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出了關,秦少遊頗有幾分悲催之感,原本在出塞之前,他頗有幾分詩人的情懷,腦子裏盡是風吹草低見牛羊,結果卻發現情況糟糕許多。


    近來都是陰雨綿綿,偶有放晴,卻也是酷暑難耐,可是一到夜裏便是寒風刺骨,即便是在臨時搭建的帳子裏生了火,也是凍得不行。


    阿尼瑪倒是習慣,自出了塞,她的心情便是大好,也不覺得冷,白日行路,若是遇到了一些牧民,也會帶著幾個突厥武士上前,與他們寒暄。


    隻是出了大漠,這裏的牧人對‘唐軍’似乎並不太友好,阿尼瑪便如數家珍地和秦少遊絮叨:“原本這些牧民對唐人是素來敬重的,當年太宗皇帝在的時候,置單於都護府,設置長史等官員管理這裏,大家相安無事,隻是高宗之後,單於都護府的官吏日漸鬆弛,貪婪無度,再不是隻調解各部之間的紛爭,而是借用自己的職權,從中牟利;是以,我的父汗隻帶著十七個族人舉旗反唐,於是萬人響應,單於都護府遂告瓦解,這些年連年征戰,大漠上也不再有和睦了。”


    秦少遊聽了,隻是抿嘴一笑,大唐對草原上的政策,某種程度來說,確實有諸多的問題,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這裏的人居無定所,而所謂的都護府依靠的隻是威望來震懾各部,調解各族之間的矛盾,統領這大漠之地,可是一旦威望漸失,這裏又要恢複原樣。


    隻是……秦少遊不過是個小小的河南道團結都尉,這事兒……說起來還真和他一點幹係都沒有,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眼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莫過於應付那大刀已經**難耐的老泰山才是當務之急。


    自己所攜帶來的數百突厥武士,乃是天然的向導,不過這近兩千的人馬也走得不快,於是走走停停,越是深入大漠之中,所過之處越是荒涼,這種千裏無人煙的感覺,讓久在洛陽呆慣了的秦少遊突然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這夜裏的時候,秦少遊倒是還好,帳子裏燒著火爐,與阿尼瑪相擁而睡,雖還是覺得冷,卻還算過得去,隻是那太平公主殿下就顯得有些糟糕了,因為她是單獨‘伺候’秦少遊與阿尼瑪的,又不可能到別的帳子裏與男人們睡在一起,索性就搬了毯子到秦少遊的帳子裏睡,夜裏總是冷得牙關咯咯作響。


    阿尼瑪似乎對李令月的身份有了察覺,畢竟此前曾與李令月打過一次交道。開始覺得此人眼熟,後來想起,卻也沒有點破。


    這已經是進入了大漠的第十一日,龐大的隊伍宛如長蛇,繼續向腹地徐前行。


    隻是這個時候,阿尼瑪卻是閑不住了。


    長公主臨盆了……


    沒有錯,在離開洛陽時,長公主的肚子已經開始隆起,秦少遊估計這位殿下已有了六七月的身孕,這一路行來,已近三月,誰也不曾想到這孩子居然提前出生。


    不管如何,在這個時代,生孩子都是一件大事,尤其對於女人,畢竟是如同鬼門關處走一遭。


    隊伍不得不停下來,而阿尼瑪也是自告奮勇,前去接生,長公主的大帳那兒已是忙作了一團,秦少遊是男人,當然多有不便,至於李令月,則是不敢去見長公主,隻得乖乖地留在秦少遊的帳裏。


    她對秦少遊多有不滿,在阿尼瑪麵前,自是一副宮娥的樣子,事事順從,給秦少遊垂肩洗腳,任勞任怨,阿尼瑪一走,她便原形畢露,立即齜牙咧嘴,恨不得將秦少遊生吞活剝。


    秦少遊自然不願與她獨處,也不給她任何機會,一見阿尼瑪前腳走,忙是把方靜叫來,李令月一見方靜,立即嚇得不敢抬頭,生怕被她瞧到自己樣子。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秦少遊的這些心腹,十有八九的人都認出了她,乃至於方靜都暗中來問秦少遊,為何公主跑了來,還是宮娥打扮,秦少遊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抿嘴不語。方靜立即開始腦補,覺得肯定是事涉機密,於是虎軀一震,便是到了李令月麵前也絕不故意去看她,總是一副將她忽略的樣子。


    至於李令月,隻當別人沒有認出,心裏還頗為自得,可這也被秦少遊抓住了機會。


    “小環,來給本都尉捶捶背……小環,斟茶……噢,方校尉,我們方才說到了哪裏?你的意思是說,有一隊人馬,似乎就在我們附近,一直派出一些散兵遊勇扮作是牧民的打扮,前來刺探我們的虛實,是嗎?”


    看著將粉拳砸在秦少遊後背,低著頭總是不經意地顯露出不甘幽怨的李令月,方靜真是無言以對,他打起精神,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道:“不錯,具體的人數,倒是不知多少,可是他們仔細打探我們的虛實,一直不肯鬆懈,這就有些古怪了。按理,咱們這麽大的陣仗來,突厥人有所警戒是理所應當,可是前幾日,在一個地方,等我們拔營出發之後,又暗中派了斥候迴到我們從前的營地去查看,果然發現這些人蹤跡,這也就是說,他們不隻是再打探我們的虛實,甚至連我們的人數多寡,都在查究,這太不正常了,畢竟突厥人是知道我們身份的……”


    秦少遊頜首點頭,不由皺眉道:“那麽往後要加強一些戒備,既是來者不善,那麽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秦少遊說完了正事,也不讓方靜走,而是和方靜在這兒吃茶,一直到了傍晚時分,阿尼瑪興衝衝地跑來道:“生了,生了……是個男兒,個頭不小哩……”


    秦少遊聽了,顯得麵容古怪,他突然發現,自己的這位公主妻子雖然也有心機,可是有時候卻又傻得可愛。


    大姐……生孩子的人是你的弟媳,而你的弟媳生出來的娃不是你弟弟的啊,你開心個什麽勁?


    秦少遊隻得閉上眼睛,這個孩子……還真是作孽啊,這買一送一的把孩子送過去,卻不知泰山大人會怎樣砍死自己。然後……他再為親愛的小舅子默哀三秒鍾,這才抬起眸來,擠出笑容道:“這是大好事,嗬……真是大喜啊,嗬嗬……”


    而後……就沒有而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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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陣暴雨後,這一支既有精兵強將,又有婦孺的隊伍繼續啟程。


    正午的時候,幾個斥候卻是抓了一個牧民來,秦少遊遠遠看到兩個團勇在前頭騎馬,後頭用繩索綁著一個牧民,就這樣直接朝隊伍這邊趕來,便連忙與阿尼瑪並肩過去。


    這牧民似乎是挨了一頓揍,隻是咬著牙,卻是並不吭聲。


    其中一個團勇道:“都尉,此人一直打探我們的虛實,我們奉方校尉之命,拿了他來,還請都尉處置。”


    秦少遊卻是不疾不徐地看向阿尼瑪,阿尼瑪頜首點頭,便打馬上前,用突厥語朝那人低喝幾句,偏生那牧民隻是咬著牙關,嘴角帶著冷笑,一聲不吭。


    旁邊的團勇見狀,直接狠狠地甩起鞭子,打在他的身上。


    阿尼瑪又用突厥語說了幾句。


    這人最後仰頭,似乎顯得很是驚詫,而後與阿尼瑪交談了起來,過不了多久,阿尼瑪才道:“放了他吧。”


    “什麽……殿下……”


    阿尼瑪臉色冷峻:“放了他,給他一天的幹糧,一匹馬。”


    兩個團勇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下,接著有人下了馬去解開他的繩索,又將馬交在他的手裏。


    這牧民抬眸看了阿尼瑪一眼,嘀咕了幾句話,旋即翻身上馬,很快就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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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秦少遊臉上的疑竇,阿尼瑪正色道:“夫君,那個不是突厥人,而是契丹人,契丹人在從前,一直是我突厥的奴隸,可是自突厥在太宗時滅國之後,他們便開始桀驁不馴,這一次,他們打算對我們動手。”


    “動手?”秦少遊不由皺眉。


    阿尼瑪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們已經集齊了兩千鐵騎,想要劫了我和長公主走,至於其他人……”阿尼瑪咬了咬牙,才繼續道:“他雖是沒有說出要襲擊我們的原因,不過……以我的猜測……這隻怕是父汗的命令,父汗為了我嫁人之事,足足謀劃了數年,此番橫生變故,不會輕易罷休的,隻是……隻是……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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