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河宴不在岸邊舉行,但是岸邊還是搭了許多小亭子,供著準備上花船的貴客休憩,莫纖纖探頭張望了一會兒,隻覺得哪裏都是風景,哪裏都讓她驚訝得闔不攏嘴。


    「這樣大的功夫,若等等真是……那豈不是太可惜了?」莫纖纖小聲的問道,眼裏看著說不上貴氣輝煌,卻也是花團錦簇的花船和周遭的布置,不免感到有些可惜。


    「不可惜,若能抓出內鬼,這些都還是可以接受的損失,再說了,昨夜其實就已經布置好了,真正珍貴的東西,昨夜都已經收了下去,今兒個隻是做做樣子。」


    文致佑淡定的迴道,眼神掃過許多角落,確定自己安排的人手都沒有問題。


    「喔……」她有點懂又不是太懂,反正點頭附和就沒錯了,最後她還是隻能把話題繞迴他身上,「對了,今兒個的藥喝了嗎?剛剛嚐味道的時候有沒有感覺更好一點?」


    「好多了。」


    他淡淡一笑,讓她莫名的又臉紅了。


    文致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和吃食部分都去掉那些有問題的東西,再配上她用碧綠草調和出來的方子,雖說還沒有迴複到正常人的味覺,身體也偏向痩弱,但是這樣的狀態已經是這幾年來最好的。


    「好多了就好。」莫纖纖欣喜的笑開來。「等文老爺子迴來,一定能夠藥到病除的,我也能功成身退了。」


    乍聽之下,他總覺得她說這話似乎哪裏不對,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但見她笑得開懷,神色毫無異狀,他忍不住在心裏暗忖,莫非是他多心了?


    「哪能功成身退,你可是大功臣,就是把你供起來都不為過。」文致佑忍不住調侃道。


    她捂著嘴輕笑,沒說什麽,看著外頭幾艘急速靠近的小船,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那幾艘小船也是你安排的?」


    文致佑看了一眼,勾起一抹冷笑,緊接著緊緊握著她的手,將她帶往船上的小房間,快速吩咐道:「那些不是我安排的人,你小心在這裏待著,沒我的吩咐千萬別出來,我另外在外頭安排了人守著你。」


    莫纖纖緊緊抓著他的手,小臉滿是緊張,卻又乖乖的點頭,隻是點完頭馬上又抬頭問道:「那你呢,你去哪兒?」


    「我要去會會那些人,看文家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這樣毀祖宗基業。」


    文致佑說得平淡無波,但眼裏的冷意卻說明了他蘊藏在心底的怒火。


    文家早年起於貧寒,是多少人的努力才有如今的成果,若隻是外人動了這樣的手腳,或許他還不會如此生氣,偏偏連文家人也摻了一腳,如何讓他不大動肝火?


    莫纖纖從未看過他這樣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放開了手,小聲的叮嚀道:「你可得小心些,別讓那些人傷著了。」


    「沒事的,我還等著……罷了,等我迴來再說吧。」文致佑低頭看著她的時候,眼神放軟了許多,本來想說出口的話卻想著時間不對,又吞了迴去,打算等事情都處理完畢了,再好好和她提起。


    他看了她最後一眼,那圓潤的臉蛋上是一抹鼓勵的溫柔笑容,眉眼彎彎中全是對他的擔心,讓他覺得心中一陣溫暖,滿是說不出的柔情繾綣。


    門板慢慢的在兩人之間關上,分開了彼此眼裏的畫麵,忽然之間,文致佑有些不安,忽然有股衝動想要將她帶在身邊,不讓她離開半步。


    他在門前頓了頓,想想等等的布置也不適合一個姑娘家出現,最後還是皺著眉轉身離去。


    然而他卻沒有料到,此時的決定,竟會成為日後讓他痛苦不堪的後悔……


    【第九章】


    半個月後。


    胡定存拎著一整籃飯菜來到小宅子前,想起之前來這兒的情況,再看看如今的樣子,不免心酸欷籲。


    世事無常,不過就是半個月的時間,誰知道卻已經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看著宅子裏默默無聲的下人,熟門熟路的往裏頭走,最後來到一間臥房裏,看著那個提筆卻不知道已經呆坐多久的文致佑,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


    「人都還沒找著,你怎麽就日日這樣要死不活的樣子?」胡定存說完,沒好氣的將東西扔到桌上,也不管是不是壓住了許多寫了字的紙,自顧自的又扯掉一些散落在椅子上的,大剌剌的坐了下來。


    文致佑充耳不聞,隻是抿著唇,眼神有些空洞的看著紙,有些幹澀的問:「如……何了?」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如果不是胡定存這些日子早已經被問習慣了,也不會知道他是在問什麽,他有些挫敗的迴道:「沒有,沒消息。」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從河宴的意外到現在,已經大半個月過去了,與其說還抱有一絲希望尋生,還不如說已經沉澱了悲傷在找尋死者。


    這樣的迴答文致佑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他麵無表情,並未搭話。


    這段日子以來,他夜夜無法入眠,每次一閉上眼,看見的都是那天莫纖纖落水後被桅杆給砸到頭往水裏沉的畫麵,他的心揪成了一團,像是被人狠狠的掐著,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反問自己,為什麽那天要帶著她一起出門?為什麽不將她帶在身邊,早早讓人將她安全的送上岸?為什麽……被留下的是他一個人?


    從每想一次,淚就無聲的滑落,到如今眼睛幹澀紅腫卻再也哭不出來,他心底那一點點微弱的希望早已成了無盡的黑暗,他每日除了空等,就是想找出最後一點線索,抓出依舊隱藏在暗處的藏鏡人。


    他絕望木然的神情,讓胡定存看了也有些不忍,那天的計劃他也是執行者,卻怎麽也想不到居然還有另外一波人是衝著文三叔而去的,船身乍然爆炸起火,所有人幾乎在一瞬間都跳落湖中,他和布下的人手第一時間都隻能盡量往文三叔還有文致佑兩人的身邊靠,誰也沒想到那個最後才逃出來的胖花娘。


    湖麵上一片混亂,火焰爆裂聲,碎裂的船身逐漸支解,還有周遭許多人的唿喊求救聲,太多雜亂的聲音掩蓋了那個胖花娘的唿救聲,即使文致佑在第一時間瘋狂的想往還沒沉沒的船身遊去,可那胖花娘跳下船的時機也太不湊巧,折斷了好幾截的桅杆,居然隨著她跳入水麵的時候跟著砸了下來。


    他遠遠的看著似乎是砸中了頭,顧不得其它,也隻能趕緊追上文致佑,將他打昏了送上岸。


    不是他狠心,而是在看到那畫麵的時候,他已經用過往的經驗替那個胖花娘給判了死刑。


    水麵上殘留的一塊塊木板,邊上都帶著尖刺,有一些因為靠近火源處,甚至在水麵上還持續燃燒,他送走了文致佑後,馬上帶著人往那一處救人,隻是混濁的水麵上始終沒有她浮上來的身影,水麵下的搜救也有很大的困難,讓他隻能在文致佑醒來之後,跟著他看著湖麵上一片殘骸時,硬挨了他一頓拳頭而不作聲。


    文致佑在岸邊不吃不喝撐了兩天才暈過去,讓他給送迴來,隻不過醒了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死樣子,即使勉強塞點東西進嘴裏,不多久也會全嘔出來。


    「快吃點束西吧,你都幾日沒正經吃飯了。」胡定存歎息著,默默的從籃子裏拿出飯菜放到他麵前。


    一如以往,文致佑還是連看都不看,兀自發著愣。


    胡定存也習慣了他這副模樣,抽走他握著的毛筆,把筷子往他手裏一塞,又勸道:「多少吃點吧,最後的人還沒抓到,你如果先倒了,誰還替你那個胖花娘討公道?」


    文致佑一聽,慢慢的低下頭,木然的眼神突地多了幾分冷戾,他一口一口將吃食塞進嘴裏,那僵硬的動作,彷佛他不是在吃東西,隻是在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見狀,胡定存也不再說話,拿了自己的那一碗飯吃起來,兩個大男人麵對麵坐著吃飯,氣氛卻沉寂得可怕。


    就算飯菜再美味,兩個人也吃不出其中的差別,胡定存也不過就是隨便吃了兩口就放下,文致佑還比他早放下模子。


    胡定存收拾了兩人的碗筷,走到門前才停下腳步,背對著他,淡淡開口,「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那樣的決定。生或死,我隻能保一個的話,我隻能先救最有希望的那一個,更不用說你是我的好兄弟。」


    文致佑沒有抬頭,重新提起筆重重的在紙上染上墨漬,粗嗄沙啞的道:「我知道……我沒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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