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的河對岸,就是蒲州的河東縣與河西縣,而這兩縣的交界之處,便是這處‘下馬地’。


    古人打仗,最借重的就是地勢,因而往往用河水、山林來構築防線,洛陽乃是都城,又是天下的中心,卻偏偏又是四戰之地,所以構築這下馬林的策略,雖然沒有施行,可是這塊‘林子’的土地卻一直空置到了現在。


    武則天要將這塊地賜給天策府,或許對於別人來說,確實是一個為難的問題,畢竟這塊地足有一個縣的麵積,連綿百裏,是沿著河岸的狹長星月地帶,又與孟津河岸相望,隻要渡過了河,便可直達河南府,可是這裏畢竟是荒地,已經荒廢了許多年,想要將這裏開辟成魚米之鄉,不知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況且對古人來說,地就是出糧的,而事實上,這個時代的耕種水平並不太高,糧食的價格雖有貴賤,得看著年成,可是即便遇到了災年,糧價暴漲,以現在對土地的利用率來說,這樣的糧產量,隻怕也不值幾個錢。


    所以在唐初的時候,朝廷甚至下旨鼓勵大家開荒,這荒地,誰開出來的就歸屬於誰所有,天下到處都是無主之地,偏生這開荒的進度卻很是緩慢,問題的症結還是在這裏,就是開荒所需的人力物力,還有大量的時間,即便能轉換成土地,可是這些田地耕種播種之後,一年的收益,怕也不及開荒所需的一成。幾個人不吃不喝,購買農具,花費了極大的氣力,開出十幾畝地來,這地裏一年的收益,怕也隻能勉強養活一兩口人罷了。


    當投入和產出不成比例的時候,大家的心思自然也就放在了自己的本業上。


    更何況此時人口正在逐漸恢複,可是事實上,終究不似明朝中後期和滿清的中後期那般,陷入了人多地少的窘境,這個時代,疆土遠甚於後世的明清,而人口,隻怕連後世的十之一二都未必有。說穿了,大家不缺地,缺的卻是好地,土地哪裏都有,很多地方的土地都是不值一錢,可是那些值錢的土地卻是寥寥無幾。


    畢竟這個時代,隻靠人力將一畝田地轉換成良田,遠遠及不上後世,那些不毛之地,某種程度來說,是沒有任何經濟價值的。


    所以武則天提出這個意思的時候,竟是無人反對,其實說起來,天子這樣的許諾是有些過分了,無論是國公還是天策衛的封土,都有禮製的規定,軍墾屯田的概念,古已有之,可是將這諾大的土地來做天策衛屯田之所的,卻實在有些罕見,畢竟那下馬地實在不小。


    他們默認的原因,一方麵是這個風口浪尖,實在沒有反對的必要,另外一方麵,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麽迴事,這種不毛之地,送誰都不樂意,秦少遊肯接受,就已是再好不過了。


    秦少遊聽了,卻是大喜過望。


    有一句話叫做,你之砒霜,我之甘露。這塊地,對別人來說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可是對於秦少遊,卻是寶貝疙瘩,其實到了如今,秦少遊現在有的是錢糧,唯一缺乏的就是人口,而人口就必須得有土地來承載,有地才會有人,況且秦少遊縱然是控製住了孟津,孟津的碼頭也在秦少遊的囊中,可問題就在於,河的對岸卻沒有一處屬於自己的碼頭,這就導致許多貨物的水運還需要受製於人,雖然天策衛的東西,一般人也不敢刁難,可是秦少遊在河北,完全沒有一丁點立足之地,哪裏能弄出一群利益相關的利益鏈接出來。


    這塊地……秦少遊完全不介意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好生締造,而天策衛也不再龜縮於河南府,而是將商業勢力蔓延到河北去。


    至於土地的產出,就不是秦少遊關心的事了,以現在秦家莊的諸多買賣,土地上產出多少東西,秦家莊都可以吃下來。


    自然,這些規劃是以後的事,現在還是要解決當下的問題。


    秦少遊生怕武則天反悔,連忙謝了恩典。


    武則天則是深深地看了秦少遊一眼,道:“既然如此,就這麽辦了吧,本來呢,這秦少遊在殿中和朕唱反調,朕是不願意再對他大加封賞的,奈何諸卿執意如此,朕也唯有從善如流。”


    她這‘無奈’之舉,顯然有些做作。


    不過殿中諸人本就習以為常,能站在這廟堂上的人,哪一個沒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


    秦少遊自是退出了殿去,這一次的‘辛苦’,顯然獲得了最大的迴報,而這個迴報,絕不是一個空頭爵位這樣簡單,而在於文武百官對秦少遊減去了仇視,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武則天的‘縱容’。


    這個縱容才是最緊要的,做人臣子的,往往都會害怕功高蓋主,會害怕自己積蓄力量過多,而導致宮中生疑。這種事,古已有之,不算稀罕。


    而偏偏秦少遊來到了這個大好的時代,在這個時代裏,天子更像是春秋時期的晉國公室,晉國公室本身並沒有太多的力量,所以要維持統治,就不得不在大夫們之間進行製衡,當公卿智氏坐大的時候,於是就會支持趙氏、魏氏、韓式以對抗智氏。天子本身雖有一言九鼎的力量,可是既無豪族那樣千百年來的實力積攢,又沒有李氏皇族的正統性,為了權衡,就更傾向於忠心於自己的秦少遊來盡力發展自己的實力。


    有了這種‘縱容’,秦少遊可以做的事就太多太多了。


    他對宮中的亭台樓榭,都已經了若指掌,在宮中待了這麽久,秦少遊對這裏也熟悉起來,他背著手,在宮中踱步,對於這座金碧輝煌的宮室,他更喜歡的還是自己的莊子,隻是要換防,卻還需要一些時日,因而他隻能在這裏老老實實地呆著。


    在這裏衛戍的,除了天策衛,就是一些親信的禁衛,絕大多數,秦少遊也都很是熟稔,見左右無事,自是去自己下榻的地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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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旨下來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引起什麽波瀾。


    一切……仿佛都是順理成章一般,在這個古老的國度裏,但凡任何事總是有跡可循,遭遇了奪門之變,自然而然就會開始進行清算和株連,緊接著,便是朝中進行洗牌,一些人借此得利,一些人從此黯然退場,緊接著自然就是獎賞功臣,這些套路,便是尋常的山村野人,怕也是耳熟能詳。


    秦少遊這個魏國公,其實還是頗為值錢地,周沿唐製,對於國公的敕封很嚴,當年大唐開國的時候,那淩煙閣的功臣們,絕大多數也不過是受封了個國公罷了。


    不過到了高宗時期,這個高祖和太宗皇帝嚴格遵守的鐵律開始出現了鬆動,一些功勞並不顯著的人也開始受封,他們的功勳,自然遠遠及不上開國的功臣,可是朝廷依舊得以敕封,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有心人就能察覺到,朝廷的局勢要急轉直下了,大肆封爵,對於曆代朝廷來說,唯一的可能絕不是因為天子仁善,而是朝廷內部出現了危機,必須依靠爵位來穩住人心。


    事實也正是如此,當時武則天已經抓住了權柄,她是一個女人,自己的丈夫還是天子,雖然開始署理政事,可是朝中的對手依舊如過江之鯽,武則天要打擊對手,同時又需要穩住其他人,更需要收買一批人,自然不吝封賞,於是動輒就是國公和郡公的爵位授予出去,等到了她登基,封爵又達到了一次高chao,單說武家那幾百號人,從親王、郡王到國公、郡公不知封了多少個,以至於許多人都已經分不清了。


    這個風氣,在武則天大權在握,並且平定了絕大多數叛亂之後,終於煞住,當然……秦少遊這個魏國公卻是貨真價值,國公和國公是不同的,國公裏頭,但凡有趙、齊、燕、魏之類字眼的,往往才算稀罕,至於其他的封號,更多的不過是逗你玩而已。


    比如黑齒常之,他乃是燕國公,此人乃是邊鎮大將,手握重兵,誰敢小看?秦少遊也是如此,這個魏國公,是貨真價實的,算是為數不多的真?國公。


    既是國公,自然就該有國公的禮遇,許多te權。自然也就紛遝而來,除此之外,還有宮中賜予的玉牌、綬帶、衣帽之類,也是足足幾大車子。


    這樣的待遇,自是羨煞旁人,洛陽城內外,許多眼睛都不禁盯在了這位新近竄起的新貴身上,顯然任誰都明白,大周朝的上空,一顆冉冉的新星正在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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