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在新城築成之前,這樣的貿易暫時也不可能實現,畢竟一個小小的市集,眼下的貿易規模已經到了極限,一切……自然等新城築好再說。


    秦少遊尋了那帶隊的主事,主事那兒,果然帶了不少的書信。


    有一封是王勇的,自然是交代了狼子堡貿易的情況,這些東西林林總總,一時間也理不順。秦少遊隻看了幾處關鍵的地方,無非是說有吐蕃人和渤海人似乎也對茶葉頗有興趣,吐蕃人的興趣尤大,胃口實在不小,王勇尋了狼子堡的一些人分析,得出吐蕃人極有可能是大量采購囤積,借此來中轉。須知西域諸國,乃至於波斯和新近崛起的大食,都是以肉食為主,茶葉的功效在大漠中傳得神乎其技,是以吐蕃人打算在西域一帶經營。


    這吐蕃人頗有貿易的天賦,自吐蕃崛起之後,他們本就成了中亞與大周的溝通橋梁,也正因為如此,吐蕃國內,投機倒把的行為也算是傳統,此番眼紅於突厥汗坐地收錢,不亦樂乎,似乎也動了心思,一些跑去狼子堡的吐蕃商賈似乎有傳言,說是吐蕃頗有將汗女嫁給秦少遊的意思,效仿突厥汗,壟斷這門買賣。


    不過王勇在信中卻是笑談說,所謂王女之事,多半是子虛烏有,或許是吐蕃國內的一些豪族或者是商賈眼紅於此,動了心思,借此動用言論,好試探吐蕃王室的心思。即便吐蕃的王室動了心,這所謂的王女,怕也是個冒名頂替的,多半不知哪個大臣的女兒,甚或於女奴,承認了她王女的身份,來個土周一家親而已。


    王勇在敘說此事的時候,顯得頗為詼諧幽默,看得秦少遊也不由跟著啞然發笑,吐蕃的事,八字還沒一撇,他倒是不急。


    王勇後頭又說,自己那位老丈人,似乎對吐蕃人也生出了防備之心,一些吐蕃人的商隊遭受了許多次的襲擊,想來老丈人不太願意吐蕃人來分一杯羹。


    至於所謂的渤海國,就更有意思了,高句麗被唐軍消滅之後,唐軍並沒有在那裏進行有效的管理,以至於相當多數的高句麗餘孽建立了渤海國,隻是朝廷不予承認罷了,而這些人因為亡國之痛,無論是對大唐還是大周,都是采取仇視的態度,可是此番,狼子堡裏也發現了渤海人的蹤跡,這些渤海人,大多是扮作靺鞨商賈的名義前來貿易,靺鞨人與渤海人相鄰,都處在白山黑水之間,說話的口音和相貌都差不多,狼子堡的漢人本來是難以分辨的,而王勇之所以發現,理由卻是很簡單,靺鞨人認出了渤海人,本著近鄰不如遠親的原則,二話不說,就把渤海人賣了,直接跑去王勇那兒狀告,王勇對此事也是不敢擅自做主,雖然是暫時扣押了渤海人的商隊,卻還要請秦少遊的決斷。


    這一封長信,不但把貿易的情況匯報了個大概,通過這些貿易,竟把這草原上數十上百個種族的恩怨情仇卻都敘說了個遍,頗有點兒八卦的意味,什麽前些日子,山北部與鐵利部因為嫁女的事發生了火拚,鬧得不可開交,鐵利部打輸了,不得已,連首領的老母都嫁給了山北部的首領,這種事,在秦少遊看來真是咄咄怪事,嚇得他直打哆嗦,後世天天念叨的髒唐臭漢,秦少遊起初還深以為然,尤其是深處在這女權興盛的大周,什麽樣的女漢子和重口味不曾見過,可是大漠人的玩法,頓時教他咋舌。


    草草看過之後,這第二封信卻是來自於骨篤祿,自然是秦少遊的老丈人,老丈人抱怨較多,無非就是說,茶葉太貴之類,秦少遊看了隻是冷笑,貴與不貴,你都是代理商,難道還會低賣給別人?你掙了這麽多好處,反而還嫌貴,這是什麽道理?他懶得看骨篤祿的牢騷,不過老丈人在信中倒是隱約地提了一件事,說是小舅子即將成年,似乎有娶第二個妻子的打算。


    這裏頭的事,秦少遊似乎明白了什麽,說起來,長公主的年紀完全可以當小舅子的媽了,雙方是政治婚姻,說實在話,夫妻之實自然要看丈夫的心意,隻是長公主那邊若是不肯,骨篤祿能奈何什麽?現在骨篤祿是求人,早不是當年赫赫有名的反周先鋒了,說實話,突厥人現在就算是拚了老命,四處和黑齒常之的大軍拚命,付出了無數生靈流血的代價,搶來的東西,怕也不及現在這茶葉貿易的一根毫毛,突厥人也不是傻瓜,從前要搶,不是天性使然,無非就是反正已經前胸貼後背,窮得慘不忍睹了,索性老子不要命,運氣好,則賺一筆,運氣不好,丟下了性命也沒什麽,大不了,下次再來。


    當赤腳的人穿上了鞋,自然也就開始要維持當前來之不易的利益了,骨篤祿知道秦少遊對長公主上心,所以他隻敢名義上做長公主的公公,絕不敢縱容小舅子胡來,這些話,放在抱怨之後,顯然骨篤祿這廝頗有些手腕,先是哭窮,而後暗示秦少遊,老丈人還是很實在的人,在索要好處的同時,又把暖心的事悄無聲息地辦了,其餘的,你自己瞧著辦吧。


    秦少遊真是哭笑不得,這樣雞賊的老丈人,還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他收了信,尋到了一封長公主的書信,便迴到了後堂,秦少遊將長公主的書信給李顯看,李顯看過之後,唏噓不已,秦少遊不禁道:“殿下,長公主那兒遇到了什麽難處?”


    李顯卻是勉強笑了笑,才道:“她說她很好,好得很,還說謝謝你。”


    秦少遊不禁莞爾,道:“舉手之勞罷了,下官還有一封書信請殿下過目。”


    說罷,秦少遊取出老丈人的書信交給李顯,李顯鄭重其事地看過之後,不禁道:“為何又要娶妻,這是什麽意思?”


    秦少遊將自己的分析剖析出來,李顯也是啞然,苦笑道:“哎……這樣最好,她們母子可以安生。”


    秦少遊道:“實在不成,讓人將長公主接去狼子堡住也可以,反正狼子堡也在突厥的地界,可是實際上,卻是臣的地方,那兒漢人多,許多習俗也和塞內等同,聽我在狼子堡的人說,那兒不下於塞內的小邑了,下官大可以在那兒建築一座府邸,安排一些貼心的女婢去,突厥人那兒,下官來交涉即可。”


    李顯不由滿臉喜悅地道:“好極了,本宮……恰好也可以去狼子堡。”


    秦少遊嚇了一跳,忙道:“殿下,此舉萬萬不可。”


    李顯也覺得自己過於衝動,搖搖頭,顯得悵然若失,道:“這個世上,真正肯聽本宮說話,知道本宮的人,隻有一個半,長公主是一個,你是半個。”


    說罷,他站了起來,將書信交到秦少遊的手裏,道:“這些信,你來處置吧,本宮該迴去了。”


    秦少遊皺眉,那長公主的信,秦少遊不知裏麵寫了什麽,不過想來,李顯是不願意被人知道的,可是他交給自己來處置,頗有點敢把自己的隱秘全數托付的意味。


    秦少遊沒有拒絕,將信收好,道:“我送送殿下。”


    二人一前一後地出了莊子,外頭的老宦官已是急了,天色不早,他害怕李顯耽誤得太久,惹來疑竇。


    李顯身子有些肥胖,在人攙扶下才踩著高凳上了車駕,他突然道:“魏國公,咱們有空,再來說話吧,你這兒真是個幽靜的地方,可是本宮怕也來不了幾次了。”他朝秦少遊竟眨眨眼:“不要忘記自己的初衷,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替本宮也自由自在地活著。”


    “啊……”秦少遊有些難以理解李顯的話。


    李顯卻是放下了簾子,車駕緩緩地遠去。


    目送走了李顯,秦少遊懷揣著書信迴到了後堂,王琚還留在這裏,秦少遊將書信取出,叫王琚拿了油燈來,將書信燒成了灰燼,王琚不由有些可惜,道:“魏國公不想知道書信中的內容嗎?”


    秦少遊搖搖頭道:“其實我和你一樣,也有些好奇,隻是……受人之托,總要忠人之事,其實……也沒什麽可看的。王先生,太子這個人……你有何看法?”


    王琚道:“看不出。”


    “嗯?”秦少遊不由道:“莫非是藏匿得太深?”


    王琚搖頭苦笑道:“正因為情緒都顯於外,所以才看不出,學生隻知道,他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可憐人三個字,卻正對秦少遊的心,因為沒有比這三個字更能形容方才那個人了。


    他背著手,看著一地的灰燼,不禁道:“是啊,無過於是個可憐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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