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六年十月裏,發生在南京的拖欠長江水利工程款一案,從事件的真實情況來看,都沒有性質惡劣的貪汙情節。沒想到這種情況反倒激起了民憤,造成了南京小朝廷的危機。這又是為什麽呢?


    由於中華日報的發行,民間的民智已經初步開啟,那種糊裏糊塗的忠君思想已經開始動搖,民眾、士大夫階層看問題開始有了理性的分析。


    一邊是關乎國家民生之要害的長江水利工程,一邊是完全不把工程當一迴事的官僚機構。一百萬的工程款,如果沒有人認真的追查,就剩下了二十五萬,還沒人知道?這個對比反差太強烈了。這種官僚機構還有什麽用?還有必要存在下去嗎?他們能不能改得好一點?今天改正了,明天還會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這些疑問就存在於人們的頭腦中,反應到人們的議論中。民間的思潮遇到機會也會表現出來,並且有可能是過激的表現,有時候還會被人利用。


    ......


    朱家的立憲觀點是反對君主獨裁,但是亂世之中也不乏有想推翻大明江山,幻想著換一個皇帝的人,自己想做皇帝的也是大有人在。這種思想主要產生於邪教和它的首領中間,再加上土匪山賊,甚至是亂民軍的武力,有時候也能攪合的天昏地暗的。


    自宋代以來,在中華的大地上產生了為數不少的邪教,名稱繁多,多數都聚集在江南地區。這些邪教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善於抓住當時社會上的主要矛盾,把這個主要矛盾引申到本教派的的宗旨之中。例如在清朝,他們就把反對滿清統治,驅除韃虜作為口號,所以他們的欺騙性都很強。另外一個特點就是搞極端的宗教迷信,信奉某一個神,這個神時不時的現身,用以嘯聚民眾,幹一些平時不敢幹的違法事情。後世的“某某功”這種特點就特別的明顯。


    明朝末年作為白蓮教的分支,北方的山東、直隸、河南一帶有聞香教,江南、沿海一帶有彌勒教,都是屢屢作亂的教派。這些邪教徒就是養不熟的狼,他們永遠要作亂,原因就是他們的目標是奪取天下做皇帝,不管有沒有那個本事,有沒有那個實力,鬼迷心竅的就是要做皇帝。


    在南京就有彌勒教的骨幹,他們用設香堂、彌勒現身的方式聚集會眾。對於這種邪教性質的活動,大明的官府也是不能允許的,也是要管的,所以他們不敢公開的開神壇、香堂什麽的。任何國家,任何政權都不會允許邪教任意的危害社會。


    區別宗教和邪教有一個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宗教是教人向善,寬容他人。邪教是教人向惡,散布仇恨,邪教都會有明確的攻擊目標,他們的目的就是引導著信徒向這個目標攻擊。就是說,邪教帶有攻擊性,他們的目的是造成社會的混亂,以便於從混亂中撈取好處,並且這些邪教的最終目標就是政權。


    在南京就存在著彌勒教,在平靜安定的環境中,沒有他們活動的土壤,於是就處於蟄伏狀態。他們也很靈敏,南京目前部分人的躁動驚動了南京的彌勒教。在一個秘密的據點幾個首領正在聚會,他們覺得機會到了。


    有一個人正在說話:“哎!我們江南總也不會有陝西那樣的機會啊!這麽大的事情(指長江工程款),人們就是在茶館裏議論,最多罵幾句,還不敢大聲。南方人就是不成器,有什麽辦法?”


    “你說話清楚點,南方人怎麽了?你還不是吃著南方人的飯?......”


    “好了,不要吵了!事情還沒辦自己就吵起來了,不像個樣子。”


    最後說話的這位,是他們這夥人的頭頭,內部職稱是壇主,姓楊。


    楊壇主說:“今天找你們來,一不是要起事,二也不是開神壇,而是要你們帶動我們的會眾,把市麵上的事情向混亂上推動、湊火、火上澆油,最好有衝擊官府的,當麵與官員理論的。我們的會眾也要有一個口號,就是‘除貪官,要青天!’。隻要有個風吹草動的,打人、放火的手段都可以用出來。隻要市麵一亂,我們立即開神壇、祭神、上街,宣揚彌勒神主。


    王長老他老人家可是在看著你們呐,真有了取天下,位尊九五那一天,各位也是開國的元勳,好好幹吧。


    記住了,口號是:‘除貪官,要青天!’”


    他說的‘王長老’,就是這一夥的總頭領。


    這時候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個子說話了,他說:“我的一個遠房親戚說,當塗(地名,在南京南邊不遠)來了一夥強人,但是好像不是草寇,有點北方義軍的樣子,人多勢眾。”


    “不像草寇像義軍?怎麽個像法?”


    “他們不躲不藏,明火執仗的搶,還說要打縣城,這可不是像義軍嗎?”


    “是嗎?有這種事?領頭的叫什麽?”


    “聽說姓許,不很清楚。”


    “能說上話嗎?”意思是能聯絡嗎?


    “能,我的這個親戚有熟人在裏邊。”


    “好,你去聯絡,就說南京要亂,要他們開到南京附近,告訴他們,隻要南京一亂,我們就接應他們進城!”


    他們是唯恐天下不亂啊!隻有亂了,他們才能渾水摸魚。


    南京的事情已經夠混亂的了,在這期間又來了一個更強有力的攪局者,這就是老迴迴。


    八月底老迴迴的隊伍在開往大別山區的途中撞上了國防軍,結果他們化整為零四散奔逃,國防軍並沒有追擊,河南官軍距離尚遠,使他們有驚無險,得以順利逃脫。到了九月中旬,老迴迴的隊伍在淮南又陸續聚集起來。這一次他們學乖了,不聲不響的分別行動,過了淮河,然後又是分散行動,直奔六安(讀音luan),淮南到六安不過三四百裏,路程並不遠,他們終於如願以償到達了大別山區。


    這期間老迴迴和李岩幾乎形影不離,說話議事的機會就多了。麵對花皮的戰鬥力老迴迴是萬般無奈,毫無辦法。這件事自然也就是主要的話題,於是李岩對老迴迴說道:


    “馬將軍,對付花皮也不能說一點辦法也沒有,辦法就是我們也要想辦法裝備火器,哪怕隻有幾百人的一支精幹的火器隊也可以。現在官軍手中也是有火器的,隻是很少,我們義軍尚未碰到。就算是民間,仔細的搜羅也有個別的火銃、三眼銃,我們下力量慢慢的找,總能有個結果。


    另外就是官軍已經有了花皮製造的新式火銃和一種新式的轟天雷,花皮叫做*。兩年前中華日報上就曾提到,花皮曾經協助官府建立火銃、轟天雷的製造工廠,這個工廠就在南京,我們可以派人過去專門探查這件事,看看有沒有機會獲得這兩樣利器。就算是花點錢也是值得的。”


    “李公子,花皮不光是火銃、轟天雷,他們的大炮也厲害,我們就算有了火銃、轟天雷還不是他們的對手。”


    “將軍說的對,麵對麵的打,我們不是對手。但是我們不會和他們麵對麵的作戰,我們躲著他們,有機會偷襲一下,那麽我們手中有限的火器就有了用武之地。兵者詭道也,辦法總是有的。”


    於是,他們派出了十幾個人,扮作行商,來到了南京。


    朝廷的火銃工廠確實在南京,為了隱秘,工廠設在了城外,原因是工廠裏有蒸汽機,轟轟作響的機器在城中沒有辦法隱蔽。工廠設在城外南邊的山地中,也是戒備森嚴,崗哨林立。明代的人們還是缺少保密的知識,時間不長,這些情況就被偵探們探得明明白白,隻是沒有到達工廠區。


    購買是沒有辦法的,朝廷當然會嚴格管理。賄賂的辦法也許能行,但是偵探們沒敢實驗。他們就急匆匆地迴去稟報了。


    聽到這個情況老迴迴和李岩都比較氣餒,似乎希望不大,但是,偵探們順便說到的南京城裏的混亂氣氛,和蕪湖、當塗附近也有小股農民軍的情況倒是給了他們一線希望。他們同時想到,如果南京亂了,取得火器的機會就有了。


    因為探子們往來過江的地點就在蕪湖附近,正是江南亂民活動的區域,所以他們得知那裏並不安定。


    彌勒教徒們希望南京混亂,南京附近的亂民同樣希望南京混亂,現在有加上李岩也希望南京混亂,南京本身又有工程款的是由,南京混亂就勢所必然了。


    但是,中間隔著長江,李岩即便得到了一批火器,運輸也有很大的風險,因為,探子們報告了長江裏有花皮的巡邏船。這就使得來往過江都很危險。


    李岩對老迴迴說道:“有風險也要試一下,我們的探子不是來迴走了一趟嗎?這件事情重大,我親自走一趟,多帶一些人,分批過江。”


    老迴迴不肯,他怕有風險,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李岩的重要,有點離不開他了。


    李岩說:“我投到義軍中,時間不長,官府並不知道。即便正麵碰到官軍,即便得知我就是河南的李岩,他們也不會抓我,我走一趟很安全,將軍就放心吧!”


    就這樣,李岩帶了一批銀兩,和300多人,分成十幾批,喬裝打扮過了長江,第一站就是蕪湖,他要在那裏尋找當地的農民軍,與之聯係。這時的時間是十月初。


    尋找農民軍並不費事,因為他們也是大張旗鼓的,隻是沒有騷擾大的城鎮,因此就沒有驚動朝廷。但是公開尋找他們還是有點風險,得不到對方的認可,那就有性命之憂。老迴迴又沒有官印文書,就憑一張嘴,的確有點懸。


    終於還是通過探子搭上了關係,老迴迴因為在亂民中的人緣好,江湖上還是有名號的,他大鬧河南的事情江南的亂民也有所耳聞,於是在雙方都隱瞞了身份的情況下,李岩在蕪湖的一家酒樓見到了對方的首領。


    這個首領是個不起眼的小股亂民頭頭,可也是曆史留名的人物,此人姓許名都。就是曆史上在浙江鬧事,進攻金華,失敗之後牽連朱萬化吃官司的那個許都。


    現在朱萬化還不知道許都在這裏鬧事,如果他現在得到消息,定然會不遠千裏來剿滅他,並且要設法活捉。朱萬化絕對想親自問一問他,到底有沒有另一個朱萬化,曆史上的朱萬化在許都身上可是栽了一個大跟頭:許都兵敗之後,提供給官府的亂民首領名單中有朱萬化的大名,為此朱家被抄家,朱萬化下獄,朱大典罷官。


    李岩見到了許都,南京就必然不會平靜了。


    ---第307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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