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年—二月二十三,流寇大頭目—王和尚帶領萬餘人馬離開了延長縣,大舉向西挺進,聲稱要攻打延安府城。


    府城內最高軍政主官,就是延綏巡撫—吳墉,一個膽小如鼠的白麵書生。


    得知有大批流寇殺過來了,吳巡撫差一點嚇尿了褲子,一邊向三邊總督府告急,一邊命令周圍幾座重鎮的駐軍,火速向延安府城集結,一定要確保府城安全。


    二月二十七,幾路官兵集結完畢,準備死守府城,結果中計了。


    王和尚根本沒有攻打延安府城,而是虛晃一槍,帶領本部人馬迅速北上,一舉攻下了兵力空虛的延川、青澗、子長幾座重鎮。


    攻下城池之後,流寇們大肆劫掠,將糧食、牲畜、財物一掃而光,房屋全部燒毀……而失去了家園、糧食的百姓們,為了不被餓死,隻能加入流寇隊伍當中,跟著一起劫掠為生。


    於是乎,流寇隊伍就像滾雪球一樣,人數越滾越多……三月初十,當王和尚帶領流寇們抵達青澗河南岸之時,人馬已經多達五萬之眾了。


    三月十二,綏德衛指揮使—範通帶領本部人馬,在青澗河邊攔截流寇,隨既展開了大戰……結果官軍一敗塗地、四散奔逃,衛指揮使—範通在逃跑的路上,因為驚嚇過度,苦膽碎裂而死!


    三月十三,得知兵敗的消息,綏德知州—費武、同知—典鑫,以及大小官員數十人,先後帶著金銀珠寶、嬌妻美妾連夜逃離了綏德城,到別處避難去了。


    武將嚇死,文官逃跑,到了這個地步,綏德城已經成了案板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宰割了……除非有奇跡發生!


    ……


    綏德城內。


    吉祥萬商號—宋大掌櫃到!


    久盛寶商號—周大掌櫃到!


    隆興金商號—金大掌櫃到!


    ……


    中午時分,二十多位客人來到了薛家大院中,全都是綏德城內有名氣的大商人,個個腰纏萬貫。


    流寇兵鋒逼近,城內人心惶惶,全都在做出逃的準備,這些大商人們也不例外,正在收拾金銀細軟呢,突然接到了薛家的請柬。


    薛家是三大秦商之一,生意極大,威望極高,因此商人們紛紛跑來了,卻不知有什麽事。


    “諸位聽說了嗎,王和尚帶領數萬流寇已經渡過了青澗河,距離綏德城隻剩下三天路程了。”


    “唉,流寇一來,寸草不剩,綏德城這次是在劫難逃了,咱們趕緊逃命要緊啊!”


    “是啊,我家裏都收拾好行禮了,剛要出大門,就收到了薛家的請柬,不知有什麽事?”


    “或許是叫大家夥一起出逃,人多點,路上有個照應也不錯。”


    ……


    商人們竊竊私語之際,薛財神走進了大堂中,一改往日的儒雅之風,竟然穿上了箭袖緊身服,披著黑色大氅,還提著一柄青鋒寶劍,挺胸抬頭,氣宇軒昂!


    女公子—薛瑾瑜緊隨其後,同樣是全副武裝的打扮。


    薛家父女這是要做什麽,打仗嗎……一眾商人們麵麵相覷,弄不清其中緣由。


    “諸位鄉黨,是不是都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逃命了?”


    “薛前輩,沒辦法啊,數萬流寇馬上就殺到了,再不逃,就沒命了!”


    “當官的都逃了,咱們還能怎樣,跟著一起逃命吧!”


    ……


    “哼,當官的逃了,還可以換個地方繼續當官,咱們這些人逃了,以後隻能四處遊蕩,做一輩子孤魂野鬼,你們真願意那樣嗎?”


    薛財神一句話,正說到一眾商人的心坎裏了。


    是啊,大明朝講究異地為官,凡是當官的都是外地人,他們離開綏德城之後,花點銀子上下打點,還能換個地方繼續當官,繼續作威作福、吃香喝辣。


    在場眾人不一樣,全都是本地鄉黨,城外有萬畝良田、有成群的牛羊騾馬,城內有宅院、商鋪、酒樓……都是幾代人、十幾代人積累下來的財富。


    人可以逃走,這些財富卻帶不走,隻能毀於流寇之手,甚至連重建的機會都未必有,想想就心疼啊!


    “薛前輩,我們也不想走,可是不走又能怎麽辦呢?”


    “當然有辦法了,今天老夫請大家夥來就是商議一件事情,齊心協力,拒敵守城!”


    “什麽,守城?”


    一眾商人們麵麵相覷,綏德衛全軍覆沒,衛指揮使活活嚇死,如今要兵沒兵、要將沒將的,拿什麽守城啊?


    “諸位不必擔心,雖然城內沒有軍隊了,卻還有數萬百姓,其中不少都是青壯,隻要將這些人組織起來,利用堅固的城防,一定能守住綏德城。


    流寇人數雖多,可是遠道而來,人馬一定非常疲憊了,而且攜帶的糧草有限,咱們隻要堅守十天左右,待流寇的糧草用盡,就會不戰自潰了,如此綏德城可保無恙,諸位的家財也就平安了!”


    ……


    薛財神講了很多守城的必要性,以及守城有利因素的話,想以此鼓舞起士氣來。


    那知說的口幹舌燥了,一眾商人們還是低頭耷拉腦的,沒有一個人站起來讚成。


    平心而論,商人們不是不想守城,而是擔心守不住。


    現在逃走,起碼還能保住自己和家人們的性命,還有一小部分財富,現在不走,一旦綏德城被流寇攻破,那可就什麽都保不住了。


    兩相比較之下,自然是棄城逃跑更安全一些。


    可真要棄城逃跑,又舍不得祖業,可謂是左右為難!


    怎麽辦?


    怎麽才能激發這些人的勇氣,讓他們下決心堅守綏德城?


    隻能用激將法了!


    女公子—薛瑾瑜開口了:“都說米脂的婆姨綏德漢,不用打問不用看,可看看你們這群人,連流寇的影子都還沒見到呢,就全都嚇破膽子了,你們根本不配當綏德的男人……不,你們根本不配當男人!


    膽小的、怕死的,趕緊出城逃命去吧,本大小姐雖是一介女流,可也有保衛鄉土,與流寇決一死戰的勇氣……綏德沒有真男人了,可綏德還有不怕死的女人!”


    ……


    對於男人來說,最可恥的事情不是被男人看不起,而是連女人都看不起你,如果是美女的話,這種可恥度還要增加十倍!


    商人們互相看了看,全都是滿臉羞愧之色。


    羞則憤、憤則怒、怒則勇,勇則無所畏懼!


    “女公子不必說了,綏德城還是有男人的,在下金富貴,願意和薛前輩一起抗擊流寇、守衛家園!”


    “說得對,祖傳的萬貫家財,與其被流寇搶走,還不如和流寇拚了,在下吳有財願意抗擊流寇!”


    “在下孫旺財,願與流寇決一死戰!”


    ……


    士氣鼓舞起來了,在場二十多位大商人一致決定,出錢出糧,保衛家園,並推舉薛財神來統一指揮這場綏德城保衛戰!


    “承蒙諸位抬愛,老夫就當仁不讓了,要想守在綏德城,有幾件事必須立刻辦:


    第一,貼出告示,凡是城內的青壯男子,有願意登城殺賊者,每人賞銀五兩、精米兩石,有不幸戰死者、負傷者,撫恤加倍!


    第二,聚集在城外的饑民,全部放入城內安置,以免被流寇裹挾過去,饑民中有願意登城助戰者,與城內百姓一樣待遇。


    第三,城內的老弱婦孺也要組織起來,負責準備戰飯,照顧傷員。


    第四,收集火銃、刀槍、弓弩、石塊、木頭……一切有用之物,堆放在城頭上禦敵。


    第五,召集城內的泥瓦匠,立刻將東、南、西三麵的城門用巨石堵死,隻留北門一條通道既可,如此有利於防守!


    ……


    薛財神不斷下達命令,每一條都非常切合實際,一眾商人們聽完之後,無不挑大拇指稱讚。


    沒想到,薛財神不僅經商厲害,打起仗來也不含糊,這‘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架勢,一點不遜於沙場老將……按照這樣布置的話,守住綏德城大有希望啊!


    命令下達之後,商人們爭先恐後的執行去了,薛家父女則離開大堂,來到了後堂當中。


    秦鋒就坐在後堂中,正在觀看一張牛皮地圖,好根據綏德城一帶的地形,安排攻殺戰守之法!


    秦鋒不是綏德人,本來可以帶著夥伴們離開的,可是略加思考之後,秦鋒還是決定留下來,幫助綏德百姓保衛家鄉。


    原因很簡單:保護百姓生命和財產的安全,乃是軍人天職!


    既然留下來,就得發揮作用,薛財神之前布置的幾條守城策略,其實都是秦鋒謀劃的,絕對的專業水平。


    有人問了,秦鋒如此厲害,為什麽不站出來親自指揮呢?


    沒辦法,威望不夠啊!


    秦鋒隻是一名小小的百戶,還是榆林右衛的小百戶,在綏德地區一點名氣也沒有,根本無法號召商人、百姓們一切堅守城池!


    因此上,由薛財神出麵主持大局,秦鋒在幕後出謀劃策,才是最佳組合。


    ……


    事實證明,這個辦法的確有用。


    在一眾商人們的帶領下,綏德城內的百姓們爆發出了巨大熱情,青壯年們踴躍報名,很快就聚集了八千多人,其餘的人也都行動起來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為了保護家園而戰!


    短短三天,原本是商業中心的綏德城,變成了一座堅固的軍事堡壘,就等著流寇們殺上門來,碰一個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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