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哥,談談好嗎?』 蔣攔住蔣昊。


    他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沒辦法挺身為父母親分擔,幸好二哥是個負貴任的男人,願意接手三哥留下來的爛攤子。


    『 阿譽呢?』 蔣昊問。


    『 他瘋狂找跳跳,沒有人阻止得了他。』 他攤開雙手,無可奈何。


    『 他愛的人是跳跳,為什麽要辦這場婚禮?』


    『 我猜,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愛上跳跳了。』


    蔣歎氣。蔣家出了一堆商業強人,偏偏每個強人對於愛情都駑鈍得令人發指。


    『 這下子,他總該弄清楚了吧?』 蔣昊歎氣,揉揉太陽穴。


    『 但願……二哥,我想對媒體發表一些故事。』 蔣有兩分遲疑。


    『 什麽故事?』


    『 你和杜絹、三哥之間的故事。』


    『 說說看,是什麽樣的故事?』


    『 我想說你愛上杜絹,而杜絹也愛你,三哥一直被蒙在鼓裏,直到他知情、在最後一分鍾決定成全你們。』


    『 換個故事吧,那會更有說服力。』 蔣昊苦笑。


    『 換故事?』


    『 就說我和杜絹在多年前相識相戀,卻因誤會分手,失戀後我出國,沒想到迴國後,居然發現杜絹成了弟弟的未婚妻。再見麵,兩人震驚,愛情複燃,卻不願意傷害阿譽,但紙終究包不住火,阿譽發現,決定退出。』


    『 哇,想不到二哥比我更會寫劇本,青梅竹馬的故事最感動人心了。好,就用二哥的版本,我去和爸媽、大哥討論一下,記者就交給我們,至於杜絹那邊…… 』 他指指樓上。


    『 我會處理。』


    『 嗯,待會兒見。』 蔣離開,蔣昊看著小弟的背影,迴想他的話。


    青梅竹馬的故事最感動人心……他和她,算得上青梅竹馬?


    杜絹和蔣昊就這樣熟起來了,在暑假的第一個星期裏.


    禹升住在瑩青家,而蔣昊租下陳議員的別墅,別墅離杜絹家很近,隻有短短兩百公尺的距離。


    『 阿旺伯超厲害,能種出讓人垂涎欲滴的大葡萄俄,有一次,瑩青姊和我翻牆偷采葡萄,結果被阿旺伯發現,他抄起掃把追殺我們。』 說到往事,杜絹咯咯大笑,清脆的笑聲引得蔣昊的唇角上揚。


    『 追殺?阿旺伯?』 他記下了。


    發現他陰側側的表情,杜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阿旺伯是好人,他不是故意追殺瑩青姊。』


    見她心虛焦慮,蔣昊居然很開心,他湊到她耳邊說:『 來不及了,那個愛追殺人的阿旺伯馬上要迴家吃自己。』


    她隻是說笑話啊,情急,她拉住他的手,『 拜托拜托,你把話忘掉好不好?』


    挑眉,他揮手說:『 我的記憶力很好。』


    『 是我太誇張,不是追殺,隻是像玩鬼抓人那樣啦,我們被追得很開心。』


    她越慌他越高興,她取悅他了,而這次的快樂,和瑩青無關。


    『 不信的話,我們去問瑩青姊,她一定要你留下阿旺伯。』


    他不理她,卻把臉轉向她看不見的地方偷笑。


    『 沒有阿旺伯,誰種得出那麽漂亮的葡萄讓我們偷拔?』


    他低頭,嘴角的弧度加大.


    快點想辦法… … 嘶,苦惱,杜絹到花圃邊,折下幾朵玫瑰,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邊,拉著他的袖子軟聲道:『 八朵玫瑰的花語是彌補,我想『 彌補』 我的多話。』


    『 把八朵玫瑰拿去送給阿旺伯吧,他才是你需要彌補的對象。』 他惡意地挑挑眉頭,看見她像泄氣的球,心恃大好。


    『 他沒做錯事,你不應該怪他。』 她搖頭,滿臉犯愁.


    『 這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他愛上她的罪惡感,更愛看她漂亮的五官糊上大便。


    『 你再也找不到比阿旺伯更適合管理這片葡萄園的人。』


    『 大不了找怪手把葡萄園鏟掉。』


    『 不行!』


    『 為什麽不行?』 他聳肩,滿臉痞。


    『 呃……呃……傳說葡萄樹定酒神dionysus 發明的,是他賜給人類的禮物。有次dionysus 不小心登上一艘海盜船,海盔抓住他、扣上銬鐐,準備把他當成奴隸賣掉。這時候奇跡發生了,銬鐐不但自動脫落,船桅四周還長出長春藤,翠緣的葡萄藤從船帆上垂了下來,海盜這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連忙向dionysus 跪拜。怎樣?』 故事說完,她熱切地望著他。


    『 什麽怎樣?』


    『 有沒有被感動?有沒有想要保留下這片葡萄園?』


    『 並沒有。』 他用食指在她麵前晃一晃.


    『 換個角度想,要不是阿旺伯追殺,瑩青姊的短跑比賽,一定沒辦法拿獎牌。』


    『 哼。』 當他是三歲小孩?


    『 要是沒有阿旺伯種出誘人的葡萄,瑩青姊到現在還學不會爬牆。』


    『 哼哼.』


    『 要不是有這片葡萄園,瑩青姊不會發大願,考進第一學府、賺大錢,將來迴故鄉買下這間別墅,阿昊和禹升哥就不會認識瑩青姊。』 她牽拖的功力很厲害。


    『 哼哼哼。』 要他相信命運?他寧願相信火星上麵有住人。


    唉,口千舌燥,找不到話來說服他。這時,當當當當,救星出現!杜絹跳起來衝到門邊,拉住剛進門的人。


    『 瑩青姊,你快來,阿昊要辭掉阿旺伯。』


    『 什麽?!蔣昊,你給我講清楚,沒事幹麽找阿旺伯的碴?你腦袋長急性腸胃炎哦!』 她的反應比杜絹更激烈。


    腦袋長腸胃炎?蔣昊苦笑,幸好她沒去考醫學院。


    但他像沒事人似的,轉過頭,對她微笑,『 是誰在造謠?』


    嘎……造謠?


    杜絹傻傻盯住他,他在說她嗎?


    蔣昊也迴望她,突然爆出大笑,她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傻笑。


    她總是對他傻笑,而且笑得一臉白癡。


    那次,她坐在床沿,趁他熟睡時伸食指劃上他濃墨的雙眉。


    笑未收效,措不及防地,她手碗被抓住,蔣昊睜開雙眼,滿臉的起床氣。


    『 誰讓你進來?』


    『 我自己溜進來的。』 她吐吐可愛的舌頭。


    『 這裏的保全在做什麽?』 他口氣惡劣到極點。


    『 這裏哪有保全啊.鄉下地方,最讓人驕傲的就是治安和新鮮空氣。』


    『 走開!』 他彈身坐起來,人手在太陽穴上按摩。


    『 不要生氣嘛,我給你帶好東西來俄。』 杜絹打開背包,把蘿卜糕和豆漿拿出來。『 味道很好哦,我們家阿榮嬸做的。』


    他不動,她主動。


    她眼巴巴的,一手端蘿卜糕、一手端豆漿,還附贈笑臉一大張。


    瞪住她掌心上的蘿卜糕.好吧,他承認餓了,夾起蘿卜糕入口,蘿卜的清香瞬間沁入鼻間,不錯,有嚼勁,口味棒,越吃越順口。


    再吃一塊、再一塊,沒幾下,蘿卜糕全進他的肚子裏。


    『 不錯吧?阿榮嬸的蘿卜糕可以拿金牌。』


    他沒甩她的自誇,逕自把豆漿拿過來,仰頭大口喝,豪邁的咧。


    『 是不是很棒,我有幫忙磨黃豆哦。』


    磨個豆子也能驕傲?他皺眉,下床、進浴室,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蔣昊出來時已經換好衣服,她連忙迎上去,笑問:『 還累嗎?如果太累的話,我打電話給瑩青姊,說今天不過去了,你再多睡一下。』


    『 都被你吵醒,還睡什麽。』 他的口氣不善。


    『 那… … 氣也醒、不氣也醒,不要生氣,好不好?』


    她的小指頭勾上他的小指頭,想甩掉,卻發現,她不知道趁他不注意時勻過多少次,害得他的手,在不知不覺間習慣她的溫度了。


    他不語。


    她笑味味的說:『 送你禮物。』 她從包包裏拿出一朵花,遞到他眼前。


    『 這是什麽花?』


    她依然笑得陽光璀璨。『 罌粟花,它的花語是『 多謝』 ,謝謝你讓阿旺伯留下來,謝謝你放棄找怪手鏟掉葡萄園的壞念頭。』


    『 我哪天改變主意,照樣要鏟。』 他嘴硬。


    她笑笑,從小指勻到中指,三根手指頭勾住三根手指頭,勾啊勾,勾住他的暢意、勾住她的舒心。


    她喜歡他,越來越多。


    『 豐收女神的女兒叫做pelsephone ,長得非常漂亮,豐收女神很疼愛她,慢慢地persephone 長大了,有一天她被水仙花香吸引到冥界,冥界之王見到她,立刻瘋狂愛上她,於是將persephone 劫走。


    『 失去女兒,傷心的豐收女神再也沒有力氣管理大地,她每天喝著罌粟的麻醉汁液來減輕自己的哀痛。因此,大地荒蕪,神隻再也享受不到祭品.於是天帝親自要求冥王放persephone 迴到母親身邊。冥王不敢違抗,就讓persephoneo 吃下一柱冥界的石榴子,她便不能完全脫離冥界。


    『 從此以後,persephone 一年中有四分之三的時間和母親豐收之神在一起,那時,大地春暖花開、萬物滋長,而四分之一的時間迴冥界,這時,冰雪就會封住大地、萬物不生,就是人間的冬天。』


    蔣昊發覺,自己聽她的故事聽入神。瘋了他,不過是無聊的神話故事,怎會聽得津津有味?


    『 怎樣?』 見他半天不說話,杜絹問。


    『 什麽怎樣?』


    『 喜歡這個故事嗎?』


    『 不喜歡。』


    『 為什麽不喜歡.』


    『 身為豐收之神,為感情放棄責任,太扯。』


    『 阿昊覺得,責任很重要嗎?』


    『 不要問我沒大腦的問題。』


    她大笑。『 我才覺得冥王沒大腦呢,愛上不愛自己的女子已經夠慘,還不懂得放手讓人家自由,硬用一顆石榴子把人留在身邊,做什麽嘛。』


    『 你怎麽知道persephone 不愛冥王?』 話出口,蔣昊後悔。幹麽問啊,沒事把故事聽得那麽仔細做什麽。


    『 如果persephone愛他,她會好好跟母親說,請她不要傷心.因為能碰上愛恃,是女人最美麗的幸運。』


    他是先喜歡聽故事才喜歡上她的嗎?蔣昊不確定,他確定的是她指頭間的溫度,暖暖的,總能把人心烘得熱唿唿。


    青梅竹馬的故事最感動人心… … 阿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他笑了。


    昨夜杜絹幾乎沒睡,心底有股不安在蠢蠢欲動。


    患了結婚恐懼症?


    怎麽可能,她是個對婚姻沒有高度期望的女人,不過按部就班,把人生該做的事慢慢完成而已,她總相信,過得好、過得不好,決定權在自己。


    這樣一個對丈夫沒有期待的女生,怎麽會患婚姻恐俱症?


    不合邏輯。


    所以,是預感咯:她預感蔣譽會臨陣脫逃,預感自己會不上不下,被卡在這邊?


    苦笑,她益發相信,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昨天她接到舅媽的電話,罵她沒心肝,結婚這麽大的事,居然沒通知他們。舅媽說:『 你爸媽不在了,我和你舅舅、堂哥,就是你的娘家,你怎麽可以結婚也不說?! 』


    她想說的。


    本來,她和蔣譽打算辦個簡單的公證結婚,會請舅舅和阿榮伯全家上台北,辦一桌,讓彼此家人互相認識。


    沒想到,婚禮從簡單的公證搞到這麽大,連攝影組都出現了,更沒想到,蔣家人為婚禮弄出希臘五日遊,招待與會來賓。


    舅舅、舅媽那麽忙,小鎮上的人生病全靠他們,媽媽喪禮那天,他們也隻休假半天.早上辦完喪事,下午就換上醫師袍,繼續行醫助人。他們是救難菩薩,鎮民連半天都少不了他們.


    這種侍況下,她怎麽敢讓舅舅、舅媽為了她放五天長假?


    在征得蔣譽的同意之後,她告訴舅媽,婚禮過後會帶他迴家,把丈夫介紹給他們。那時,她很感激蔣譽,願意為了讓她的親人安心,走一趟鄉下老家。


    沒想到現下計劃大亂,她不確定對自己不友善的蔣昊,肯不肯為她做這件事?


    唉,不管他做不做,明夭她肯定又要接電話了。


    『 為什麽新郎換人?』 舅媽會這樣問。


    『 他們蔣家太看不起人了!』阿榮伯會跳腳。


    而阿凱一定會心疼地說:『 你迴來吧,有什麽委屈,我來替你擋…… 』


    阿凱,她一輩子的哥哥,替她擋委屈,永遠不手軟.


    蔣昊……她想起他的眉眼,似曾相識在胸口處熨貼,他們真的不常見麵,她不懂為什麽自己對他,老有熟悉的感覺?


    不管,反正婚禮過後,她還是迴自己的小套房,還是照常上班下樁,這個婚禮隻是個幌子,不必太在意。


    閉上眼睛,她想休息,晚上還有一場表演秀,她得演出充滿幸福快樂的新娘。


    說到這個,蔣樊真的厲害,他不隻是個好導演,還是個了不起的編劇。


    他告訴媒體和賓客,她是蔣昊的初戀情人,他們真心相愛但造化弄人,那年陰錯陽差分手,多年後再聚,竟發現昔日女發變成弟弟的未婚妻。


    蔣說,為了蔣譽,她和蔣昊決定埋葬過去,但蔣譽還是發現他們的故事,在婚禮進行前最後一刻,忍痛退出未婚妻和哥哥之間。


    是不是很扯?這麽瞎的故事都編得出來,更扯的是,居然有人為蔣譽的棲牲、為他們的愛情圓滿而感動。


    偶像劇泛濫的年代,不真實的愛情透過說嘴,競成浪漫。


    唉,別再想了,先睡覺。


    她閉上眼睛,三十分鍾過去,仍然沒入睡,蔣昊的話在她腦袋中央晃,他的眼


    神、他的冷淡,紮得她無法入睡。


    她索性下床,在行李裏找到安眠藥,倒杯開水,和藥仰頭吞下。


    她有吞安眠藥入睡的習慣,很多年了,幾乎是從母親去世之後就開始吃藥,是為了母親的驟逝感到難過鳴?也許。


    她已經忘記母親死後,自己是如何走過那段哀傷,渾渾噩噩的日子過得太多,她不願迴想。


    但深夜,母親哀愁的眼睛總是跳進她的夢裏,還有一些串不起來的場景擾亂她的心,她嚴重失眠、體重迅速滑落,她經常性發呆、經常性喃喃自語,說著連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她不曉得在那種恃況下,怎麽還能進考場,考上公立大學?


    是她的運氣太好吧。


    舅媽很擔心,開了第一瓶安眠藥給她,從那個時候,她便依賴上藥物。安眠藥開始發揮藥效。


    模模糊糊地,她想起阿凱,他們坐在屋頂上,聽著遠處蛙鳴。阿凱問:『 為什麽你不能愛上我?』 他的聲音很哀怨,頭靠到她的肩磅上。她笑著推開他說:『 你是好人,可是要求我愛上一個男人,太過分。』


    她啊,是一個不相信愛情存在論的女生。


    然後,她想起阿旺伯的葡萄園。


    議員把別墅賣掉了,葡萄被連根拔起,未熟的綠色葡萄,一串串被扔在泥地上。她看見阿旺伯哭紅了雙眼,深刻的皺紋裏有著滿滿的依戀,那些葡萄是他的孩子,他盡了心、用了愛澆灌成形的啊。


    她摟住阿旺伯的肩膀,陪他一起哭,輕聲問他,『 阿旺伯,你肯不肯為我種葡萄?』


    現在,她們家很多休耕的土地上,種滿葡萄.阿榮伯和阿榮嬸釀葡萄酒的技術越來越好,濃鬱的酒香、濃鬱的家鄉味道……


    家鄉人、家鄉事,一幕幕跳上她的心,伴隨她走入夢境。


    蔣昊連屋時,快接近三點了,父母親要他連來和杜絹談談,不管她有什麽條件或打算,都可以提出來。


    所以他進屋了,來和她談談。


    的確,他們有很多事該談。


    比如,她為什麽假裝不認識他?她打算要進行什麽樣的報仇計劃?她的目的是什麽,她要做到什麽田地才肯放手?


    可是當他看見床上熟睡的她,那些該談的事項全被拋到腦後。


    她很瘦,曾經圓潤的雙頰不再豐滿,臉龐的粉紅色圈圈不見了,過度的白暫隱隱地閃著病態。


    她總是上妝,上妝後的她美豔動人,她擅長搭配衣服,完美的服飾看不出她的


    瘦削… … 直到此刻,她無偽的睡容,才把真實的自己攤在他眼前。


    她過得不好嗎?因為怨,她任自己在痛苦深淵裏沉溺?他以為沒什麽大不了的一夜情,徹底折損了她的幸福單純?


    走到床邊坐下,他的手指輕輕觸劃過她臉,愛說故事的女孩,已褪除青澀,成熟得讓人幾乎認不出。


    阿譽對她評價很高,父母更是對她讚不絕口,大哥欣賞她的刻苦自重,蔣說她眉間淡淡的愁很吸引男性,所有人都相信娶到她是買到人生最棒的績優股.


    他娶到了、賺到了,卻不知道該拿這支績優股怎麽辦?


    她可以假裝他們沒有過去那段,他卻無法不去猜疑,她的出現代表什麽。視線轉開,他看見床頭櫃的藥丸。


    杜絹沒扭好瓶蓋,熟睡後、手揮過,瓶子被推倒,藥丸灑了一些在外。


    他拿起瓶子細看… … 安眠藥!


    這是什麽意思?!她想自殺,想在他們合才擺平一個新聞之後,再製造出一個更難堪的醜聞?!


    可惡,他不會讓她成功的!


    他抓起她的安眠藥,恨恨的丟進垃圾桶裏,又怒氣衝衝、抓住她的肩磅用力搖晃。


    『 起來,杜絹,你給我清醒!』 他朝著她大吼。


    他的聲音很遙遠,夢裏的杜絹正奔跑在阿凱開滿金針花的花田裏,金色的花、滿坑滿穀,不必到台東,她就能聞到萱草花香。


    『 你給我起來,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他一把拉起她。


    杜絹皺眉頭,很累、很想睡,她已經連續幾夭沒睡好。


    固執了,她閉眼,打死不睜眼。


    蔣昊更火大,將她打橫抱起來,大步跨過房間,走進浴室裏,二話不說把她丟進浴缸,也不管冷水熱水,打開蓮蓬頭就往她頭上澆。


    她是被冷醒的,睜開眼睛,視線所及處,是蔣昊的憤慨。


    無奈,他又怎麽了?


    人人都說蔣譽臉臭,但蔣譽的臭臉她總能摸出幾分線索,隻有這個剛剛升級為丈夫的男人,老讓她搞不清頭緒,他們一定是有前世宿怨。


    她咳嗽,掙紮著從浴缸裏爬起來。


    蔣昊俯眼,從上往下看,她的衣服濕透,完美的曲線在純白的睡衣下若隱若現,點點的晶瑩水珠在她白暫的肌膚上滑動……該死!他居然起了反應。


    閉眼、張眼,他鎮定心智,口氣裏的溫度和心頭的火把成極度反差。


    『 你是什麽意思?』


    睡覺能有什麽意思?不就是累了、倦了,身體細胞需要充分休息。


    不過她不擅長吵架,頭腦清楚的時候都不擅長的事,怎麽可能在腦袋一片混沌時弄清楚。


    蔣昊雙手橫胸,看著坐在浴缸裏的女人。


    她帶著三分無助、七分茫然的表情仰頭對上他,慘白的嘴唇微微發抖,讓他痛恨起自己的殘忍。


    杜絹垂下頭,放棄在他身上找答案。『 我不懂。』


    『 為什麽吃安眠藥?』


    『 我很累,睡不著。』


    藉口!他未審先判決。『 你吞了幾顆?目的是什麽,想製造一波更驚人的新聞?』


    杜絹終於聽懂,原來他以為她自殺啊。苦笑逸出嘴角,不會的,她這個人韌性一級棒,再苦再累都不會考慮自殺。


    『 一顆,我有吃安眠藥睡覺的習慣,這幾夭坐飛機、換環境,我睡得很糟,我隻是想利用時間睡一下。你不必擔心我會做出什麽驚人之舉,放心,我承諾過董事長和夫人,會好好演完這出戲… … 』


    她越說越小聲,頭點在水麵上,好累。


    他誤會她了?!內疚浮上限,蔣昊尷尬的把她從水裏撈起來,帶她迴房間,放到床上。


    杜絹勉強掛上笑臉,看著眼前的男人說:『 我調過鬧鍾,時間到,我會準時出席,現在,麻煩再讓我睡一下。』


    她睜開眼皮看他、他冷然望她,兩個人都不說話,好半晌,他才從衣櫃裏拿出一套衣服丟在床上、走出房間。


    門砰地關起來,杜絹鬆了口氣。


    她應該再忍耐兩分鍾,把蔣昊拿出來的衣服換上,不過……她實在好想睡……


    藥效在她體內發作,她倒頭入枕,算了,拉緊棉被,把自己緊緊包圍.


    這次,她吞過藥,還是作了惡夢,夢裏那些困擾她的、無法理解的片段場麵跳出來為難她的睡眠品質。


    阿凱在院子等了快兩個鍾頭,


    一看見杜絹,馬上拉住她,氣急敗壞問:『 你到底跑去哪裏了?』


    『 去瑩青姊家念書啊,早上我有跟媽說過。』


    『 你去瑩青家裏念書,書咧?』 他瞪她,這丫頭還不知道事情大條了。


    『 完蛋!』 杜絹慌得扭起阿凱的衣抽,苦臉求救。『 怎麽辦?我會被罵死。』


    他沒好氣的看她,沒膽家夥,分明沒有做壞事的天分,還想逾界越線.他把厚厚的筆記本塞進她懷裏。『 喏,說是瑩青給你的重點筆記。』


    『 阿凱,謝啦。』 得救了,杜絹吐氣。


    媽媽的心髒不好,不能惹她發脾氣,所以媽媽管她再嚴,她也不反抗,她跟爸承諾過,要當聽話的乖小孩。


    『 小心應付。』 阿凱揉揉她的頭發,丟給她這句話。


    『 好。』 杜絹鼓足勇氣進屋。阿凱跟在她背後,幫她壯膽。


    容廳裏靜悄悄,媽媽臉色鐵青,她進門,阿榮嬸猛給她使臉色,她點頭,乖乖走到母親身邊。


    『 媽,我迴來了。』


    『 你去哪裏?』 杜母的口氣裏聽不出喜怒。


    『 去瑩青姊家.』


    『 是嗚?不是跑到陳議員的別墅,找那個暑假租房子的大學生?』


    糟,是誰告狀?


    她硬著頭皮迴答,『 蔣昊是瑩青姊的同學,我們不是去玩,我真的待在瑩青姊家裏,不信你打電話問周媽。蔣昊很會念書哦,你看,他把筆記本借我.』


    『 你隻剩下一年就要考大學,不要老往外跑。』


    『 我知道。』 她乖巧迴應。


    『 不要學那些亂七八糟的女生談戀愛,你最重要的事是考大學。』


    『 我知道。』 她合作。


    『 明天開始,不要出門,留在家裏認真念書。』


    杜絹很為難,但在阿凱和阿榮嬸的眼光催促下,隻得勉強點頭。


    『 媽媽講過很多遍,你很清楚談戀愛沒有好下場,等你大學畢業後,就迴來幫舅舅的忙,到時你再和阿凱考慮結婚的事。』


    她和阿凱,媽媽講過十幾年了,她都沒當迴事,可是現在… … 心情有一點點煩… …


    『 媽媽說話,你怎麽不迴答?』 杜母拉高聲調。


    『 杜媽媽,阿絹知道了。』 阿凱拉過她,把她護在身後,替她迴話。


    『 你不要老是維護她,她再繼續不懂事,早晚會害苦自己。』


    『 我沒有維護她,阿絹也很懂事,杜媽媽不必操心。』 阿凱道。


    『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筆記上麵的字跡是你的?』 杜母歎氣,對女兒說:『 阿絹,有人肯這樣對你,你要懂得珍惜.不要等失去了再來痛哭流涕,到時候一定會後悔莫及。』


    丟下話,杜母離開沙發,在阿榮嬸的攙扶下進了房間。


    風波結束了?


    杜絹探身出來看到媽媽的背影,再迴頭看阿凱,手一圈,靠進他懷裏耍賴。


    『 阿凱,你沒有這個意思對不對?』


    『 什麽意思?』


    他笑笑,兩手環住她小小的背,她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心情差就往他懷裏鑽,像耍賴的小貓。


    『 所有的事都是我媽媽一相情願,你拿我當妹妹看待,對不對?』 她追問。


    『 你還有力氣想這些,醫學院很難考。』


    她不是信誓旦旦,要考醫學院、當心髒科醫師,親手把母親的病醫好?


    『 我考不上醫學院的啦。』 她搖頭。


    『 那你還敢說大話。』


    『 我想哄媽媽開心,希望她的身體好一點。』


    『 等成績單出來,我保證她的身體一定好到可以拿菜刀追殺你。』 阿凱拉拉她的馬尾,輕笑。


    淚水順著臉頰滑向枕畔,杜絹毫無所覺。


    不怕的,這樣的淚水她流過很多年,醒來之後,卻不複記憶.她還是可以換上套裝當她的女強人,還是可以冷靜沉穩地經營自己的人生,頂多、頂多心底留下淡淡的、不知名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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