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又恢複了安靜,辰淩實在待不下去了,也沒抬頭,說道,“呃,灶上還有藥,我去看看,你好好休息。”起身就走到了門口。


    “淩兒……”


    辰淩頓住腳步。


    “謝謝你照顧我……拖累你了。”聲音裏滿是感激。


    辰淩僵了一下脊背,沒有迴頭,“公子客氣了,你好生休息,安心養病。”說完便出了門。


    走出門的一刹那,辰淩頓覺力氣抽空了一般,她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覺得臉不那麽燒了才去看藥。


    公子錚嘴角微翹,渾身酥軟卻不願休息,門口那個高挑纖細的身影好像一下子住進了自己空洞了好些年的心。


    兩日後,公子錚的身體漸漸好轉,辰淩除了照顧他,就是在發呆,其實距離離開三殿下並沒有幾天,但好像經曆了好幾年一般。


    她能理解他討厭自己,卻不能原諒他對自己的家人及師父下手。


    辰淩拿起琵琶,手指輕彈,悠悠揚揚的旋律響起,這是一曲民間小調,名為《歎兮》。


    這首小調源自於她聽到的一個淒美的才子佳人愛情故事,是師父講給她聽的。


    男子風流倜儻才高八鬥,女子亦是巧笑倩兮才華橫溢,兩個人門當戶對,自小一起長大,他作詩她寫詞,他吹簫她談琴,他與她棋藝上也是不相上下,她在攻守之間更是不讓須眉。【零↑九△小↓說△網】這兩個人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新婚燕爾,偏偏時值戰亂,家道中落,他被征了兵,後再無音訊,她與家人失散,流離失所,年紀輕輕卻是滿頭白發,這一分別,就是十年,她鬱鬱寡歡而亡。


    師父為她講這個故事的時候,聲音裏有少有的情緒波動,但辰淩知道,這是師父母親的故事,是師父的心結,所以師父厭惡戰爭,是戰爭毀了師父原本幸福的生活。


    她把這個故事講給公子無虧聽。


    他聽了這個故事後很久都沒有說話,很久很久以後寫了一段詞給她,名為《歎兮》。


    縱橫黑白兩子心,風依蕭木簫倚琴。


    繁花落盡仙境處,人間無處可安身。


    碧落黃泉兩難尋,彼岸花葉兩不知。


    琴裏歌聲聲聲泣,明月染霜霜染人。


    花開雪落十年間,年年尋君君不還。


    夢裏桃花瓣瓣落,三生石前再相見。


    醒時濕襟淚眼濁,蒼蒼白發意難連。


    唯求來世不相忘,白衣黑發十指牽。


    辰淩念了一遍又一遍,便找宮廷樂師路文為這個詞配了調子,她練了好久,原本想彈唱給他聽的……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三日後,清晨。


    公子錚的身體漸好,程信已經出現,她想她也該離開了,於是收拾好行囊,走到公子錚的房門外,裏麵傳來一陣低低的咳嗽聲。


    “請進。”


    辰淩聞聲便推門而進,公子錚坐在桌邊,桌子上淩亂地放著一些紙筆圖,似乎在商議迴吳之事,她不方便參與。她又掃向別處,房間裏除了程信,還多了一個人,她看了一眼,那人長得極美,頭發高高束起,冷冷的氣質,但絲毫不妨礙別人想看她的感覺,她與公子錚之間似乎是主仆關係,一襲白色襦裙,冷漠又飄逸,她一個女子都多看了兩眼,別說是男人了。可是,眉宇間有幾分熟悉感,似乎在哪裏見過?這麽美麗的與世隔絕一般的美人她若見過應該記得才是,為何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她雖然記憶力好,卻隻是在文字方麵,看人臉就不行了,師父說是她沒用心的緣故,她想也許是吧,她也不想在這上用心。


    她沒有多想,直接奔向公子錚,站在他麵前,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公子錚見她背著行囊便知道她的來意,一皺眉,對其他兩個人一擺手,那兩個人便走了出去,帶上房門。


    “淩兒,這是何故?”他皺眉不解地問,“你是要離開了嗎?”


    辰淩笑著點頭,“公子,叨擾太久了,你的人也到了,我也該離開了。”


    他接著問道,“離開?去哪裏呢?”


    辰淩迴道,“不知道,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吧。”


    “我這裏不好嗎?”他仍然在追問。


    “不是不好,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我總是個外人……總該離開的。”她柔聲道,“預祝公子達成所願。”


    “淩兒,我從未把你當做外人,這些日子我從未避諱過你,你躲得那麽遠,我以為你討厭這些政事,淩兒,你誤會我了!”公子錚解釋道,又咳嗽了幾聲,不過最近症狀比以前好太多了,不似從前那般劇烈。


    她小心地撫著他的背,他反身抓住她的手,“既然無處可去,那就留在我的身邊,雖然可能需要奔波勞碌也許朝夕不飽,但我們說過的,生死不棄,不是嗎?”


    聽到此辰淩愣在原地,一瞬間想起兩個人共同經曆生死的曾經,她眼波流轉,很久,終於嗯了一聲。


    公子錚難得地笑了。


    其實這陣子隨著他的人陸陸續續到了,雖然是他從不避諱自己,但自己總不至於一點也不識趣,有諸多不便之處,便總是離開。


    除了程信和那位極美的女子,房裏又多了兩個人,雙生人,長得一模一樣,一個人像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房內又開始商議迴吳之事,她想離開,卻被公子錚無聲無息地拉住了手,旁人見了很是驚異,尤其程信,更是直翻白眼,辰淩低頭淺笑,也就這樣留了下來。


    這陣子她斷斷續續聽了很多,齊王已經允許他離開,並且沒有提起誰來做質子的事情,可是卻有人不希望他迴去。他沒權沒勢又受排擠,怎麽見吳王真成了一件難事。


    左右說的主意都不過是一些鋪張浪費又無用的,也難怪公子錚一直都沒有說話,辰淩在一旁聽著,實在忍不下去,終於緩緩開口,“公子,我覺得此時不是見吳王的最好時機,我們應該不見則已,一見驚人。”


    她一開口,包括公子錚在內,都很詫異。


    “驚人?如何驚人?”程信皺眉問道,言語厭煩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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