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按住米粒大小的珠子,屬於少年人的纖長指尖靈巧一繞,飛快地扯出了白色的絲線。認真地緊了緊最後一顆裝飾的珠子,撚斷多餘的線頭,蘇沅微微鬆了一口氣。


    “五娘姐,”蘇沅偏頭叫了一聲李五娘,“好了。”


    李五娘用力地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從凳子上站起身來,走到蘇沅這邊:“最近店裏真是特別忙,辛苦你了,結錢的時候給你分成。”說著拿起了蘇沅手邊的一件外衫,仔細地打量。


    蘇沅:“在其位謀其政。”


    “可別這麽說,”李五娘笑了,“我明明隻是找一個剪布料、看看店的雜工——你現在可是同時幹著小工、裁縫、繡娘的活兒。”


    前兩天店裏又來了一個急單,李五娘一時忙昏了頭,嚐試著讓蘇沅處理一些邊邊角角的細節。誰知道這個小雜工這麽給力,除了繡花不會,其他基本全能,在一些方麵甚至比李五娘這個家傳裁縫還要精細。


    比如手裏這個外衫的裝飾珠子,蘇沅就是能從頭釘到尾,完全不用停下來校準位置。


    蘇沅站起身來稍微鬆了鬆骨頭,道:“五娘姐給我加工資我當然開心了。我現在去做飯。”自從兩個人確定了良好的雇傭關係,李五娘也沒端著,直接把生計大事交給了蘇沅。


    李五娘應了一聲,在心裏咂咂嘴:得,算少了,還得加個廚師。


    蘇沅走進廚房,先是點了灶火,然後把袖子挽了挽,拿勺子舀了小半勺油在鍋裏慢慢地化。


    李五娘今年也就十五六歲,母親早逝,父親身患頑疾,作為長女、也是獨女的李五娘就幹脆接下了家裏的成衣鋪子。李五娘的父親被安置在洪村附近的另外一個小村子裏,由李家的一個親戚照看著。


    錦繡衣鋪從李五娘的曾爺爺手裏傳下來,在洪村以及周邊也有一定的名氣,足夠支撐李五娘一家兩口的生計,還有富餘,所以在蘇沅的員工待遇上,李五娘是個非常實在的老板。這一點從每天中午的一葷一湯兩素的菜色配置上,就可以看到大概。


    除此之外,這位貌若梨花清靈的小家碧玉也相當地灑脫爽利。


    蘇沅來幫工沒幾天,就有街坊私底下說李五娘一個芳齡未嫁女的閑話。這位豪爽的女老板揪住了忙著修邊兒的蘇沅,當著不少街坊的麵兒問他願不願意入贅李家。


    蘇沅一時有些懵逼。


    被蘇沅委婉地拒絕了後,豪爽的女老板相當豪爽地哦了一聲,轉身就迴去繼續沒日沒夜地趕單子。


    ······到了這份兒上還有什麽說的呢?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還是姐姐我敬你是條漢子?


    “今天吃什麽?素炒地三鮮?”李五娘把廚房的簾子掀了個角兒,側著身子往鍋裏看。


    蘇沅:“我蒸著肉末燉蛋,再炒一個筍幹。五娘姐想喝什麽湯?”


    李五娘想了一下,在豆腐清湯和銀杏甜湯中掙紮了會兒,含痛拋棄了後者:“豆腐清湯吧。”


    蘇沅應了一聲。


    李五娘看了一圈,覺得自己也沒什麽事兒可幹,幹脆就拿著裝腳料的小簍子坐在廚房門口紮絹花:“你還記得你剛來那天的那個有錢的夫人麽?昨天我打發過去送衣服的劉大說,那個夫人又問到了你呢。”


    蘇沅切香菜的手頓了頓,若無其事道:“認錯人了而已。”


    李五娘:“你說她這麽著緊你,是不是你的親戚啊什麽的,特地過來找你的?”


    蘇沅無奈:“我要是有那種有錢的親戚,何苦還帶著我妹妹借住在別人家呢?”


    李五娘笑:“說的也是。”


    蘇沅把碎香菜放到一邊,微微垂著眼睛翻炒鍋裏的地三鮮。


    前段時間和阿蕭再三確認了他不認識這麽一號人後,蘇沅幹脆就避開了那個奇怪的中年婦女和小女孩。


    之後中年婦女找借口來了幾次店裏,似乎想對蘇沅說些什麽,都被蘇沅托詞避開了。


    如今小半個月過去,那一群奇怪的主仆還停滯在這個邊境村落裏,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阿蕭對自己的身份一直閉口不談,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大概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公子。蘇沅自己的記憶也挺混亂的,經常會冒出一些自己都無法解釋的事情和概念。


    在這種自身都極其動蕩的情況下,蘇沅表示,所有有風險的好奇心,必須要掐死在萌芽裏。


    簡單吃完午飯,李五娘出去了一趟,迴來的時候帶了三四個青壯男子。


    “蘇沅、蘇沅,”李五娘把正在紮絹花練手的蘇沅招唿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前段時間不是接了一個客棧的修補單子麽?我這邊有點事情抽不開身,你跟著去把貨給交過去。”


    蘇沅迴憶了一下:“朝翎客棧那個加補標記的單子?”簡單說就是員工製服加印企業標誌。


    “是那個,”李五娘語帶歉意,“沒個人跟過去我不太放心,我讓隔壁宋嬸兒看一下店。”


    蘇沅:“沒事,我現在就去。”


    李五娘又想起了什麽,連忙喊住蘇沅:“最近幾天實在太忙了,後天我就不放你的假了啊!這一輪過去了姐給你加錢補假期!”


    後天在東街有一次小集會,李五娘本來想給小孩兒放個假,讓他帶著林家幾個小姑娘出去玩一下來著。


    蘇沅‘誒’了一聲,頭也不迴地招唿著站在店裏的幾個青壯男子搬東西。


    ······


    很久之後,蘇沅慢慢地迴憶自己這段身陷迷茫的日子,才發現這個無足輕重的加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改變了她後來的人生——因此,也堅定了蘇沅嚴格執行員工加班管理製度的決心。


    ······


    東街。朝翎客棧。


    朝翎客棧的老板是個腆著大肚子、滿臉福氣的男人,姓氏是比較少見的督。錦繡衣鋪雖然店小,但是精細的做工廣為人知,督老板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每次都把成衣送到李五娘那邊去加補標記。


    “見過督老板,”蘇沅攏著袖子熟練地揖了一揖,“這邊是我們錦繡衣鋪送過來的成品,您先檢查一下,有什麽不妥的話我們再拿迴去修正。”


    督老板笑眯眯地把蘇沅扶起來,先是連連誇了兩句,這才開口說正事兒:“五娘這個小姑娘我是信的。你們家出來的,別的不說,質量啊,絕對是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撩起袖子,誇張地露了個大拇指。


    蘇沅:“承蒙信任。”


    “這個小哥啊,你也別著急著走,留在這裏喝盞茶,”督老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我讓夥計們先來試試衣服,如果有什麽邊邊角角的,你幫忙改一下——當然,我會另外給工錢的。”


    哦?外快啊。蘇沅:“督老板不嫌棄。”


    督老板又寒暄了幾句,最後樂嗬嗬地抱著大肚子告辭,去處理別的事情了。蘇沅被一個店小二安置在樓下大廳的一個角落,還真的附贈了一壺香味很正的熱茶。


    蘇沅端起杯子淺淺的抿了一口熱茶,慢慢垂下眼睛。


    【小劇場】蘇沅(商量狀):你說我們怎麽跑路?其實高鐵是不錯的選擇。坐火車時間太長,坐飛機的話對小孩子身體又不好的影響,大巴擔心你暈車;說起來我們都沒有身份證來著這可怎麽辦······


    阿蕭(滿頭霧水):糕、糕帖?那是什麽?我們隻能騎馬坐馬車坐船和走路啊!


    蘇沅(認真嚴肅):貴國交通運輸方式比較單一啊!要想富修路沒有貫徹到底可不行!


    阿蕭(一臉懵逼):啥?啥??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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