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遊固然可恨,柳縣令卻是知道,周文這個誣告是板上釘釘了,周文不是誣告,那麽便等同於自己說謊,可是他不甘心,一個小小的草民居然玩弄自己於鼓掌,這口氣咽不下,可是在衙外有這麽多的看客,如此明顯的誣告之罪都無動於衷,難免有官商勾結之嫌。


    柳縣令歎口氣,卻還是壓低聲音對秦少遊道:“周文萬死莫恕,不過他畢竟年紀老邁,秦少遊,法外無外乎人情,你當真要告他誣告之罪?”


    他以為自己的一番勸解能夠讓秦少遊退步,畢竟是民不舉官不究,隻要秦少遊息事寧人,這事兒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秦少遊朗聲道:“大人,草民如果撤告,這便是縱容奸人不法,周文罪大惡極,他今日可以誣告草民,明日就可以誣告他人,若是這樣的人犯了罪而沒有嚴懲,草民豈不是縱容不法?”


    “所以,我要告,而且要告到底,如果在洛陽縣討不到公道,我就去府裏,去刑部狀告!”


    秦少遊心裏冷笑:“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還想哄著我撤告?我就算撤告,這個周文肯放過我麽?”


    所以,決不妥協。


    親民堂內外,所有人倒吸涼氣,秦少遊瘋了,可是……很威武,很霸氣!


    柳縣令自然是怒不可遏,隻是現在,卻是無計可施,他於是冷冷的道:“既如此,那麽,周文誣告秦少遊,但念其老邁,按律:杖打三十,來人,動刑!”


    一聲令下,如狼似虎的差役立即上前。


    一直無從辯解周文,此時聽到柳縣令的話,竟是一屁股癱坐了下去,臉上蒼白無色,他萬萬想不到,事情演變到了最後,竟是這樣的結果。


    差役們已經拿住了他。


    他禁不住大叫:“大人,大人……草民冤枉哪,大人確實親眼所見……”


    柳縣令的眼眸裏頓時略過了一絲怒色,若說開始,他是站在周文這一邊,可是這個周文,明知自己為難,居然不肯做出犧牲,一味想要把自己和稀泥的事抖落出來,借此脫罪,此人的利益就已和自己有了衝突了,柳縣令猛拍驚堂木,斷然大喝:“打!”


    差役們已經將周文按倒,狠狠的一棍子重重拍下。


    周文發出殺豬的嚎叫。


    緊接著,慘叫連連。


    柳縣令則是一臉的恐怖,無動於衷,隻是嘴角帶著幾分冷笑,隻是坐在一邊的劉推事卻是心裏暗暗叫苦,作聲不得。


    外頭的看客們自然開始雷鳴般的叫好聲,吃人血饅頭嘛,管他吃的是誰,秦少遊的血未必就比周文的甜,有得吃就好了,這差役打人的場麵可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看到的。


    周大老爺果然不負眾望,隻是幾棍下去,他的背脊和屁股立即淤青腫起,慘叫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秦少遊站在一邊,沒有同情,隻是後怕,因為他知道,不是自己的迴馬一槍,今天挨打的就是自己,秦少遊喜歡吃豬肉,但是不喜歡發出殺豬的嚎叫。


    到了第二十七棍,周文已是昏厥過去。


    等差役提了水潑在他的身上,周文醒來,隻是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則是用著狠毒的目光往秦少遊看去,朝著秦少遊大叫道:“秦少遊,我和你不共戴天。”


    “是麽?那麽我們騎驢看賬本,走著瞧吧。”秦少遊反唇相譏,而後,他朝柳縣令行了個禮,道:“大人英明,如今惡人伏法,草民心滿意足,大人,草民告辭!”


    柳縣令巴不得他立馬滾蛋,越遠越好。


    第二次從衙門裏出來,秦少遊渾身暢快無比,外頭的看客烏泱泱的不肯走,七嘴八舌。


    秦少遊大喝道:“讓開。”


    於是人們順從的讓開一條路來,而一個個看著秦少遊的目光帶了一些敬畏。


    有這膽氣跑去衙門裏巧舌如簧的人畢竟不多,況且看秦大書呆子豪放不羈,這個家夥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少不得有人低聲嘖嘖稱讚幾句,也有人壓低聲音道:“秦公子要小心,周家要報複的。”


    從前大家都叫他秦呆子,如今搖身一變,竟成了公子。


    “報複,我會怕報複?”秦少遊淡然地看著他們。


    可是一出衙門,秦少遊終於知道周家的報複是怎麽迴事了。


    堵在衙門口的,是一個矮胖的中年漢子,孔武有力,一副殺豬的相貌,身後幾個青衣小帽的家夥也是虎背熊腰。


    根據從前那個秦少遊的記憶,秦少遊知道,此人乃是周家的長子周武。


    周武一見到秦少遊,立即麵目猙獰,殺氣騰騰的上前,大喝道:“秦少遊,我爹被你打了,咱們勢不兩立!”


    秦少遊吞了吞口水,這個人長得好粗壯……


    他不禁想後退一步,身後卻是人潮把他又擠了迴去。


    臥槽,豪放不羈的大周子民真不是東西!


    他心裏吐槽,臉上卻是假裝鎮定自若,道:“打你爹的不是我,是父母官,冤有頭債有主,你找他去。”


    周武握緊砂鍋大的拳頭,惡狠狠的道:“找的就是你,你這殺才。”


    秦少遊一攤手,盡量做出人畜無害的樣子,道:“大家講道理嘛,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又是何必?”


    後頭的人卻是起哄:“秦公子,打他娘的。”“秦公子威武啊,腳踩周老爺,拳打周大少……”


    “……”


    秦少遊恨不得將這些好事者一個個丟進洛河裏喂王八,然後再把王八釣上來,來個紅燒王八蛋。


    要冷靜,要冷靜,不可憤世嫉俗,絕大多數大周人還是好的,壞的隻是這一小撮。


    呃……隻是為何這一小撮的壞人都被他遇到了?不科學啊!


    周武聽了那些人的慫恿,果然是暴怒,他上前一步,身後的幾個家人也跟著上前,將秦少遊圍住。


    秦少遊隻得道:“周公子,武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可是我就想打你,你能奈何?”


    好霸道……


    秦少遊隻得苦笑,道:“當真不能講道理?”


    “不講!”


    “好。”秦少遊很幹脆,二話不說,立即將目光落向了鳴冤鼓,大喝一聲:“都讓開。”


    大家條件反射地讓出一條道路。


    秦少遊以超越極限的速度,又一次朝鳴冤鼓狂奔。


    幾個差役本來抱著手在看熱鬧,可是一看秦少遊的去向,頓時媽呀一聲,已是有一人癱坐在地。


    他們當然想不到這家夥居然再次玩這一套,而且人家有了兩次經驗,輕車熟路,哪裏還可能攔得住。


    本來敲了兩次,就已無法交代,而如今又來了一次……


    咚咚咚……


    ……………………


    柳縣令本是剛剛鬆口氣,打發走了瘟神,總算是一件可喜的事,他並不去看被打得死去活來的周文,也不理會劉推事,正待起身,那鼓聲又響了。


    每一聲咚咚鼓響,震得柳縣令心肝都要跳出來。


    “我……我……他娘的……”縱是柳縣令是個斯文人,可是這時候還是忍不住罵娘了。


    這不是欺負人麽,還真不把縣令當幹部啊。


    他隻得重新跪坐,氣喘籲籲的差役過來通報:“大……大人…”


    柳縣令已經漸漸冷靜下來,嚴格來說,是他已經麻木,他揮揮手,打斷差役道:“你不必說了,本縣知道是誰,叫進來吧,且看他還想怎樣,若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定要法辦。”


    秦少遊入堂,在他身後,無數人議論紛紛,今日是好戲連連,連續三通鼓,教人大開眼界。


    秦少遊行了個禮,道:“草……”


    柳縣令冷笑道:“不必見禮了,本官知道你是何人,你直說了吧,這一次要告何人。”


    秦少遊翹起大拇指,滿臉真摯地道:“大人神機妙算,草民佩服。”


    柳縣令的老臉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恨不得跳將起來,脫下自己的官靴狠狠地砸在秦少遊那張討厭的臉上。


    秦少遊正色道:“草民要告的,乃是周文之子周武……”


    一旁唧唧哼哼的周文還沒有被拖下去,這時候聽到秦少遊要告自己的兒子,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柳縣令心裏說,告完了人家的爹,還來告兒子,你姓秦的還真是斬盡殺絕,斷子絕孫哪。


    他陰沉著臉道:“你要告他什麽。”


    秦少遊道:“周武要打草民。”


    柳縣令又好氣又好笑,心裏說:“衙門是你家開的,什麽雞毛蒜皮的破事也來消遣本縣麽?”


    不過那周武要打秦少遊那也是人之常情,柳縣令居然發現自己很樂見這件事發生。


    “那麽……他打了你沒有。”


    “還沒有,不過待會兒,可能就要打了。”


    柳縣令木著臉,老半天才憋出話:“那麽,就等他打了你,你再來告吧,好了,你休要胡攪蠻纏,退堂!”


    他話音落下,急不可待地要起身,秦少遊則是義憤填膺,這是什麽道理,等人家真動了手,自己還有命來告麽?


    秦少遊並不罷休,而是道:“且慢。”


    柳縣令氣得咬牙切齒:“你還有什麽話說?”


    秦少遊道:“大人可孝順父母麽?”


    突然問出這麽一個問題,柳縣令微愣,然後他看到親民堂外烏壓壓的百姓,卻是不敢規避這個問題,父母官肩負的何止是錢糧、邢獄,對政績的考察之中,教化也是重中之重,柳縣令板著臉道:“這是自然,百善孝為先,大周以孝治天下,本縣身為父母,豈有不孝之理?”


    秦少遊道:“那麽草民敢問,若是大人的父母被人打了,可會無動於衷麽?”


    “這……”柳縣令突然明白了什麽,他忙繃著臉道:“父母有錯,若是挨了打,作為兒子的,理應以身代罪。”


    秦少遊道:“那麽草民要問,周文年紀老邁,雖然他是惡貫滿盈、咎由自取,可即便是大人打他,也是於心不忍,可是這周文之子,卻在衙外冷眼旁觀,身為人子,敢問大人,這是不是豬狗不如?”


    …………………………………………


    新書剛開,很多劇情沒構思好,所以碼字很慢,大家對書的批評,老虎謙虛接受,也感謝大家的指正,這段時間,更新可能會慢一些,等過段時間就會恢複,望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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