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武則天不答,上官婉兒給一旁的宮娥使了個眼色,那宮娥會意,躡手躡腳地出殿去尋禦醫。


    正在這時候,武則天突然道:“不必了。”


    武則天抬眸,道:“噢,婉兒來了,怎麽樣,龍門宮那兒怎麽說?”


    上官婉兒道:“韋妃說謹記了陛下的教誨。”


    武則天的臉上沒有表情,緩緩地道:“說來也怪了,他們李家的人,怎麽就一個個畏女人如虎,李顯這個孩子,連個女人都製不住,將來怎麽治天下呢?罷,這是他的事,兒孫自有兒孫福,朕已經夠煩悶了,李顯將來是要做皇帝的,做了皇帝,再怎樣也沒什麽憂愁的,當真要被人鉗製了,那些什麽奸臣,不還是得靠著他來號令天下嗎?他有一輩子的富貴可享,隻是可惜了令月。”


    說到李令月,武則天多多少少有一些愧疚。


    兩次的婚姻,確實都是武則天出於政治方麵的考量,第一次下嫁薛家,不過是武則天借此來拉攏薛家罷了,薛家當年在軍中的威望很高,而武則天要奪權,不求薛家能夠支持自己,但求他們能夠保持中立。等到自己登基,薛家的威望反而成了武則天的妨礙,於是乎,武則天剪除薛家,自家的女兒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寡婦。


    做了寡婦其實也沒什麽,畢竟這個時代的風氣開放,改嫁更是稀鬆平常,倒也無妨。


    可是凡事都不能過三,此前武則天還想將李令月嫁給武家的人,最後也是铩羽而歸,此事不過是熱議了一陣而已,這一次下嫁韋家,本來是好端端的,也算是武則天為自家女兒鋪平的後路,誰曉得人還沒過門,那韋家就已成了笑話,此前李令月和韋家的事引來了滿城風雨,現是各種流言說李令月和秦少遊的私情,多半出不了幾日,大家又要暗中罵李令月是克星、妖婦了,她要嫁誰,誰就要倒黴。


    換做是自己,怕也未必受得了這世間的成見,何況是自己的女兒。


    念及於此,武則天更顯老了幾歲,她巍顫顫地要起來,兩旁的宮娥忙是攙住她,她將人趕開,慍怒道:“朕還沒死呢。”


    起身之後,她走了幾步,憂心忡忡地道:“朕唯一擔心的就是令月,她和別人不同,她沒有安分的性子,可是卻未必有不安分的本事,總要給她許一門靠山才好,不能放任自流。她現在尋死覓活的,雖然沒有說是怪朕,可是朕知道,她還是埋怨朕這個母親,婉兒,你怎麽看?”


    上官婉兒道:“韋家既然不嫁了,不如另尋一門親事。”


    武則天頜首點頭,卻顯得並不篤定:“話雖如此,可是現在令月尋死覓活,卻不是法子。況且,現在急著下嫁,隻怕又要惹起非議,可是朕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婉兒,你知道嗎?”


    上官婉兒道:“崔家有個子弟,雖是從子,不過……”


    武則天冷笑道:“崔詧那老狐狸是不會肯的,即便要娶,也不會在這風口浪尖上娶。”


    正說著,外頭卻有女官飛快過來,道:“陛下,公主殿下要吞金。”


    聽了這個消息,武則天頓時愕然,旋即心急火燎地道:“攔住了沒有,快,速去紫微宮。”


    一行人如風一樣趕往紫微宮,沿途上才知道李令月哭了一陣,突然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塊碎金就要咽下去,幾個宦官眼疾手快,忙是奪下來,李令月怒極攻心,就又暈了過去。


    紫微宮那一幹女官、宮娥和宦官早就亂作了一團,待武則天到了,李令月恰好幽幽轉醒,別看她又哭又鬧,這一張眸,精神卻是奕奕,隻是哭鬧著。


    武則天隻好撫慰她道:“不嫁韋家才好,這姓韋的盡都是男盜女娼之輩,還有……若誰敢胡說八道,朕便殺他們的頭,令月,你休要鬧了,朕給你尋一門更好的親事,總不會比韋家要差。”


    李令月居然不鬧了,道:“這一次是誰,是姓薛的還是姓韋的?”


    這番話真像是鋼針一樣紮了武則天的心,她隻得幽幽歎口氣才道:“事不過三,朕難道還能害了你?”


    口裏這樣說,武則天的心裏卻是拿不準,誰能在自己駕崩之後依舊能長保富貴呢?五姓七家倒是可以,隻是偏偏,這些人都是流傳了數百年乃至於上千年的豪門,就算你想嫁,他們未必還肯現在就娶呢。至於其他人,可都不好說。


    武則天正思量著,卻是一時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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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少遊悠遊自在地打著馬,領著上官辰,四處在‘城’裏轉悠,這城隻是初具規模,許多地方也不過才打好地基,甚是簡陋,不過城還沒建起來,卻是熱鬧非凡,上官辰乃是上官婉兒的弟弟,此番他可幫了秦少遊的大忙,如今他跑來孟津‘遊玩’,秦少遊自然該盡一盡地主之誼。


    這上官辰細皮嫩肉,生得與上官婉兒酷似,男生女相,偏偏隻穿著一件布衣,腰間斜著一柄長劍,乍看是很樸素,可是舉手投足間,卻又有幾分世家子弟的風采,他這是效仿魏晉的名士風采,據說這一套在高門多如狗的萬年縣很是流行,而在萬年縣,價值最高不是什麽駿馬、烈馬,而是那等瞎了眼或者跛了腿的駑馬,那些個公子哥們帶著一個老仆,穿著一件襤褸的爛布衣,便騎著駑馬,一瘸一瘸地四處走親訪友,後頭跟著的童子或者是老仆,往往也是非殘即醜,這樣的人,往往是聞達的人物,是最緊俏的。


    而且他們不喜讀書,最多也隻能讀個一知半解才好,但是必須得有一門手藝,而且越賤越好,掏糞之類的是驚世駭俗一些,不過卻有不少出色的篾匠或者打石地手藝,到了萬年縣若是遇到一個乞丐衝上來向你乞討,你可不能唿三喝四,你若是動手趕人,說不準人家的爹是六部的尚書,至不濟也可能是個將軍。


    上官辰‘中毒’不算重,至少沒有穿著一件丐衣來尋秦少遊,這讓秦少遊有點多謝‘小舅子’不殺之恩的心思,當然,小舅子是談不上的,秦少遊和上官婉兒,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迴事,秦少遊一開始有些想不通,後來反而想通了,想通的結果就是不去想。


    他和上官辰攀談,上官辰這一路來,倒是曉得不少風土人情,漸漸的,雙方也就熟絡起來,他不如上官婉兒那樣謹慎,直接便問秦少遊道:“秦上尉,我有一事不明,你們既要慫恿韋家娶親,可是為何卻又要打破此事?這是韋家得罪了你們,還是那太平公主殿下與你們有什麽仇隙?”


    秦少遊倒是不能瞞他,笑嗬嗬地壓低聲音道:“這是製造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上官辰訝異地道:“什麽機會?”


    秦少遊見人流多,便謹慎地笑了笑:“到時你就知道,是了,此番你來洛陽,你那姐姐怕是沒功夫天天來探望你,上官待詔說了,你孑身一人留在宮外頭,她也不放心,往後就在這天策府住下吧,她說你無心於功名,那麽就在天策府掛一個閑職,你要遊玩也好,想找點事也罷,我總會想辦法為你布置。”


    上官辰嗬嗬一笑道:“不瞞你說,萬年縣那兒實在太煩悶,洛陽和長安也不好,總是帶著暮氣,這地方,我倒是喜歡, 不過我是生無所長,倒是讓你費心。”


    秦少遊本要說,咱們自家人,有什麽客氣的,隨即又覺得這話古怪,怕上官辰聽了不能接受,便板起臉來,道:“好說,好說,我與你也算是一見如故,且不論上官待詔的交代,便單論你我之間,這也是理所應該。”


    他正要問上官辰具體的打算,卻有一隊人急匆匆地趕來,為首的是陳傑,陳傑連忙上前,心急火燎地道:“洛陽來了消息,來消息了。”


    秦少遊問道: “什麽消息?”


    陳傑忙道:“太平公主殿下要自盡!”


    唿……秦少遊虎軀一震,猛地道:“消息千真萬確嗎?什麽時候開始自盡的?”


    這問題可問得古怪,陳傑卻是對答如流:“一個時辰之前。”


    秦少遊的眼眸猛然一亮,道:“備馬,不不不,不用備馬了,我這兒有馬,陳傑,你照應著上官公子,我這就去洛陽宮。”


    說罷,秦少遊急匆匆地朝上官辰作揖,道:“上官公子,明日我就迴來,有什麽事,咱們再說,今日有要務在身,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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