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後突然發現自己摸到了一點門道了。


    或者說,她一開始的認知裏,秦少遊無論是不是自導自演,都是要和韋家拚命,可是現在細細思量,卻又察覺並不對。


    即便是要拚命,那也是玉石俱焚,秦少遊是郡王,可是韋家這裏,卻有侍中,有皇後,還有都督軍事的大將,有副相。


    真要拚了,韋家即便遭受重創,你神策府難道能得什麽好嗎?


    韋家若不是在這關東地麵上,有點虎落平陽的意味,可也絕不是任人拿捏的。


    現在經過韋弘敏一提醒,韋後立即意識到了什麽。


    她眯著眼,秦少遊這是想要什麽呢?


    韋後看著韋弘敏,慢悠悠的道:“那麽……你有何高見?”


    韋弘敏心裏鬆口氣,他知道韋後的怒氣已經消了一些,隻是擺在眼前的事情卻更是難辦。


    秦少遊的優勢在於,他手握一支精兵,而且還盤踞在洛陽,又得到了關東本地人的支持,這是他的底牌,也就是說,秦少遊接地氣,當然他也有他的弱項,他的弱項卻又偏偏是韋家的強項,韋家的強項則在於,韋家有皇後在宮中掌握著印璽,有決策的權利,又有韋弘敏這樣的人把持著三省,如果說秦少遊是老樹盤根,那麽韋家就是高入雲端了。


    雙方各有優勢,秦少遊若是當真想要什麽好處,靠著精兵和關東人的支持是不夠的,這就需要韋家在廟堂上的力量了。


    因為一切恩旨,都握在了韋家的手裏,至於天子……那李顯對韋後不但言聽計從,而且幾乎不問任何事,所以這個情況可以忽略。


    隻要韋家願意,稍稍運作一番,便足以為秦少遊解決掉一切難題。


    問題在於,給他什麽呢?


    給他少了,此人現在猖狂,又占著道理,成事不足,敗事卻是有餘,足夠和韋家來個兩敗俱傷,韋家若是再不趕緊解決遷都的事,並且迅速在長安站穩腳跟,統合關隴門閥,整合力量,將崔家這個心腹大患徹底剪除,那麽事情拖延下去,就最為不利。


    可是給的多了,不僅會讓人反對,而且還可能養虎為患,將秦少遊這個未來的敵人喂飽。


    這裏頭必須得有個度,否則……今日的困難固然可以解決,可是假以時日,韋家麵對的,將是一個更大的困難。


    “封賞……無非有三,其一封地,其二封爵,其三恩賞。若是賞錢……這……”韋弘敏苦笑,提到錢,即便是朝廷,麵對秦少遊也有那麽點兒無力感,韋弘敏現在是侍中,國庫和內庫中的錢他一清二楚,而對於秦少遊富可敵國的傳聞,他也略知一二,說實在的,你賞他錢,對人家來說簡直就是不痛不癢,就算是賞他錢財十萬貫,在人家眼裏,那也是奇恥大辱,這壓根就不是封賞,這是挑釁,還嫌火上添得油不夠。


    所以這一條,韋弘敏非常果斷的排除。


    想了想,韋弘敏道:“至於封爵,如今他已貴為郡王,這郡王之上,就是親王,親王……國朝倒是有宗室國戚之外封親王的先例,譬如那武三思,就封了梁王,可是梁王算不算宗室,卻又沒有定論,若是封了秦少遊,肯定是因為他是駙馬的緣故,隻是,駙馬卻沒有封王的先例,何況那太平公主,與上皇的關係太親,這不免讓人產生聯想。再者,秦少遊圖的也未必是這個。說白了,此人狡詐,不見實利,是絕不肯輕易鬆口的,如今是我們有求於他,而非是他有求於我們,現在韋家最緊要的,就是立即促成還都的事,還都之事,隻要跨過去,就是海闊天空,跨不過去,則永遠命懸一線,為了還都,一切都可商量。”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韋弘敏咬牙切齒,其實他有私心,這件事是衝著他來的,所以他怕自己成為棄子,因此為了說動韋後媾和,收買秦少遊,他必須得說動韋後,否則韋後可能損失的隻是實力的削弱,而自己,卻可能牽涉到身家性命的問題,韋弘敏比韋後更加理智,他非常清楚秦少遊要的是什麽,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韋後未必肯給,這……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去看韋後的臉色,卻見韋後隻是陰沉著臉,不做聲,便更加小心的道:“所以臣以為,能給秦少遊,且能解決眼下麻煩的,隻有一樣,那便是……命秦少遊與神策府鎮河南府……”


    鎮河南府……


    這幾乎等同於是將河南府拱手相讓了。


    河南府是什麽地方,別看地方不大,不過擁有二十餘縣,可是這裏,卻是大唐的東都,這麽多年的經營,早已成了可以和長安京兆府一樣的地方,秦少遊擁有了弘農,便有了立身之本,若是再將整個河南府,乃至於河南府中最核心的洛陽拱手相讓,這豈不是如虎添翼?


    況且……這個鎮字,帶著許多玄機,如何個鎮法?


    若是在曆史中的宋朝和明清時期,其實任命一個地方的地方官,倒是沒什麽,畢竟那些封疆大吏,早就被拔了牙齒,幾乎所有軍事、政務的權利,都被收納進了朝廷,地方上的所謂鎮守,不過是負責收稅,然後再將稅賦送去國庫,國庫再下撥了錢糧出來,這便是所謂的外強中幹,你不過是個代理人,而且處處受到掣肘,一丁點的本錢都沒有,唯一的權利,也不過是教化一方,修一修河堤罷了。


    可是在這個時代,卻全然不同。


    唐朝和宋朝幾乎等同於是一個政治格局的分界線,這個分界就在於,由於宋朝之前,交通的不便,再加上人口的稀少,還有水運等方麵的落後,導致朝廷對於地方幾乎是鞭長莫及,於是乎,地方的刺史、鎮守、州牧等地方要員,幾乎是把持了地方上的一切,他們不可能在地方上收了錢糧,全數都送去國都去,因為這樣的做法損耗實在太大,若是去國都打個來迴,那基本上一半以上的錢糧就全數被消耗掉了。而朝廷想要對地方上處處幹涉,也不可能,在明清時期,已經建立了十分完善的驛站以及傳令製度,所以即便是最遙遠的邊疆地區,也可以快馬加急,通過官道,在短短半月之內來迴的傳達命令,可是在這大唐朝,卻全然不同了,一個信使,若是從長安到劍南路,沒有幾個月的功夫是不可能往返的,這就導致朝廷根本無力去幹涉地方上的行政。


    除此之外,宋朝之後,為了約束地方官,因而采取的是強幹弱枝的國策,在兵製上,隻重禁軍,將所有禁軍全部調撥到京師,其他地方,隻留有一些老弱病殘,根本無法動搖朝廷的統治。


    而在此時,卻是府兵與禁軍並存,所謂府兵,就是地方上自己養的兵馬,因為朝廷對此難以管理,所以幾乎都放任給了地方上的刺史,這些刺史則憑借著府兵,成為了一方諸侯。


    這也是為何,宋朝開始之後,地方官想要造反,幾乎沒有任何可能,因為他們沒有任何造反的資本,即便真有人咬著牙反了,隻需要幾個差役,就可將其解拿京師治罪。可是唐朝卻是全然不同,武則天一登基,各地的刺史紛紛叛亂,雖然俱都失敗,但是每一次剿平,可都是實打實的花費了氣力,因為他們手裏有兵,而這些府兵,卻大多都是隻知有地方官員,而不知有朝廷,譬如那李敬業謀反,各地刺史和司馬紛紛響應,影響極大,立即擁兵十萬。這若是後世的所謂巡撫造反,隻怕老半天,也湊不出一百人的軍馬出來。


    其實現在的大唐國體,與十年之後,所出現的藩鎮並無什麽不同,隻不過大唐為了遏製地方官,所以將天下分為了三百二十多個州府,而這些州府的刺史在地方上權利很大,偏偏地盤卻是太小,不過是三百多分之一,很難有對抗朝廷的資本。而藩鎮並不是朝廷給予的權利更大了,隻是因為他們往往占據數州,乃至於是十幾個州,地盤得到了擴大,以至於擁有了天下百分之一,乃至於數十分之一的實力。


    而現在,韋弘敏的提議,則等同於是製造出了一個活生生的藩鎮,河南府的實力,隻怕比二十個州的實力相加一起還大一些,這個任命至少現在開來,是有些破天荒的。


    所以韋弘敏說出來的時候,便是連自己都沒有底氣,所以他小心翼翼的看著韋後,心裏隱隱有些擔憂。


    韋後會肯嗎?


    若是不肯。


    韋弘敏心裏苦笑,那麽自己也該要完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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