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神宮裏,不待眾人竊竊私語,武則天卻已在一隊天策軍的擁簇下徐徐抵達。


    眾人見了天子,便看到天子右邊由上官婉兒攙著,左邊卻是李顯,隻是任誰也沒有想到,秦少遊則是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更重要的是,秦少遊竟是胯刀而來。


    百官麵麵相覷,宮禁之中,帶刀的人必須是禁衛,而且靠近天子的禁衛也絕不是什麽阿貓阿狗就可以。


    眼下給人的觀感隻有一個,這秦少遊似乎當真發跡了。


    緊接隨後,武則天徐徐地跪坐在禦案之後,她的眼睛掃視了百官,卻是默然無語。


    崔詧上前,道:“陛下……”這個時候,崔詧作為宰輔,不得不說點什麽了,他咳嗽一聲,道:“昨夜宮變,讓陛下受驚了,深夜之中,臣竟不知,不能救駕,還望陛下恕罪。”


    諸臣紛紛告罪。


    武則天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隻是不疾不徐地道:“倒是不必勞動諸卿,昨夜固然是萬分緊急,不過朕自有安排。”


    這句話,說得高深莫測。


    總是讓人誤以為,這一切盡都在武則天的掌握之中。


    而秦少遊聽著,心裏也隻是莞爾,若他是其他的大臣,聽了這番話,心裏對武則天必定是更加敬畏,可想而知,那李隆基突然發難,據說又收買了武懿宗,是何等的兇險,可是呢,陛下卻是舉重若輕,原來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布置,亂賊一經發動,便注定了死無葬身之地,這是何等的讓人覺得可怖。


    如此一來,與那李隆基相比,真正可怕的人分明就是當今天子。


    昨夜所發生的事,所知者不多,而真正知道全部情況,怕也隻有秦少遊這寥寥幾人,而秦少遊自然不會傻乎乎地站出來反駁,將所有的功勞攬在自己的身上,因而這天子的形象就更加讓人覺得神鬼莫測了。


    人就是如此,你離得遠了,便覺得此人有神通,宛若神明,可是離得近了去看,才會知道,噢,原來他也不過是個比別人更聰明一些的普通人而已。


    此時的百官,心裏各自打著小九九,昨夜事發,許多人抱著的,何嚐不是觀望的心思?更多的人,怕是擔心的是李顯的安危,如今武則天大局已定,即便臉皮再厚的人,此時也不禁有點說不過去。


    倒是這時候,武則天突然麵色一冷,道:“朕此番,不過是借著亂賊相試而已,朕想要看看,這天底下,有幾個人是顧念著朕和太子這孤兒寡母性命的,現在看著,實在教人寒心,諸卿,莫非不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道理嗎?”


    大臣們更是慚愧,原來陛下這是相試的,於是紛紛拜倒,道:“臣死罪。”


    武則天冷笑道:“諸卿之中,未必都是有功於國家,可是卻是享國之祿,今日這般,實在讓朕寒心。”


    她柳眉微微蹙起,道:“來人,取那東西來。”


    上官婉兒頜首點頭,旋即擊了擊掌,過不多時,便有幾個宦官費力的抬了一個箱子入殿。


    這箱子看上去並不沉重,可是體積倒是不小,一個人無法抱起,隻得兩個宦官抬著。


    箱子放到了殿中,讓所有人都不禁側目。


    武則天緩緩地道:“諸卿可知道這裏頭裝的是什麽嗎?”


    眾人默然無言,有人甚至在想,莫非這是臨淄王的人頭嗎?


    其實對於李隆基,許多人的心態頗為複雜,昨夜想必是有不少人是期盼李隆基能夠成功的,畢竟李隆基姓李,雖然有人更偏向於李顯,可是李隆基若是能成功,那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這裏頭可能是李隆基的頭顱,不少人的心裏收縮了一下,竟有一絲悲涼,甚至有人的眼眶都開始泛紅起來。


    其實何止是一些曾經與李隆基關係匪淺或者曾經抱有期望的人,便是崔詧和狄仁傑……此刻竟也有些沉重,他們爭了這麽多年,為的是什麽?為的不就是李家嗎?固然,他們有更好的選擇,而希望李隆基能夠知難而退,可是畢竟這個人是鳳子龍孫,是李氏的嫡親血脈。


    沒有人發出聲音,武則天的咄咄逼人,隻讓許多人感覺到悲涼。


    而這一切都在秦少遊的眼底,卻是讓秦少遊苦笑不已。


    什麽是大勢,這就是大勢,武則天的大周注定是短暫的,絕不是靠人力所能夠挽救,這也是為何,即便強勢如武則天,也無法改變。


    秦少遊心裏唏噓,他幾乎可以想象,自己誅殺李隆基,固然得到了武則天的賞識,可是往後呢……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極為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反攻倒算的力量,這些人現在都在隱忍,可是假以時日……


    可是這時候,武則天的聲音卻是響起,她冷聲道:“這箱子乃是剛剛從臨淄王府裏抄沒來的,這箱子裏裝著的,都是臨淄王與許多人來往的書信,這些書信,牽涉到了許多的王公大臣,甚至有一些書信,可謂是大逆不道,諸卿……朕心寒哪,真是寒透了,朕萬萬也料想不到朕的這麽多肱骨大臣,竟給他暗送秋波,眉來眼去,這是為人臣子應該做的事嗎?”武則天冷笑,笑容中帶著獰然,道:“好啊,好啊……”


    秦少遊微微愣了一下,書信……王府那兒,自己確實連夜帶兵去了一趟,但隻是控製住了局麵,並沒有查抄出什麽書信來,而且還是整整一個箱子,這個書信……哪裏來的?


    不過他雖是愕然,卻是麵無異色,盡力使自己平靜。


    很快,他就發現,許多大臣的臉上已經徹底地黑了下來。


    甚至已經有了開始站不住了,有人雖是假裝還站著,可是藏在大袖裏的手明顯有抖動。


    即便是崔詧,竟然也難以保持平靜。


    臨淄王是反賊,李隆基已經造反了,可是他的黨羽,隻有昨夜造反的那些人嗎?


    根據曆朝曆代的規矩,一旦有人謀反,就會進行清洗和株連。


    而很不幸的是,株連往往是從謀反之人的社會關係開始著手的。


    往來的書信大抵都很常見,當年作為許多大臣心目中的希望之心,確實有許多人給李隆基寫信,畢竟他們的身份是不宜公開去拜謁李隆基的,所以往往都是通過書信來交往。畢竟這個人很有希望做天子,但凡是個深謀遠慮的人,都希望能夠提早與李隆基打好關係,有的人的書信甚至十分赤裸裸,滿紙都是表忠心和言辭,曖昧到了極點。


    即便是崔詧這樣的人,其實和臨淄王也有書信往來,畢竟臨淄王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當然希望能夠得到世家大族的支持,於是乎,少不得叫人拿點恩惠過去,而崔家得了恩惠,作為家主的崔詧,當然不能當做沒有看到,少不了作書一封,表示感謝。而臨淄王打蛇隨棍上,立即迴信,於是,這一對筆友你來我往,雖然書信中的言辭平淡,其實崔詧並沒有和臨淄王牽涉太深的心思,可是這並不代表一些不太謹慎的言辭不可能會出現在書信裏,而若是有心人去查證,結果會怎麽樣?


    那些赤裸裸表忠心的人很多,而像崔詧這樣的‘筆友’更多,臨淄王愛交朋友嘛,你不去找他,他會來找你,人家是鳳子龍孫,是天潢貴胄,是未來的希望之心,找到你的頭上,你難道連一些客套話都不迴,你一旦迴了,就會有一來二去。


    可是現在……


    所有人都心虛了。


    許多人震驚地看著那個箱子,真恨不得立即把箱子吃下肚子裏去。


    這可真是要命的。


    旋即……不少人的臉上開始露出了怒容。


    這個李隆基……不是東西啊。


    我好心寫信鼓勵支持你,平時對你也算是不錯,甚至冒著這麽大的關係給你秘密寫信,表達自己的誠意,我對你們姓李的,可算是忠心耿耿吧,對你李隆基,可沒有什麽虧欠吧。


    你這家夥,居然把自己的這些書信私藏起來,這種見不得光的書信,難道不該是看過之後,立即焚毀的嗎?


    莫非……莫非這些書信……你悄悄藏起來,是為了將來好用來要挾自己的嗎?


    能站在廟堂上的人,哪一個人的心思不是深不可測?如此一想,竟是不約而同地抓到了重點。


    作為藩王,與這麽多大臣有私下的往來,他居然小心翼翼地將大家的書信收藏起來,難道就不怕有朝一日泄露出一分半點,惹來宮中的懷疑嗎?


    可是臨淄王冒著這個風險,依舊收藏了這些東西,唯一的可能就是要挾。


    一股子怒火,從許多人的心裏躥了出來。


    他們原本對李隆基抱有同情,可是如今,卻更多的是惱怒,這家夥還真是死了,都他娘的要把大家拖下水去,真是豬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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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這章有點難寫,所以更得有點晚了,總算更出來了,老虎餓了,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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