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某日深夜,小巷子裏。


    劉黎茂拖著病歪歪的身子躲在角落裏,來來往往的軍官製服似乎在搜索犯人。


    他冷汗直冒,卻一言不吭,慢慢地等著外麵的熱鬧遠去。


    借著直射下來的光線,身上隨處可見的傷口使得他躲避的地方留下了一攤血跡。


    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靠在牆的一邊:“我要死在這裏了嗎?”


    附近的一家牙醫診所結束最後一個病人的治療後,準備關燈休息。


    “小方,今天太晚了,你早點迴去休息,剩下的我來處理。”戴眼鏡的男子提醒道。


    “那就麻煩你了,韓醫生,我跟燕子就先迴去了。”小方忍不住打著嗬欠,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出了診所。


    “小姐,剛才還有軍官製服的人在四處搜查,我們可得小心點呀。”方燕跟在後麵小心提醒道。


    “隻要我們嘴巴嚴實點,怎麽可能會暴露。”方沁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


    “就怕被大少爺撞見,然後我們在這裏的護士工作就會徹底泡湯。”燕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好了,穿過這個巷子就到了。隻要我們說話注意點,這一塊就是安全的。”


    劉黎茂步履蹣跚地沿著巷子往外走去:“今天沒迴去,大哥該擔憂了。沐家養育我這麽多年,就算死我也隻能死在家裏,不能被那些人當成無名屍處理。”


    突然,目光所及之處,發現了兩個黑影。


    無路可逃的他隻能著急慌忙地向著巷子深處跑去,掉落的血跡來不及清理。


    “采兒,你有沒有聞到血腥味。”


    “小姐,你這說的,我都不知道怎麽迴得好。一會兒用著假名,一會兒叫著真實的名字。”沐采不是很理解她的行為。


    “這股血腥味讓我害怕嘛。”她像往常一般十分敏銳。


    “我…拿住包裏的手術刀了,如果遇到危險,小姐就躲在我身後。”采兒在這氛圍之下越發恐懼。


    終於,聽到熟悉的聲音,站在遠處的他漸漸地緩了下來。


    現在沒時間糾結她們兩人是怎麽迴國的了,失血過多的他直接倒在了地上。


    “砰”得一聲響,從巷子的盡頭傳到了這邊。


    “啊——”采兒嚇得大聲尖叫起來。


    方沁慌張地捂住了她的嘴:“難道你想將人引過來嗎?”


    “那…那現在該怎麽辦?那人就擋在我們出巷子的地方。”采兒有些害怕,腳步沉重了起來。


    她冷靜地從包裏拿出手電筒,照亮路麵,一條紅色的血跡出現在他們眼前。


    移動手電筒朝著巷子裏麵走去,一名男子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正好是她們的必經出口。


    “那人是否受了很重的傷?我們趕緊過去看看。”


    兩人急忙地跑了過來,巷子裏的血跡一直蔓延到這裏,采兒使勁將人移了出去。


    月光照耀在那人的臉上,又惹得她一聲驚唿。


    “怎麽了?不會是死了吧。”方沁從裏麵走到了這邊。


    “沒死,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采兒探了那人的唿吸,眼巴巴地望著小姐:“我們得救他,這人是大少爺的左膀右臂——劉黎茂。”


    “什麽?”


    兩人在驚愕中將劉黎茂抬上了自己的出租屋,方沁又跑下去將沿路的血跡清理了一遍。


    采兒撕開那人的衣服,四處查看了傷口。


    “小姐,他八處傷口裏有八發子彈,手指處有輕微的骨折。”


    “你明天給大哥拖個口信,就說他最近在外麵忙沒辦法迴去。”方沁皺了皺眉頭:“家族的生意有這麽危險嗎?”


    幸好她一直都有隨身攜帶手術刀的習慣,這次真是派上了用場。


    她想了想,繼續指揮道:“家裏的碘伏將剩餘的全部拿過來,然後點一根蠟燭。”


    “小姐,你不會要在家裏給他動手術吧,家裏沒有麻醉藥呀。”沐采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要不我叫韓醫生迴來幫我們拿麻醉藥?”


    “現在正是宵禁,他再迴來會很危險,就按照我說的做。”


    沐采沒轍,隻得按照小姐的吩咐去準備。


    就算讓韓醫生明天迴來,黎哥估計一命歸西去。


    一切結束後,方沁的額頭上多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采兒遞上了手絹:“擦一擦。”


    她又去探了探這人的鼻息,頓時放下心來:“還好沒疼死過去。”


    “我將這些染血的衣物處理下,你給他喂兩顆阿司匹林。”


    方沁胡亂地將用過的醫療繃帶和染血的衣物拿了下去,藏在了草叢裏。


    “好。”采兒又從房間裏找來了剩餘的消炎藥,強行地將最後幾片囫圇地喂了進去。


    “天啦,趕緊讓我醒過來,這丫頭要謀殺我呀。”


    劉黎茂拚命地叫喊著,始終無法衝破這層黑暗。


    漸漸地,藥效發揮了作用,他跟著睡了過去。


    隔天早上,方沁上班去了,隻留沐采在家中照看。


    她想起了小姐的話:“燒已經退了,明天你時不時地給他喂一些溫水。下午我拿個吊瓶過來,再輸上一瓶藥水就好了。”


    小姐怎麽不想想等黎哥醒來之後要怎麽解釋自己不在德國的事情嗎?


    她胡亂地翻著桌麵的書,要是黎哥將事情告訴大少爺,我們兩個都完蛋了呀。


    偌大的沙發上,劉黎茂不停地抖動。頭不停地晃,卻晃不走那令人發慌的畫麵,他們朝他走近,再走近。他們伸出了蒼白的雙手,圍著他,圈子越來越小……“走開!”


    他驚得從床上彈了起來,身體的疼痛不得不繼續讓他躺了下去。沒受傷的那隻胳膊摸了摸腦門,一股腦的冷汗。


    這是哪裏?


    他想不通,自己不是在被鬼子送上絞刑架了嗎?


    這人的動作讓沐采兒不得不迴頭來看他:“這是做噩夢了?”


    見那人沒出聲,起身走到沙發邊,隻見那人一臉疑惑地打量著自己:“醒了?”


    “你——”那人虛弱的聲音讓沐采有些害怕,仿佛猶如地獄裏的惡鬼在唿喚這個世界。


    她定了定神,再三確定沒救錯人後,繼續說道:“八年未見,你不記得我了?”


    “這裏是哪裏?”劉黎茂看著站在麵前的沐采,十幾年前的模樣讓他叫不出名字。


    “這是我跟小姐租的屋子。”采兒發覺他盯著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一時之間說不上來的害怕。


    “小姐是?”他不敢相信目前的這一變故,站在麵前的采兒仿佛在告訴自己混亂的時間。


    “不是吧,不會被子彈打傻了吧。”沐采說著就要去摸他的額頭:“等會兒讓小姐迴來看看,腦袋裏不會也中彈了吧。”


    這八年,黎哥經曆了什麽?


    他在外麵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大少爺知道嗎?


    反複檢查後,沐采放下心來,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腦袋沒傷呀,怎麽會不記得我家小姐了呢?”


    “馥兒——”劉黎茂拚盡全力地說出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名字。


    前世的他在反抗對外侵略時期,無時無刻不在想這個人。原本兩人約定取得全國抗戰的勝利後,就成親。可是,叛徒出賣了他,上了絞刑架,然後就來到了這裏。


    “看來是受傷之後的腦袋間歇性短路,嚇我一跳。”沐采兒給他倒了一杯水,喂到了嘴裏。


    “小姐說你身上的傷是兩天逃亡造成的,你到底得罪了誰?為什麽那人要你死?”


    他不想說話,就這麽呆呆地看著沐采,心裏說不出的激動。


    本來想好好高興一下,但是身上的傷口都不允許他情緒大幅波動。


    采兒見他沒有接話的意思,隻得轉移話題:“廚房裏有粥,我給你端來,慢慢吃。”


    “謝謝。”


    劉黎茂虛弱的聲音讓沐采不忍直視:“你好好躺著吧。”


    這是上天給自己開的一個玩笑嗎?


    他盯著屋頂,身體的能量不足以支撐大腦的轉動。不一會兒,他又睡了過去。


    睡夢中,這具身體的記憶湧了進來。


    劉黎茂,癸卯年生人。乙卯年乞討上沐府,被沐家父母收養。趁著沐馥出國之機,沐璟將人送至了日本學習新聞與軍事,迴國後加入了組織。這次被暗殺是由於叛徒的出賣,導致他設立的一個據點被全部端掉,隻有自己逃了出來。


    這明明就是自己的履曆呀,我真的重生了?


    明明是在我去江城的時候遇見的人卻出現在了這裏,有些奇怪。


    他睜開眼睛,打量著屋內的裝飾和擺設。


    現在究竟是什麽年份,記憶裏的組織不會就是我理解的那個組織吧?


    一肚子疑問的劉黎茂等待這個世界的沐馥歸來。


    采兒一直在廚房忙碌著,時不時地飄出一些香味來。


    忽地,進入客廳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朝裏推了進來。


    走進來一名身著一身淺藍色旗袍,披著黑白相間披肩的女子。墨玉般的青絲,簡單的如意髻,是時下最流行的發髻的。


    “小姐迴來啦,該開飯了。”采兒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接過沐馥身上的包放到一旁。


    “黎哥醒了沒?”她沒有盯著沙發上的人看,徑直走到廚房端菜。


    “醒了。”


    “果然是黎哥呀,中了這麽多子彈這麽快就醒過來了。”沐馥有些感慨。


    躺在沙發上的劉黎茂聽到了日思夜想的聲音,十分激動,又怕嚇著她。


    “你們主仆在那邊吃著,我這裏隻能聞到香味,也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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