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福下山之前,是帶張玨的,是傳授他一身本領的人,形同慈父一般。他當然知道張玨是個重感情的人,也是一個倔強的人,倔強到一旦決定,十頭牛都拉不迴來。


    曾經的張開福就斷定,張玨必定是下一代的下山弟子,三歲看老,從小時候,張開福就知道張玨未來成就不低。


    那時的張開福對張玨刮目相看。


    而如今,而現在,張開福卻討厭這種重感情,討厭這種固執。痛恨到了骨子裏。


    無關乎其他,隻在於張玨憑借意氣行事,將祖師道代代相傳的香火給斷了。


    沒有魄,隻有魂,還在地府,這其實和死了是沒什麽兩樣的。


    張玨隻以為有驚無險,祖師道那麽多祖先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掉。但是他錯了,張開福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如果現在要給張玨還陽,那付出的代價真的不是一點兩點的大。


    “張玨,你真是一個豎子。”


    張開福歎口氣,有些疲憊的坐在了地上,身影極其蕭瑟。


    張玨心裏一痛,和師傅雖然有時候理念不同,但這畢竟是看著自己長大的人啊。


    張玨忍著痛走上前去,坐在師傅對麵,輕聲說道:“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祖師道。”


    語鋒一轉,張玨又說:“但我依舊不認為自己有錯。”


    撞破南牆不迴頭的人才會有人欣賞,撞到南牆就迴頭的人卻會遭人鄙夷,張玨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要堅持一錯再錯,在這個問題上,不能沒有底線的變來變去。如若不然,師傅真討厭自己了,那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張開福愣了愣,苦笑一聲:“你是真傻啊。你以為憑借你一人之力,來到地府有用麽?找人?不自量力,地府這麽大,你上哪裏去找?他是被黑白無常帶走的,你以為你能找得到他麽?這樣說,你沒有直觀的意識。舉個例子吧,如果這是在陽間,你隻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你弟弟犯了彌天大罪,被國家最高權利機構控製了起來,而你,能找到他麽?”


    張玨猶豫片刻,說:“我希望師傅幫我打聽一下。”


    張開福沒有迴答,隻是轉而說道:“先在我這裏住下吧,其他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言罷,張開福就站起了身來,往門外走去。


    “師傅,你去哪裏?”


    張開福頭也沒迴,隨意揮揮手就上車離開了,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和張玨說一句話。而從張開福的歎息中,張玨分明感受到了師傅對自己的失望。


    張玨呆愣在當場,咬咬牙,腦海中不斷的迴想這一切的前因後果。由自己引出的因,由自己來嚐這果,可謂是報應不爽啊。而究竟自己這番作為是對是錯呢?這是一個無解的答案。


    善惡一念間,對錯也是一念間。


    “世上本就沒有對錯,做錯事,是因為為了自己的利益,侵犯了大多數人的利益,所以你是錯的。而對,卻是在不考慮自己得是的情況下,滿足了大多數人的利益。這就是對與錯的區別啊。看來我是錯了。嗬嗬。”


    張玨自嘲的笑了一聲,仰麵躺倒在院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腦子裏混亂無比。身上的疼痛,遠沒有內心的疲憊有感覺。


    張玨做得對,是因為他能為了一片情誼以及自己的愧疚,放棄祖師道的身份。


    而他的錯,卻也是因為一片情誼以及自己的愧疚,放棄祖師道的身份。前者的放棄,是舍生取義的放棄。後者的放棄,卻是為了一己私欲的放棄。


    他為了自己的情,磨滅了別人的情。斷了祖師道的香火!


    “喲,真是個重感情的人呢。”


    院中傳出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


    張玨起身看了一眼,卻見是那平頭的青年,幾分鍾前才見過一麵的。


    “閣下是?”


    “嗬嗬,好說好說,我叫何升。”


    “和珅?”


    張玨呢喃一聲:“久仰久仰。”


    “不是貪官和珅,而是天涯何處無芳草的何,升升落落是浮雲的升。”


    張玨笑了笑:“張玨。”


    “我知道你。”


    何升點點頭,蹲在張玨身邊,滿眼諷刺的看著他那一身鮮血,眼中竟然閃過了一絲快感:“舍生取義的張玨嘛。”


    “過獎了。”


    張玨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心中卻越發奇怪,這個何升看向自己的表情何故於此?竟絲毫不掩飾落井下石之情。


    要知道,連王康健那種紈絝都是有城府的人。這何升一看就知道,是經常跟在師傅屁股後邊的人,要是沒點城府,他早就被死的硬邦邦的了。今天太反常了,他怎會不掩飾那種情緒呢?難道就不怕自己以後上任,秋後算賬麽?


    何升笑眯眯的打量張玨片刻,道:“仗義皆為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哈哈,張兄真是仗義啊。為了陽間薄情,竟敢舍命下地府?佩服佩服。”


    這話諷刺意味就極濃烈了,仗義皆為屠狗輩。看似褒獎,其實卻在罵張玨不過是一市井小人罷了。


    張玨愣了愣,心中卻抓住了一條道理。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這何升如此這般,想來應該是自己擋住他的利益了吧?但是什麽利益,自己卻不知道。


    “敢問何兄在哪裏高就啊?”


    何升冷笑一聲,咬著牙齒說:“張判官麾下左秘書。”


    說完,何升看向張玨的眼神越發的快意。


    左秘書?


    張玨心中嘀咕一聲,卻還是沒想到自己擋著人家什麽了,也無心去與他對話,站起身來拱拱手:“幸會,幸會。張某還要休息,就不陪何秘書了。”


    “咦?去哪呀?”


    何升一把攬住張玨的肩膀,親熱的問道。看似親熱,可一雙手卻猶如鐵箍一般。張玨剛挨了師傅一頓打,全身骨斷筋折般疼痛難忍,何升這麽一箍,張玨頓時痛的五髒六腑都要顛倒了,倒吸一口冷氣,卻聽何升又笑著說:“你走路不方便,哥哥扶著你吧。”


    張玨心中一寒,沉默了片刻,轉頭說:“何兄,明人不說暗話,不如你還是敞開了說吧。”


    “哈哈哈。”


    何升大笑一聲:“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張玨是吧?我告訴你,不要想著迴陽間了。如果你識趣,就安心留在這裏吧,日後必定會有一番錦繡前程。如果你還惦念陽間,那我倒是不介意送你上西天哦。”


    ps:晚上九點多還有一更。不要走開,馬上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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