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王李隆基走了。


    他這一走,倒是讓人心憂,也有人不禁喜出望外。


    酒宴招待的是突厥公主,而實際上,卻是各方的角力。


    秦少遊的出現,實在讓人匪夷所思,不過無人上前說什麽,大家各懷心事,隻是含笑與同案的人吃酒。


    殿中的歌姬已跳起了舞,可是秦少遊和阿尼瑪卻還在繼續拚酒。


    有些吃不消了啊,秦少遊搖搖欲墜,頭沉得厲害。


    他當然不能露怯,喝酒輸給一個女人,這老臉沒處兒擱。不過秦少遊自有他的手段,既然不能繼續喝了,卻又不能認輸,那麽就聲東擊西。


    他莞爾一笑,道:“殿下好酒量,幾乎已經與我不相上下了,突厥人的豪邁,下官終於見識到,殿下若是不能嫁一個偉丈夫,豈不可惜?”


    阿尼瑪其實也有些吃不消了,兩腮紅彤彤的,便是眼眸裏也散顯著紅光,嫵媚之態盡顯。她嗬嗬一笑,道:“所以……所以我才要嫁大唐的真皇子,父汗……說……說,這漢人之中,最厲害的人就是李氏,我們突厥人從不服其他人,可是唯獨真正打敗我們的,便是李唐的天子,你們的太宗皇帝,此後還有高宗先帝,屢屢對我們用兵,屢戰不敗,草原上都說大唐李氏乃是天可汗,有龍虎之氣,乃上天賜下來統禦萬邦之人,我既為突厥部的掌上明珠,自是要嫁這樣的人,才襯得上父汗的尊貴……”


    呃……


    原來都是賤骨頭,打了你,你反而才喜歡人家。


    秦少遊有點哭笑不得,他不知道這算是什麽理論,如此說來,自己是不是要去給上官婉兒幾個耳光,說不準她就以身相許了。不對,理應是打上官婉兒他爹幾個耳光,可是婉兒她爹死了呀,難道還要開棺鞭屍不成?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過……他的啞然失笑卻收入阿尼瑪的眼中,阿尼瑪眼中掠過一絲怒氣,道:“你笑什麽?我的話很可笑嗎?”


    秦少遊頭皮發麻,不由想要解釋,我笑我自己鞭屍而已,不過這個解釋似乎會比較費勁,於是道:“殿下莫非認為臨淄王殿下也有龍虎之氣?”


    阿尼瑪愣了一下,旋即道:“或許等他長大了就有吧。”


    “嗬……”秦少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後道:“繼續喝酒。”


    阿尼瑪卻是蹙眉,低聲道:“喝不成了。”


    秦少遊道:“這是何故?”


    阿尼瑪俏臉微變,踟躕了一會兒,低聲道:“我肚子疼。”


    秦少遊了然了,想不到突厥的姑娘居然還會害羞,這哪裏是肚子疼,分明是酒水喝多了,尿急。


    不過他隻是朝阿尼瑪眨眼笑笑,道:“那殿下該去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出殿左轉,過了一個甬道,有一處地方可以休息。”


    “唿……”阿尼瑪鬆了口氣,她似乎很喜歡這個家夥了,因為無論自己做什麽,他總能知悉自己的心意,但是絕不會點破,還能一本正經的為自己遮掩,這種感覺真是有些奇妙,那種隻是一瞬間,大家心裏都能了解彼此的感覺,實在是一種難忘的體驗,她隻得報以難得的羞赧笑容,道:“好。”


    她起身,忙是去了小解。


    而秦少遊孤零零地坐在這案牘上,顯然已經有些不合適了,他起身伸了個懶腰,四顧殿中,然後無數雙本就瞧瞧偷窺他的眼眸刷刷的收了迴去。


    當秦少遊迴到自己原來的案子時,李令月已久張牙舞爪,氣唿唿地道:“秦都尉,你這是有了新人忘了故人啊。”


    秦少遊已是有些醉了,卻還是吃吃地道:“誰是故人?”


    李令月不由微楞,似乎覺得這樣的比喻有些不妥,最後隻得訕訕的道:“突厥人好還是漢人好?”


    秦少遊正色道:“當然是我大漢威武,你看那突厥、匈奴、胡人,有幾個不是囂張一時,最後被碾為粉末的?”


    李令月笑起來,道:“那漢人的公主好還是突厥的公主好。”


    秦少遊有點腦子轉不過彎,愣了老半天,才道:“旗鼓相當。”


    李令月冷笑道:“你方才還說漢人好,為何這公主反是旗鼓相當了?”


    秦少遊掰著指頭跟她道:“這個……殿下就有所不知了,固然漢人是好,所以漢人公主自然也比突厥公主強上一些。不過嘛,大家互有優劣,為何呢?因為我漢人的公主真是如過江之鯽,不勝枚舉,從秦漢時算起到現在,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吧。可是突厥不一樣,突厥竄起也不過百年而已,這公主能有幾何?公主殿下,你可知道經濟之道?就說咱們賣茶吧,卻是為何一開始不放量呢?因為物以稀為貴啊,殿下頭上的珍珠是不是很珍貴?可是珍珠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它稀有,可是假若有一天,這珍珠遍地都是,那麽它與石頭又有什麽分別?因而……”


    李令月惱羞成怒,狠狠地給舉起酒樽要吃酒,卻發現酒樽裏空空如也,她惡狠狠地放下酒樽,道:“好啊,你把本宮當做石頭?”


    秦少遊一聳肩:“這是殿下自己以為的。”


    李令月冷哼道:“哼……給本宮倒酒。”


    秦少遊隻得給她倒了酒,她卻不吃,冷麵寒霜地道:“你吃。”


    秦少遊怒道:“殿下欺人太甚,殿下的酒樽也給我吃嗎?”


    李令月臉紅了,卻是咬牙切齒地道:“可是我瞧你和那突厥野人吃得倒是痛快。”


    “哼!”秦少遊冷著臉,索性將頭別到一邊去,懶得理她。


    李令月見秦少遊勃然大怒,反而覺得自己過分了一些,隻得軟語道:“你快來瞧,臨淄王又迴來了。”


    秦少遊曉得她是給自己梯子下,道:“在哪裏?”


    李令月噗嗤一笑,道:“騙你的。”


    “嗬嗬……”秦少遊一副好似自己上當的樣子,幹笑一句,這個笑話很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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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尼瑪公主已是重新迴到了殿中。


    卻發現自己的座位上空無一人,便曉得秦少遊不知什麽時候已是走了。


    她心裏不禁有些失落,忙是舉目看著這燈火通明的大殿中,到處都是杯觥交錯,到處都是各種露著笑容的陌生臉龐,殿中的舞姬長袖飄飄,殿的角落裏,宦官和宮娥垂手而立,她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終於看到了與李令月同坐的秦少遊。


    隻是可惜,秦少遊這時正低聲與李令月密語著什麽,起先的時候,他們似乎是口角相向,顯得很不愉快,可是很快,卻又都堆起了笑容。


    阿尼瑪隻得悶悶地坐下,假意看著舞蹈,不露聲色。


    卻不知什麽時候,李隆基卻又是迴來了,李隆基笑嗬嗬地道:“殿下,小王方才身有不適,前去休憩片刻。”


    “哦。”


    “殿下在看舞蹈嗎?”


    “嗯啊。”


    “此乃《秦王破陣樂》,講述的是先祖太宗皇帝征戰四方的故事,此舞帶殺伐之氣,殿下可感受到這舞中的‘抑揚蹈厲,莫不扼腕踴躍,凜然震竦’之意嗎?”


    “是啊。”阿尼瑪的目光又情不自禁地穿過了舞者的空隙,看著不遠處的秦少遊,心裏竟是湧出許多古怪的心思。


    可是見秦少遊不理她,她不由勃然大怒,竟感覺心口似乎是堵住,於是她忙是要舉起夜光杯來吃酒,卻是發現冰沙已是一空,葡萄酒雖盛在一旁的金漆甕中,卻是令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原來……酒加了冰沙後,是要有人陪著喝,才能喝得那般盡興。


    “殿下莫非是醉了嗎?”


    “啊?”


    她別過臉,看到了一臉小大人樣的李隆基,正‘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她突然感覺方才發生的一切都很滑稽,嗬……就如做夢一樣,她忙是收迴心神,對秦少遊有些惱怒,便不由想,為何要理一個小小的唐官,於是嫣然一笑,道:“尚可。”


    李隆基笑道:“那麽,小王便請殿下再吃一杯,如何?”


    阿尼瑪看了看空空的酒杯,卻是搖搖頭道:“罷了,不必,我不勝酒力了。”


    李隆基點點頭,倒也善解人意。


    阿尼瑪眼角的餘光不由地又朝秦少遊的方向看過去。


    猛地……她看到秦少遊居然舉起了酒樽,他沒有任何刻意的表情,沒有矯揉造作,如此自然得體地把酒樽輕輕一舉,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朝阿尼瑪眨了眨眼,而後將酒樽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唿……


    阿尼瑪猛地明白了什麽,她懂了秦少遊的意思,忙是將案牘上的酒水滿上,也是舉起來,她分明看到了秦少遊穿過了舞姬,朝自己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於是阿尼瑪會心一笑,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李隆基不由道:“殿下,不是說不勝酒力嗎?”


    阿尼瑪似乎心情好了一些,笑吟吟地道:“有?有嗎?我為何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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