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變,素來是曆朝曆代的頑疾。


    尤其身處這並不發達的時代,天高皇帝遠,一旦積攢了不滿,那麽便極有可能會發生聚眾的民變。


    隻不過真正的民變,往往訴求不一。


    大多數時候,所謂的民變,其實並不是針對朝廷,也絕不會有改朝換代的訴求,某種程度來說,目光短淺的百姓,不過是發泄不滿而已。


    隻不過當幹柴烈火碰到一起,愚昧無知的民眾開始被一群人組織起來時,才會真正的醞釀出所有統治者們頭痛的訴求——造反。


    現在的民變,即便是在河南,其實也不過少見,幾乎每隔十幾年,總有一群不滿的百姓,寧願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也要去和欺壓自己的‘官府’同歸於盡不可,而今日的民怨,更多的則像是某種臨時起意的發泄,許多人都是盲從的,隻因為自以為得到的東西即將失去,而心中產生的不滿,又或者是,被身邊的人叫囂所感染。


    這樣的情緒或許說即將發生的行為,甚至連民變都不是,因為但凡這個時候,隻要官差們唿喝幾句,揪住帶頭之人,恫嚇一番,這些無知的百姓,就會很輕易的開始冷靜下來,開始掂量起後果,不禁開始後怕,最後畏縮。


    百姓……是沒有這麽容易敢滋事的,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隻是……


    官差們沒有多說,而是悄然退出了人群。


    隨後,很快大家發現,縣城的城門開始緊閉。


    猛的,一種絕望開始在所有人的心裏流傳開來,這種絕望,本是可以壓製的,隻需要官府稍稍的給那麽一丁點的希望,隻需要有一個哪怕不是穿著公服的雜役站出來說一聲,告訴大家,此事縣中自會去向神策府交涉,或者,拿出一丁點的錢糧出來安撫,那麽這件事,也就再不會有任何後患了。


    宜陽縣所表現出來的冷漠,真正的到了骨子裏。


    縣令王寶披著一件披風,在 幾個差役的護衛之下,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城牆過道的某處角落,這位安民的官員,此時似笑非笑的看著城下怒火中燒的百姓,他的目光中,並不曾有對他們即將的遭遇而產生憐憫,他隻是眼眸微沉,遙遙看向洛陽城的方向,那兒這場烈火,自自己的腳下已經竄起了火苗,而接下來,就當熊熊燃燒了吧。


    他笑了笑,麵帶輕蔑,對於腳下的那些‘愚民’,冷漠的看了一眼,而後他轉過了身,返身走下城牆,一麵吩咐身後驚慌不安的文吏道:“放狼煙……縣城要戒備起來,萬萬不可有失,否則,梁王殿下,唯你們是問。”


    他的話中,刻意的加了梁王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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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怨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化為了憤怒,繼而大量無序的亂民終於開始為禍起來。


    他們開始暴力起來,卻無法進入縣城,於是有人大唿:“去孟津,去孟津……”


    孟津……


    這幾乎是許多人心目中的聖地,那裏似乎到處都是黃金,每一個人,都是腰纏萬貫的富豪,以往這些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在此刻,卻在身邊無數人的叫囂聲中,變成了一種另外的情緒。


    去孟津,討還屬於自己的東西。


    去孟津,那兒到處都是黃金。


    去孟津,殺光那些神策府的狗官。


    浩浩蕩蕩的人群,如蝗蟲一般的犁過。


    於是無數人家遭殃。


    人聚眾在一起,就免不了不理智,當一百個人中,有一個人心生出了惡念,那麽其他的人在這種情緒之下,也不禁開始變的蠢蠢欲動。


    人……並不總是能克製住自己,當沒有了敬畏,沒有了約束,自律和理智就會蕩然無存。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加入起來,隊伍像是滾雪球那般的大。


    最多的是盲從的人,還有不少人,是不知如何,被這暴民的狂歡所感染。


    他們絕大多數,本來就身無立錐之地,本來就是徹徹底底的窮漢,無牽無掛,而這些人,顯然是叫囂的最厲害的積極分子。


    而更重要的是,他們自信的來源,卻並非是這些。


    他們起初是不安的,這種不安,出於對官府本能詧敬畏,他們深知,一旦走上這一步,地方的官兵就會出動,會將他們像麥子一樣,一片片的割掉。


    可是……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官兵似乎都已經銷聲匿跡,官府一下子不見了蹤影,沒有人阻止他們,沒有任何人。


    他們走過一路,開始越發都放肆起來,聚眾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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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因神策府修河,滋生民怨,民變者愈十萬,民情鼎沸,各縣無計可施。


    這是一份準備送去長安的奏疏,用不了多久之後,即將發出。


    武三思激動的等待著消息,等到消息確鑿,等到確定了宜陽縣到亂民開始發作,等到其他各縣紛紛大亂的時候,他情緒既激動又有些不安起來,他眼眶通紅,整個人都在顫抖,最後咬了咬牙,下達了洛陽城戒備的消息。


    浩浩蕩蕩的亂民,一路燒殺,頓時整個河南府,變成了人間地獄,這些人完全沒有組織,完全是盲從而為,他們從起初的憤恨,變成了貪婪,原來……這個世上有些東西,居然可以輕而易舉的據為己有。


    這種感受,暢快淋漓。


    **的種子一旦種下,誠如那潘多拉的盒子被打開了一般。


    用不了多久,就可抵達孟津,到了孟津地界,固然神策城難以攻下,可是據說,神策城外,依舊有許多的市集,貪婪的人已經將那裏當成了目標,這足以讓無數人心中渴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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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銳的竹笛劃破了長空。


    緊接著,神策軍各營開始緊急的集結。


    一日之前,他們接受到的命令就是兵不卸甲,所以從各自的帳中,無數人嘩啦啦的衝了出來,靴子踩地的聲音急促如鼓。


    半柱香之後,所有人都已經集結完畢,方靜披著戰衣,騎在馬上,他臉色鐵青,隨後抽出了長劍:“弘農郡王殿下有命,諸軍出擊!”


    轟隆隆……轟隆隆……


    無數人翻身上馬,一隊隊人飛馬有序的出營。


    沒有任何一個命令的細節,誰也不知他們接下來要麵對什麽,不過刀劍已經在身,利箭即將出鞘。


    營外遠處的小丘上。


    秦少遊策馬佇立。


    他眯著眼,寒風灌進他的衣甲,也如刀一般刮著他的臉頰。


    他沒有做聲。


    隻是看著長蛇一般的隊伍蜿蜒而動。


    自一開始,他就已經失去了先機,當武三思決心鋌而走險的時候,秦少遊已經無法挽迴這一場民變了。


    這場民變,表麵上是針對修河,某種程度,又何嚐不是因為平日裏官府無休止的欺壓和各種巧立名目的盤剝,憤怒到了盡頭,就是烈火。


    秦少遊神色凝重無比,他隻是靜靜的看著,隻聽到他座下的戰馬發出響鼻,用前蹄刨著地麵的爛泥。


    既然已經無法挽迴,那麽作為大總管,他就必須穩住時局,穩不住,整個河南府就要大亂,他這個大總管難辭其咎,隻是……如何穩住?


    王據也跟了來,他受不得高處的寒風,身子不禁蜷起,可是他的眉眼處,不由透著一股擔憂。


    亂民不可怕,亂民背後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可怕啊。


    煽風點火的人,如今依然竊據高位,而那些隔岸觀火,甚至刻意縱容的人,依然還把握著要津,他們……千百年來,都是這座古老之地的真正掌控者,才是這片土地上的主人,這些愚昧無知的百姓,不過是他們手中的劍,是他們的刀槍罷了。


    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一切的問題,都是空談,都不過是笑話。


    王據的眉頭皺的更深。


    他遇到了一個無解的問題,而這個問題,顯然對於弘農王殿下來說,卻是極為致命的,


    所以他抿抿嘴,欲言又止。


    “殿下……”終於,王據還是忍不住了,為自己的主公排憂解難,似乎是自己的職責,有些話即便不但說,他也必須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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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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