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遊冷冷道:“這裏沒粥。”


    鄧健不由怒了:“怎的,你要怎樣?”


    秦少遊臉色複雜,他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別忙著吃,我先和你講道理。”


    咳咳……實在不是秦少遊膽小怕事,他不是什麽牛氣哄哄的穿越者,別看在秦壽還有那來路不明的小姐跟前顯得氣勢洶洶,那是因為那些人要嘛是有身份的人,要嘛就是渣渣,可是鄧健不一樣,鄧健來路不明,社會關係複雜,臉皮有八尺厚,這樣的人,還是區別對待為好。


    講道理,畢竟沒什麽危險,不會牽涉到人身安全。


    鄧健的臉色緩和下來,道:“這個時候,你和我講什麽道理?你這臭書生好不曉事,我特意大清早趕來,真以為是稀罕你的兩碗粥?小氣!”


    秦少遊氣得鼻子都歪了,小氣?欠了一屁股外債,你來這兒騙吃騙喝,反倒說我小氣,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鄧健又慢悠悠地道:“你要講道理,待會兒理應去赤縣衙裏與那劉錄事去說,和我說有什麽用?實話告訴我,我有哥兒在衙裏做差役,說是昨天夜裏,周家就有人跑去尋了劉錄事,就在半個時辰前,周家的人已經前去縣衙狀告你欠債不還,你等著看,很快就有差役拿拘票來拿你。到了公堂上,少不得要理論。”


    說到這裏,鄧健壓低了聲音接著道:“實話告訴你,坐堂的劉錄事和周家關係匪淺,周家那邊,據說還握有借據,一旦事實確鑿,雖說這賴賬不過是小罪,可若是從重一些,也足以刁民無法無天來處置了,即便是流放也是有的,秦哥兒啊,你太壞了,比我還壞,我欠人銀子,尚且還曉得還,你……”


    “呸……你就曉得騙吃騙喝,能欠人銀子麽?”秦少遊禁不住反唇相譏,不過卻也知道鄧健是好心,他隻得抱著腦袋道:“這麽說來,事情很糟糕了。若是躲不過今日,不但酒樓沒了,可能還有牢獄之災。”


    鄧健笑嗬嗬地道:“這倒是無妨,大不了關了進去,我裏頭有幾個哥兒,傳個消息,總會有人照看你的,誰教我義薄雲天呢,咳咳……先上兩碗粥,再來兩個炊餅。”


    秦少遊把嘴撇到一邊:“你既知道我欠了一屁股債,還忍心吃我的粥?鄧大哥,你尋別處的冤大頭吧,我們來講講道理,你們這等好漢,理應吃的是百家飯是不是?可是專挑我一家吃,這是何其殘忍的事,竭澤而漁的道理,想來你是懂的,隔壁左轉有家秋水樓,那掌櫃看著不是也很好欺負麽?”


    鄧健生氣了,冷著臉道:“真是小氣,我到別處去。”


    秦少遊隻得道:“慢著,還是吃吧,趕緊吃,我還要打官司,待會兒要關門。”


    他已沒興趣理會鄧健了,忙著去後廚尋了秦壽,吩咐他道:“去把牌匾拆下來,咱們準備打官司。”


    ………………


    果不其然,隻是半柱香不到,就有赤縣的差役來了。


    所謂赤縣,便是京畿縣治的稱唿,神都治下有二縣,一個是河南縣,另一個則是洛陽縣,秦少遊的戶籍屬於洛陽縣內,因而來的便是洛陽縣差役。


    至於那個簽發了拘票的推事,在大唐,縣裏本是不設推事的,隻是這洛陽縣乃是天子腳下,這才設推事二人,協助縣令、縣丞辦公,主管的就是刑名,其實他們的官職並不高,不過區區八品,不過對於尋常百姓來說,卻足以斷人生死。


    假若這個推事當真和周家關係匪淺,那麽講道理可就不容易了。


    這差役來時,本是鼻孔朝天,正要索拿了秦少遊便走,此時,鄧健湊上來,笑嘻嘻的打招唿。那差役見了他,眉開眼笑的道:“鄧哥兒也在?”


    從來都是官匪一家,洛陽縣的差役豈會不認得鄧健?而且看上去,還頗為熟絡。


    鄧健忙道:“不必索拿,不必索拿了,這是讀書人,平時最是樂善好施,都是自家人,難道還怕跑了?”


    差役倒也痛快,隻是冷冷的看秦少遊一眼:“公務是公務,私情是私情,既然鄧哥兒說了情,倒是好說,隻是到了縣裏,嘿嘿……卻是沒有這樣的順水人情了。”


    秦少遊客客氣氣地向差役行了個禮,道:“差人的恩德,秦某銘記於心,到了衙裏,無論死活,都是秦某自己的事。”


    “好吧,請。”這個家夥倒還算識趣,差役和鄧健寒暄幾句,便帶著秦少遊動了身。


    ……………………


    秦少遊案子的審理隻是在偏堂,畢竟隻是欠人錢財的糾紛,雖然也足以論罪,卻還勞不動赤縣縣令親自動身來審,一般都是推事負責罷了。


    劉推事所負責的就是這天子腳下的諸多鄰裏紛爭,他戴著紗帽,穿著一件淺青色的袍子,顯示出他的級別低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不過他雖隻是芝麻綠豆的官,尤其是在這神都,隻怕連螞蟻都不如,可是他卻顯得很是富態,一副養尊處優樣子,別看官兒小,這卻是肥差,若遇到了大案,固然他連審理的資格都沒有,可是大案往往要交刑部審核,甚至牽涉到的重要人物,根本就沒有迴旋的餘地,想要從中做手腳,難如登天,莫說是油水,一旦牽涉到什麽不該牽涉的事,說不準彌天之禍可就來了。


    殺人這樣的大案子,想要翻案很難,在天子腳下若是不能秉公辦理,一個玩忽職守就可能取了烏紗。反觀劉推事斷的都是民事小案,看上去不重要,實則這裏頭油水最是豐厚,且絕不會有什麽後患。


    是以這位劉推事心寬體胖,腰間雖然係著的隻是個銅腰帶,甚至連掛魚袋的資格都沒有,卻不曾有什麽怨言。


    站在下側的周文卻是劉推事的老‘主顧’,平時偶有私交,偶爾劉推事也願意為周家做一些舉手之勞的小事,換來的當然是周家逢年過節的‘節敬’。


    劉推事眯著眼,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他已看了狀紙,手指頭很有氣派的敲著案牘,跪坐在蒲團之上,沉吟片刻,才道:“一個小小的書呆子,也勞尊駕親自來狀告麽?這隻是尋常的錢財糾紛,證據確鑿,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周文麵帶笑容,忙是行禮道:“這個秦少遊最是無禮,賒欠了錢財,卻是厚顏無恥,百般抵賴,老朽氣憤不過,隻求一個公道。”


    劉推事卻沒有動容,他在推敲周文的言外之意。於是故作淡然地點點頭:“除了使其變賣家產清償債務之外。如此刁民,看來是該好好教訓,以儆效尤。”


    劉推事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了周文一眼:“隻是動刑總有輕重啊。”


    周文捋須,眼眸裏掠過一絲冷冽:“重一些總是好的。”


    劉推事點頭,輕描淡寫地道:“那就斷足吧。”


    隻是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一個人的命運也就此決定,欠債不還,本不必嚴懲,至多也就是稍事懲戒而已,隻是這衙裏自有它的潛規則,隻需一個眼色,動刑時稍微施些手段,就可毀人一生。


    周文嗬嗬一笑,拱了拱手道:“謝大人。”


    劉推事淡淡一笑:“舉手之勞,何必言謝。”


    …………………………


    秦少遊已抵達了縣衙,縣衙占地不小,距離西市較近,因而人流不少,隻是這縣衙,卻顯得有些破敗。


    原因,你懂的。


    神都的衙門數百上千,隨便一個衙門都比洛陽縣衙級別要高得多,按照某些不可言傳隻可意會的規矩,縣衙若是顯得很高級,就不免逾禮了。


    押他的衙役礙著鄧健的顏麵,對秦少遊沒有為難,隻是到了衙門口,便心平氣和地道:“我這就去交送拘牌。你在此等候,若敢逃匿便是重罪,待會兒自會帶你進去。”


    秦少遊人畜無害地道:“好,我在這老實等著。”


    差役免不了和門口的幾個同僚打個招唿,讓他們看著秦少遊,便進去複命了。


    他人一走,秦少遊二話不說便往衙側的鳴冤鼓那兒去衝去。


    這鳴冤鼓古已有之,乃是漢高祖劉邦為方便百姓告狀,特下聖旨,命各級官署大門必須各置一鼓一鍾,並規定鍾鼓一響,官必上堂,藉以顯示便民、德政。


    秦少遊這個動作當然嚇了門口的幾個差役一跳,須知這擊鼓鳴冤,往往都是大案,嚴重影響到天子腳下的和諧,洛陽縣治下若是出了個千古奇冤,這可是嚴重影響官聲的事,幾個人來不及多想便追上去。


    而秦少遊呢,卻已到了鳴冤鼓前,他正待要拿錘擊鼓,卻忍不住臥槽一聲,他娘的鼓槌竟是沒有。


    想來,這便是要防範有刁民‘滋事’了。


    而這時候,幾個差役已經逼近,這大鼓乃是用牛皮繃緊,單純用手,是決計敲不動的,秦少遊急了,直接拾起一塊石頭,有差役已自後攔腰抱住他,口裏大叫:“大膽刁民……”


    秦少遊急中生智,直接掄起臂膀,狠狠將手中的石頭朝鳴冤鼓砸去。


    “咚……”


    大功告成。


    秦少遊的後腰一鬆,後頭抱他的差役鬆了手,一個個神色冷峻起來。


    鳴了鼓,就意味著有一樁不得不解決的案子在洛陽縣出現,甚至今日這個審判,極有可能要記載入縣誌之中,若是再嚴重一些,甚至可能會上達天聽,朝中的殿院、台院、察院、刑部都要過問。


    這個家夥,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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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書剛開,千頭萬緒,許多故事還沒有梳理好,一些構思還需要推敲,所以更新慢一點,為的是精益求精,望大家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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