈。


    西施在他懷裏蜷縮起來,慕越抱著她,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像是與一塊巨石綁到了一起,即將沉甸甸地往深湖墜去。


    他的雙腳已經踩在湖邊,冰冷的湖水沒過腳踝。下一秒,用力往他後心推的那一下終於來臨


    “我有機會說的時候他已經喜歡上齊臨了呀,像喜歡救命稻草一樣緊抓著他不放,他那個時候那麽需要齊臨,你讓我怎麽跟他說?跟他說什麽?說你喜歡的人是個和我一起霸淩你的人渣,就以折磨你看你痛苦取樂?”雲姣冷笑一聲,諷刺地說,“我能說啊,不就是捅他一刀嗎?又不是捅我自己身上我為什麽不敢?可是捅完之後呢,窟窿怎麽補?我不會這個啊,你呢,陸端寧你會嗎?”


    “你知道他為什麽喜歡齊臨嗎?因為他缺愛,他身邊沒人願意愛他,不是欺負他的就是想跟他上床的,連我們這樣的貨色對他來說都算最好的朋友了。齊臨裝得那麽好,對他百依百順予取予求,你說他為什麽不喜歡齊臨?


    “陸端寧,你跟我說慕越是你的未婚夫,那當時你人呢?那個時候你在哪?他最需要別人幫他愛他的時候你在哪?


    “少在這兒大義凜然了好不好?你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看不到,一個根本不在場的人有什麽資格指責我的過錯!”


    慕越腦子“嗡”的一下,被一股茫然的眩暈擊中,雲姣清亮的嗓音聽起來那麽尖銳,像會吸血的水蛭拚了命地往他耳朵裏鑽,不管他到底想不想聽。


    什麽叫……你喜歡的人是個和我一起霸淩你的人渣,就以折磨你看你痛苦取樂?


    有一瞬間,他覺得是自己聽錯了或者雲姣誤會了,可思緒卻如撥雲見霧一般,那些模糊的細節與碎片終於聯係到一起,拚成了完整的一塊。


    為什麽齊臨在照片上表現出那麽明確的恨意,可麵對他本人時,他隻會毫無保留地對自己好;為什麽那些混混會對齊臨唯命是從;為什麽齊臨永遠會在最好的時機出現,保護他讓他不至於受重傷;為什麽上次見麵後,齊臨會問自己是不是在報複他……


    因為他就是那個在背後設計一切的人。


    慕越眼眶脹痛,淚水不受控地想從眼角擠出來,他把臉埋在西施背上,不想這麽狼狽地被他們看見自己哭。


    可是為什麽?


    他的心裏多了更多的為什麽,為什麽人人都來譴責他報複他?好像他生來就是一個恬不知恥的小偷,妄圖染指自己不配擁有的財富與幸福。


    可他到底偷走了什麽,又得到了什麽?


    沒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即使他在笑,在認真地學習生活,在構建一個和諧健康的交際圈,用看似溫暖的現在、他珍視的朋友和他最終獲得快樂與成長極力美化那段時光,他也仍然忘不掉自己曾經在貧窮、饑餓與暴力下哭過的無數次。


    因為他是個小偷,所以理所應當承受這一切嗎?


    他明明在一無所有中長大。


    黑貓迴頭望著慕越,很輕地叫了一聲,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們的說話聲仍舊沒有結束。


    激動的、充滿指責與還擊的對話進行到最後,慕越模糊聽到陸端寧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你明明想過要找我,為什麽後來反悔了?雲姣,你應該沒那麽在乎你在我心裏是什麽形象吧?”


    雲姣“哈”了一聲,滿是譏諷地說:“你別想太多好不好?我又不是那些會追著你跑不停尖叫的小女生。”


    “理由呢?”


    “理由,你以為你是誰?我憑什麽要跟你解釋理由?”


    雲姣依舊是那副驕傲小天鵝的姿態,絕不會向任何人認錯低頭。


    可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在視線流連過牆麵上掛著的一幅幹花掛畫後,她神色一怔,兇狠的眼神驀然被雨打濕。


    “陸端寧,你又沒有兄弟姐妹,更沒有像他這樣的哥哥,你怎麽可能理解我的感受?我希望他能過上很好的生活,離那些討厭的人越遠越好,我希望他健康平安,有很多人愛他喜歡他願意對他好,你憑什麽說我不愛他?”


    陸端寧看著她,突然叫了她一聲:“雲姣。”


    “我希望他以後能過得很好,比所有人都幸福,我希望他能獲得永遠的幸福……可是他一定不能比我更幸福。”


    雲姣朝他笑,眼淚卻不由自主地大顆往下掉,“不然,我和媽媽經曆過的那些痛苦算什麽?”


    第72章


    風吹過慕越的黑發,他從黑貓身上抬起頭,擦了擦眼睛。西施趴在他膝蓋上,毛茸茸的爪子碰了碰他的手腕,輕輕地“喵”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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