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統也不客氣,執子先走。


    龐統雖然外表樸鈍,但是棋風意外的強勢,一開始便是猛追直打。司馬懿則不得不全神貫注,將之一一化解,順便暗中挖幾個小坑。


    龐統落子道:“這幾日,家族中長輩讓我不要和你走得太近。”


    司馬懿微怔,淡淡地道:“因為別駕?”


    龐統點頭:“劉刺史讓你大兄這個外來人擔任他的別駕從事,他們便認為劉刺史此舉是想擺脫我們這些世家的影響,擔心有一天兩方敵對之時,我會在你麵前說漏些什麽。”


    司馬懿不以為意,頭也不抬,重新全麵觀察棋局,隻是淡淡地吐出一個字:“蠢。”


    劉表擺脫不了世家,也不可能擺脫世家。沒有世家的支持,他拿什麽來掌控荊州?任命她大兄為別駕從事,隻不過是平衡的一種手段,以免他被諸世家完全拿捏住。


    “是挺蠢的,劉景升就是靠我們世家安定的荊州,怎麽會想完全擺脫我們呢?”龐統笑了笑,感覺能有一個能聊得來的人真好,至少有什麽話不必憋在肚子裏。


    兩人在棋盤上廝殺了一個多時辰,她二人棋逢對手,誰也不敢大意。因為稍有不慎就會被對方壓過一頭。棋局漸漸進入高潮,而司馬懿中了龐統的埋伏,開始落入下風。


    這時,家仆過來稟報,有客人前來拜訪。


    龐統覺得有些掃興,但是有客人來,她這個龐家的直係子弟也該去見一下。


    龐統起身道:“你先等我一下,我去見一見對方就迴來了。”


    司馬懿看著棋盤,淡然地點點頭。


    龐統走到房門口穿好鞋子,自以為幽默地道:“嗯,對了,你可別亂改棋盤啊!”


    司馬懿抬頭,一臉看白癡的表情。


    龐統微一尷尬,看來她不擅長講笑話。摸了摸腦袋,匆匆地走了。


    龐統走後,司馬懿縱觀全局,心中一笑。她看似中了龐統的計落入下風,但實際上是故意以退為進,在給龐統準備一個大坑。就等著在龐統最得意風光的時候,把她打進深淵。


    關於這一手,司馬懿也是頗為自得的,雖然臉上還是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眼神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噫?”司馬懿研究棋局的時候,不由得輕噫了一聲,黛眉微皺,隨即起身,走到了龐統的位置上,揣摩了好久。


    “……連環計。”司馬懿丹唇輕啟,喃喃道。


    計中計,原來龐統還是有後手。要是真的這麽繼續下去,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可惜趁著龐統不在,司馬懿已經看破了對方的用意,定然不會再給她機會。這雖然有些不公平,但司馬懿自覺也沒有違反規則。


    司馬懿重新坐迴到自己的位子上,等著龐統迴來。


    可是不知為何,龐統居然遲遲沒有歸來,不是說去去就迴嗎?


    司馬懿看了看天色,太陽西落,已是殘陽,風吹卷院中的樹上的枯葉,有幾片還飄進了屋中。


    司馬懿心中估摸了一下,她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了。


    司馬懿呆呆地看著枯葉在風中翻卷、落地,蕭瑟的情景不由讓她想起了屈原的那句,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嗯,雖然龐統不是什麽美人,但是現在就讓她和這些樹葉一起凋零好了。


    司馬懿如是想著,決定把對方掐死算了。


    天色已經很晚了,不能再等了。司馬懿暗中腹誹龐統絕對是看到情郎了,決定先迴家。


    然而就在這時,龐統迴來了。腳步輕盈,笑意盎然,滿麵春風。


    司馬懿嘴角微抽,她似乎看到了對方臉上桃花朵朵開。難不成真的去見情郎去了?


    龐統臉上潮紅,激動地輕聲吟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君子同舟?”


    說罷,龐統激動地抓住司馬懿的肩膀:“仲達,你猜我遇見誰了?”


    司馬懿眼角微微抽搐,淡淡地道:“我怎麽知道。”


    “是啊,你當然不知道……”龐統有些興奮地踱來踱去,“我也是今天才遇見他的,他真的好與眾不同啊……”


    “哦。”司馬懿麵無表情,她已經想走了。


    “啊……仲達,你一定更要替我保密啊,千萬別告訴他,這事說出去好羞人!”龐統可憐兮兮的,但卻一臉“你快替我告訴他,你快替我告訴他”的表情。


    “……”司馬懿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配做她的對手了,因為智商上已經開始出現了明顯的差距。


    龐統突然緊張兮兮地道:“啊,仲達你可千萬別喜歡上他!”


    “……不會的。”司馬懿雖然此刻很想吐槽,但是說出口的隻有這三個字。講道理,她到現在甚至還不知道龐統說的是什麽人。


    “你保證。”


    “……保證。”


    司馬懿話音剛落,卻見龐統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騙了,這龐統演技真高啊……


    “他呢,雖然比我小兩歲,但真的很特殊啊……”龐統咬著嘴唇,不好意思地笑道。


    “小兩歲?”


    即使連司馬懿聞之都不禁愕然,龐統雖然沒有什麽閉月羞花的美貌,但是她的才智學識無一不是人中龍鳳,而且平時心氣甚高,內心不大瞧得起尋常人。


    可這樣的人居然會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內,對一個男人如此鍾情?如果對方是像楚子璋那樣比她們稍長幾歲、君子如玉的少年奇才倒也罷了。但是據龐統本人說對方隻是一個十歲的小孩子,這龐統居然是這麽衝動的人嗎?


    “原來,你也是個普通人啊……”


    司馬懿心中微微歎了口氣,終於忍不住好奇:“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複姓……”龐統小聲的說完,又正色地重複了一遍道,“你千萬不要和我一樣喜歡上他,我是想和你做一生的朋友的。”


    “……我保證。”司馬懿點點頭,心中覺得好笑,我再怎麽樣也不會喜歡上比我還小的男人,即使他再優秀。


    兩日之後,司馬懿在屋中看書,正是《管子》外言兵法篇。


    司馬朗走過來,敲了敲房門:“二妹,有客人過來拜訪了,你要不要去見一見?”


    司馬懿眼睛並不離開手中的書,隻是淡淡地問道:“何人?”


    司馬朗道:“是前豫章太守諸葛玄和他的侄兒,諸葛玄被朱皓取代,便來投奔劉使君。”


    司馬懿脫口而出:“諸葛亮?”


    司馬朗奇道:“嗯?你怎麽知道他侄兒的名字?”


    司馬懿不說話,平靜地走出了房門,她對於這個諸葛亮的人也是充滿了好奇。


    ……


    “在下諸葛亮,見過司馬小姐。”


    那少年眸若星辰,如切如磋,如圭如璧。


    司馬懿微微失神,胸口仿佛被什麽抓住似的,嘴角勾起一絲極美的微笑,如冰泉化水,小小年紀便已有了禍國殃民的潛質:“嗯……嗯,在下司馬懿,見過諸葛公子。”


    她對龐統是不是承諾過什麽?司馬懿想了一會,好像想不起來了。算了,忘了就忘了吧,想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此刻的司馬懿覺得,能來荊州真是太好,真的感謝那個楚子璋!


    隻是此刻的龐統還並不知道,她和司馬懿友誼的小船已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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