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第二天上午,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中,呂冒桂帶著人迴來了,隨行的還有一名軍官,大約三十七八歲,身材高大、相貌剛毅,頗有幾分英武之氣!


    身後跟著幾名親兵,個個身材魁梧、裝備精良,一看就是驍勇之士!


    仁宣之治以後,大明朝的吏治日漸腐敗,軍中更是如此,以至於軍戶大量逃亡,衛所軍的戰鬥力一落千丈!


    沒辦法,為了保衛邊境安全,從明英宗、景泰帝時期開始,朝廷開始推行‘募兵製’,從民間、或者軍戶餘丁中招募驍勇之士從軍,這種軍隊經常以營為編製,故而稱為‘營募兵!’


    雖然推行了‘募兵製’,可是‘衛所製’並沒有取消,因為這是開國皇帝-朱元璋親自定下的,‘違背祖製’這頂大帽子沒有那個皇帝敢戴的!


    於是乎,大明朝就出現了營募兵、衛所兵二者並存的現象,前者的待遇高、裝備好、戰鬥力強,主要負責對外戰事,類似於後世的野戰軍;後者裝備差、戰鬥力弱,主要負責防守城堡、類似於後世的城防軍!


    不過嘛,衛所軍中的高層軍官們,往往會畜養一些家丁,少則數十人,多則數百人、上千人,嚴格訓練,再配以最精良的裝備,用來保護自己的安全,這次來的軍官帶的那幾名親兵就是如此了。


    閑言少許、書歸正傳。


    眼看呂冒桂帶人迴來了,七殺堡內的軍戶們紛紛湧了出來,一邊看熱鬧,一邊竊竊私語:“快看,來的是董副千戶,鄭千戶怎麽沒來,死的可是他的幹小舅子啊?”


    “哼,兩年前那件事之後,鄭千戶就縮進了鎮北城中,別說死個幹小舅子,就算是死了幹老丈人、親老丈人,他也不會出來的,別人的命那有自己的命要緊!”


    “說的是,受了傷的王八,輕易不敢探出殼了,反正他的老丈人、小舅子數量多,死幾個也不是什麽大事!”


    ……


    秦鋒混在人群中、豎起耳朵,倒是聽到不少信息。


    原來榆林右衛-鎮北千戶所有一正一副兩名千戶,正千戶叫:鄭遷乾,是一個陰險狠毒、貪財好色的家夥,光小妾就納了十七房,平日裏橫行霸道、無惡不作,被其害的家破人亡的軍戶不在少數!


    壞事做多了,仇人自然就多。


    兩年之前,鄭千戶帶領手下出遊之時,被仇人暗中射了一隻冷箭,正中胸口位置,因為救治的及時、小命算是保住了,可也躺了大半年!


    從那以後,這家夥就成了驚弓之鳥,輕易不敢離開鎮北城半步,生怕再遭到仇人的暗殺,迫不得已,非得出城的話,也會身穿甲胄,帶上大批護衛才行。


    副千戶叫:董勇傑,為人比較正直,且有一身好武藝,在鎮北千戶所一帶風評不錯。


    另外嗎,這兩位千戶一向是麵和心不和,暗地裏沒少了針鋒相對;治下各堡的百戶、試百戶們也分成了兩大派,或是支持鄭千戶,或是支持董副千戶,內耗嚴重。


    出了人命案件,自然要審理一番了,地點就在白沙河邊上,這裏是第一兇殺現場。


    三具屍體還躺在地上,因為天氣炎熱,已經有些發臭了,吸引來很多大嘴烏鴉,在天空中不斷盤旋、鳴叫。


    呂冒桂撲上去,抱著兒子的屍體號啕大哭:“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啊,完了……我們老呂家絕後啦,是那個挨千刀的惡人害了我兒性命,待老夫抓到你,非的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不可……嗚嗚!”


    呂冒桂老淚縱橫,哭的很是傷心,可惜他至今都不知道,呂鬥贏其實是別人的種,自己當了二十多年的綠毛大王八!


    與此同時,董副千戶仔細檢查了三具屍體,又看了看周圍的痕跡,不禁倒吸一口冷死!


    三人是被棗木刺殺死的,都是一擊斃命、幹淨利落,說明兇手不僅心狠手辣,而且本領高強,下手又準又穩又狠,沒有十年以上的苦練,絕做不出這麽漂亮的活!


    問題是,兇手為什麽不用刀劍、匕首殺人,而是用了棗木刺呢?


    難道說,兇手很窮,連把匕首都買不起?


    “老實交代,堡內軍戶當中,昨天有誰來過河邊?”


    “迴……迴……迴副千戶大人的話,在……在……在下昨天上午,來過河邊垂釣!”


    到河邊釣魚的事情,堡內的軍戶們幾乎都知道,因此上,秦鋒主動站了出來,說話哆哩哆嗦,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你是誰?”


    “在下秦……秦……秦鋒!”


    “哦,你就是那個被雷電劈開棺材、死而複生的秦鋒,前任秦百戶的獨生兒子?”


    “是!”


    “你的事情,本官早有耳聞,連閻王爺都不收你,真是個命大之人,老實交代,你在河邊垂釣之時,可曾看到是誰殺了呂鬥贏三人,或者看到什麽異常之事嗎?”


    “迴……迴……迴副千戶大人的話,在下專心釣魚,未……未……未曾看到殺人兇手,也沒有發現異常之事。”


    “真的沒看到?”


    “沒……沒有!”


    “哼,老實交代,人是不是你殺的?”


    “不………不是……嗚嗚!”


    董副千戶上前兩步,目光淩厲如刀,秦鋒順勢癱坐地上、話音中帶著哭腔,一副嚇壞了的樣子。


    “姓秦的小子,肯定是你害了我兒性命,我要你償命!”另一邊,呂冒桂張牙舞爪的撲過來,就要用王八拳打人,不想被董副千戶一把攔住了。


    “呂試百戶,不可莽撞,本官剛才檢查過了,三人都是被棗木刺殺死的,而且是一擊斃命,這說明兇手不僅心狠手辣,還是一個出類拔萃的高手,秦鋒隻是一個少年人,膽子又小,手臂骨折,絕不可能是殺人兇手,知道你晚年喪子、心中哀痛,可也不能冤枉好人不是!”


    “這個……這個……唉!”


    呂冒桂很不甘心,卻不得不承認,董副千戶說的有理。


    要知道,自家兒子會一點花拳繡腿的,王勇、張強兩名惡奴都是刀客出身,心狠手辣、武藝不凡,尋常三五條大漢都近不了身。


    再看秦鋒,在七殺堡內是出了名的膽小鬼,平時連隻雞都不敢殺,而且身體瘦弱、左臂帶傷,說他是殺人兇手,別說他不承認了,就算是他承認了,恐怕也沒人相信。


    接下來,又詢問別的軍戶,有誰昨天到過白沙河邊。


    結果是人人搖頭,誰也不想趟這趟渾水,生怕成為嫌疑人。


    什麽都問不出來,這可如何是好呢?


    呂冒桂有點小聰明,眼珠轉動幾下,想出一個好主意——利誘!


    “大家夥聽好了,我兒死的太冤枉了,這個仇必須報,那怕傾家蕩場也在所不惜,現在,有誰能站出來指認殺人兇手,或者提供出重要線索,我賞給他紋銀二百兩、良田五十畝、再加上耕牛兩頭!”


    “嘩!”


    呂冒桂重金懸賞,周圍的軍戶們不禁一陣大嘩,交頭接耳起來。


    現在的市麵上,一兩銀子能買一石精米,三十兩銀子能買一頭耕牛,二百兩銀子能置辦一座不錯的宅子,至於良田,更是無數莊家人的命根子,如此重賞誰能不心動呢?


    可惜,大家夥是真不知道。


    退一步說,就算知道了,也決不能往外說,呂家在七殺堡作威作福多年,住在這裏軍戶誰沒受過欺負,家破人亡的都有。


    現在有人殺了呂鬥贏,替大家夥出了一口惡氣,對這樣的大俠,就該貢上長生牌位、早晚三炷香跪拜,又豈能出賣呢!


    軍戶們沒人站出來,主要是不知道,其次是良心不允許。


    ……


    威逼無用,利誘也無用,呂冒桂這下徹底沒轍了,隻能繼續抱著兒子的屍體痛哭,董副千戶看不下去了,出言安撫了幾句:


    “呂試百戶,這件案子太棘手了,沒人證、沒線索,隻怕短時間內很難找不到殺人兇手,如今天氣炎熱,令郎的屍體不能這樣擱著,莫不如先用棺材收斂起來,讓他早一點入土為安吧,至於殺人兇手的事,可以慢慢追查,早晚會抓獲的。


    另外嗎,說一句不當說的話,兇手刺殺令郎,十有八九是來尋仇的,即是尋仇,就不會輕易罷手,呂試百戶以後出行千萬多加小心啊!”


    董副千戶幾句話,可把呂冒桂嚇的不輕,兩隻小綠豆眼都差一點掉出來。


    這些年來,自家父子是打瞎子、罵啞巴、刨絕戶墳、踹寡婦門……壞事不知做了多少,仇家更是結了無數。


    刺殺之事,莫非是那個仇人做的?


    兒子死了,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自己了?


    想到這裏,呂冒桂隻覺的脖子根發涼、小腿肚子轉筋,再也不敢多耽擱了,立刻命令手下人把三具屍體抬迴去,買來棺材入殮。


    按理來說,呂家不缺錢財,應該停屍七天,好好祭奠一番才是。


    事實上,第二天呂家就舉行了出殯儀式,把呂鬥贏埋在了十裏外的高崗上,連坑都不用挖,現成的,就是之前秦鋒沒用的那個。


    至於王勇、張強兩個惡奴,連口棺材都沒混上,用兩張破席子一卷,直接扔進山溝完事了。


    第三天一早,呂冒桂帶著幾房妻妾,收拾好了金銀細軟,以探望幹女兒為名,在幾名惡奴的保護下離開了七殺堡,到幾十裏外的鎮北城避難去了。


    原來老家夥看似囂張跋扈,其實骨子裏特別怕死,擔心某天晚上,仇家摸上門來給自己一刀,那不就玩完了嘛。


    因此上,來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避避風頭,等抓住殺人兇手之後,再迴七殺堡!


    ……


    “呸,老烏龜、真狡猾,算你命大!”得知消息,秦鋒暗吐了一口口水。


    本想找個機會幹掉呂冒桂,徹底除了這個禍害,沒想到這老家夥竟然溜走了,除惡不盡,早晚必是禍害,自己還需多加小心才是。


    之後的日子裏,秦鋒開始安心修養,爭取早日康複。


    或許是晉玉娘醫術高明,照顧的好,或許是被雷電劈過,體質發生了變化……又過了一個多月,秦鋒的身體就完全康複,就連左臂都取下了夾板,可以自由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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