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秦少遊的話,王洪皺了皺眉,卻還是坐上去。


    莊丁斟茶上來,王洪輕抿一口,旋即笑了。


    這個秦少遊,看來不太好對付,不過……王洪仗著自己的身份,倒是不怕。


    他好整以暇地道:“秦都尉,你既請咱赴宴,咱這巴巴的趕來,也算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宴請,我看就不必啦,倒是有幾句話,卻是不吐不快。”


    秦少遊的唇邊帶著微笑,看著他道:“請王三郎請教。”


    王洪已經明白,這個秦少遊已是摸清了自己的底細。


    想到這裏,王洪頜首道:“你可知道,你的莊戶有不少人通賊,現在被下頭人發現的就為數不少,秦都尉,你身為河南道團結營都尉,莊戶通賊,莫非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嗎?”


    說完了,王洪似笑非笑地看著秦少遊,那眼眸裏掠過了一絲怨毒。


    這話是旁敲側擊,告訴秦少遊,自己可不是好惹的,雖然不能栽贓在你身上,可是你身邊的人可就未必了。


    秦少遊禁不住歎口氣,道:“是嗎?那麽敢問,河南府通賊者有幾人?”


    王洪皺眉道:“那李貞經營河南府日久,樹大根深,牽涉者不知凡幾,現在事發的不下數百。”


    這是實情,其實也是王洪在顯擺,你看,這數百人,我說他們通賊就通賊,說要他們腦袋就要他們腦袋,你怕不怕?隻要咱不高興,再來幾百,甚至幾千,那也不是難事,這武周朝的冤獄多了去了,不多這一個。


    這時卻聽秦少遊禁不住拍案,怒道:“真是一派胡言!”


    王洪不由愕然了一下。


    卻聽秦少遊譏誚地看著他道:“禍亂河南的隻是一個李貞而已。現在一個李貞死了,率眾入河南的楊紹福也已伏誅,可是現在,河南千萬個李貞又生了。”


    王洪聽得一頭霧水,道:“什麽,千萬個李貞?”


    秦少遊笑得更冷:“如今戰事方休,首惡已除,其黨羽也已煙消雲散,陛下命你來,是讓你安撫地方,可是你呢?你卻恣意妄為,到處誣人為賊人黨羽,那些無辜百姓人人自危,朝夕難保,今日不知明日,活著不如死人,這便使那些忠良之人也不禁對朝廷心生怨恨,那些老實巴交的人亦是義憤填膺,這難道不是一個李貞死了而千萬個李貞又生了嗎?曆來平叛,講究的是招討並用,可是你卻皆李貞和李衝之亂挾陛下之旨,侵擾地方,河南府若是有如此多的李貞黨徒,那麽我來問你,為何河北賊軍渡河,不見他們一個蹤影?你這樣指鹿為馬,隻恐怕會使河南府上下冤聲沸騰直衝九霄雲天!我秦少遊雖不過是個小小都尉,可是如能請來尚方斬馬劍,就殺了你這罪人,到時我再向朝廷請罪,即使我死了,我的功德也將永遠銘記在百姓的心中。”


    王洪呆了一下,秦少遊居然連這樣的狠話都敢放出來。


    他臉色鐵青,忍不住大喝道:“秦少遊……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秦少遊冷笑道:“其實說起誅賊,王三郎在宮裏呆慣了,隻怕未必有我秦某人有經驗,怎麽,王三郎真要看誅賊?”


    秦少遊猛地舉起茶盞,狠狠地投擲於地。


    哐啷,茶盞摔了個粉碎,裏頭的茶水四濺。


    王洪又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站起後退幾步,他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安了。


    卻聽秦少遊大喝道:“來人,給咱們的王三郎長長見識!”


    正說著,就在這廳外頭,卻是傳來紛遝的腳步。


    哢擦……哢擦……


    除了這種鞋子落地的聲音,還有鎧甲和刀劍的摩擦聲,王洪驚惶不安的朝大門處看去,便見這廳外竟是人影重重,一隊甲士按刀進來。


    王洪嚇得幾乎癱下去,他陡然想起,方才秦少遊那一句‘我秦少遊雖不過是個小小都尉,可是如能請來尚方斬馬劍,就殺了你這罪人,到時我再向朝廷請罪,即使我死了,我的功德也將永遠銘記在百姓的心中。’的話,王安終究隻是個麵首,哪裏經曆過什麽大風大浪,想到自己置身在莊子裏,四麵楚歌,一張俊臉,早已扭曲,身子不爭氣的瑟瑟作抖。


    秦少遊隻是朝他獰笑,而這時,數十個甲士一齊行禮:“聽憑都尉吩咐。”


    秦少遊抬首,顯露出幾分傲然之色,一字一句地道:“咱們都是殺賊有功的人,論起誅殺亂賊,天下有誰比得上咱們。這位王三郎奉了欽命前來誅賊,算起來,他也是咱們的同行,爾等作為前輩,怎可袖手旁觀,還愣著做什麽,給這位王三郎瞧瞧什麽叫誅賊!”


    “諾!”


    過一會兒功夫,便有一個團勇朝王安走去。


    王洪嚇得‘花容失色’,吃吃地道:“你……你們這是要……要做什麽?大……大膽!”


    啪。


    這團勇二話不說,丟下了一個包袱。


    包袱在地上滾落,旋即掀開了一角。


    王洪驚得發出驚叫:“媽呀……”


    滾落在自己腳下的,居然是一個人頭。


    接著,一個個人頭被拋在了地上,這些本是那些被戮的賊軍留下的,按照規矩,朝廷並不急著將它們葬著,而是懸首示眾,這許多的東西就懸在團結營的大營裏,用了特殊的手段進行了一定的處理,現在這些東西就在王安的腳下。


    王洪雖然很殘忍,可是並不代表他當真殺過人,現在見到這麽多‘東西’,早已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拿……拿開。”


    秦少遊早料到王洪這樣的反應,他當時還是校尉的時候,見到這樣的場麵,也就因為上戰場之前撒了泡尿,才沒有尿在褲兜上而已,更何況是隻曉得陪天子睡覺的王安。


    他獰然一笑,道:“王三郎,你看清楚了,這才是賊,你要誅的賊就在這裏,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算是什麽本事,有本事,我秦少遊帶你去殺賊,你殺一個,我秦少遊為你叫好,殺三個,我為你喝彩,殺十個,我為你表功!怎麽,這裏的賊還有許多,王三郎還要看嗎?”


    王洪早已魂飛魄散,喃喃道:“拿開……拿開。”


    這些團勇本就是粗人,見王安這不爭氣的樣子,頓時哄笑,大家各自撿了頭顱,揚長而去。


    王洪的肚裏卻是翻江倒海,而此時,秦少遊卻已是淡定從容地坐定了,他抿嘴一笑,語氣變得溫柔起來:“好啦,王三郎,咱們吃茶。”


    “吃……吃茶……”王洪頓時想吐,哪裏還有胃口。


    可是這種不安的情緒卻還在他全身上下蔓延,他依舊癱坐在地,心有餘悸的說不出話來。


    秦少遊隻得起來,走上前去,伸出手道:“王三郎請起。”


    見了秦少遊要拉自己一把,王洪猶豫的伸出了手。


    秦少遊將他拉起來,王洪立足剛穩,心裏長吐了一口濁氣,隻覺得腦子裏嗡嗡的響,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就在他五味雜陳,思慮著怎樣的時候。


    突然,秦少遊已經揚起了手,很幹脆地甩過來。


    啪……


    這一巴掌很清脆。


    打在他吹彈可破的肌膚上,頓時留下了五道猩紅的手指印。


    王洪疼的眼淚出來,禁不住大怒,道:“好……好……”


    他抬眸,正要怒氣衝衝的看向秦少遊,一邊捂著臉,感受著火辣辣的疼。


    可是後頭一個膽字,他卻是咽了迴去。


    因為他發現,秦少遊正冷冷地看著他。


    這眼睛,冷漠得可怕,甚至冷酷到了極點,這仿佛是一個屠戶,在看羔羊的眼神,這樣的自信,又這樣的高高在上,王洪呆住了,他竟發現自己大氣不敢出,隻是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卻見秦少遊背著手,依舊還是那冷酷無情的樣子看著他,那眼眸打量他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生氣:“噢,抱歉得很,方才……想到那些亂賊,秦某人心中怒極,一不小心卻是打在了王三郎的身上,王三郎,你勿要見怪。”


    王洪真感到萬分的委屈,偏生卻是一個屁都不敢放。


    秦少遊的臉突然一拉,道:“怎麽,王三郎似乎很不高興?”


    “我……我……”


    秦少遊淡漠地道:“你高興與不高興都和我無關,不過,你拿了我的食戶,這就是要和我作對,我這個人不喜歡別人和我作對,你看,我已經不是廚子,也不是個學官了,我現在是個丘八,丘八不高興的時候很喜歡捏碎別人骨頭的,尤其是那些沒luan用的東西,似這樣的人,我一個可以捏死十個,所以……今日之內,所有的食戶都要迴到他們家中,少了一個,丟了一根毫毛,那麽……話就沒這麽好說的了,三郎,你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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