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狐狸在桌子旁邊坐得端端正正,狐狸尾巴藏得嚴嚴實實。


    殷秀成一臉正經遞給趙麗芳一張紙:“戶口辦好了,工作你挑一個,我去給你協調。”


    “公安局食堂?不去,我不喜歡,太髒。”


    “家屬院辦事處?不去,太瑣碎。”怎麽全都是這麽近,就在大反派眼皮下的工作?趙麗芳狐疑地看了殷秀成一眼,懷疑這是他故意挑出來的。


    直到看見最後一行以及括號裏的備注,五六二電廠子弟小學教師(工作地點在縣城外,比較遠),趙麗芳眼睛一亮:“我想去做老師!”主要是能夠逃離大反派的監視範圍!


    殷秀成輕輕敲著桌麵:“你能做老師?教什麽?”趙麗芳啞然。


    她堂堂985大學碩士畢業生,在這個時代教小學的話,哪一門不行?哪怕彈琴、跳舞、書法、繪畫,她都能教!可是這些根本不能告訴殷秀成!


    趙麗芳沮喪地低下了頭。看來她隻能像原來想的那樣,去街道辦問問有沒有招女工的廠子了。985碩士畢業生淪為清潔/縫紉/糊紙盒女工,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噢,我聽爹娘說,你在村裏上過掃盲班,學得挺好的,還教冬雪認字的對吧?”殷秀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你確定你能教好小學?”


    趙麗芳聽著他的語氣,似乎有什麽操作空間,不覺雙手交握放在胸前,用一雙大眼睛懇求地看著他:“肯定能。”


    殷秀成一臉猶豫。


    趙麗芳連忙搬出證據:“你看,我現在讀報紙所有的字都認識,都會寫!紅寶書,我都會背了!不信的話,你可以考考我啊!”


    她穿著自己做的圓領睡衣,黑亮的長發披在肩上,襯得脖子又長又白,格外的脆弱,也格外的……誘人。尤其是她那雙大眼睛,黑白分明,盈盈若有所語,粉嫩的嘴唇因為著急而微微張著——殷秀成並攏了雙腿,壓下心底的燥意。


    從她現在的反應來看,上次親她已經嚇到了她,以至於她看見電廠工作離他這麽遠就急切地想去,連掩飾自己真實水準都忘了。所以,現在他要做的是讓她感覺到自己很安全,才不會把她嚇壞,嚇得四處亂逃。


    殷秀成忍住心底癢癢的感覺,皺起了眉頭:“是嗎?那,你寫一段話給我看看吧。”他從上衣口袋裏取下鋼筆,趙麗芳連忙接過來,小跑著去把給殷冬雪準備的作業本拿了一個新的過來。


    “寫什麽?”


    趙麗芳坐在殷秀成對麵,前所未有的乖巧。


    殷秀成把自己蠢蠢欲動的手放在桌下,緊緊握住,免得它又自己跳出去摸對麵乖巧小妻子的臉:“你自己決定吧。”


    趙麗芳想了想,還是從偉人語錄裏找了幾段,認真地寫了,然後推給殷秀成,用期待的眼神望著他,等著他的結論。


    “為了建設偉大的社會主義社會,發動廣大的婦女群眾參加生產活動,具有極大的意義。在生產中,必須實現男女平等,隻有在整個社會的社會主義改造中才能實現。”


    “中國的婦女是一種偉大的人力資源。必須發掘這種資源,為了建設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而奮鬥。”


    “使全部婦女勞動力,在同工同酬的原則下,一律參加到勞動戰線上去,這個要求,應當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予以實現。”


    殷秀成默默念著趙麗芳特意挑選出來的偉人語錄,差點忍不住前功盡棄笑出聲來。她這是有多麽害怕自己不讓她去工作啊,簡直就要把偉人按在他臉上了。


    不過,她這筆字確實寫得不錯,標準的小楷。小楷看起來簡單,寫起來卻不容易。隻看這框架、筆鋒就知道,這最少也是十年以上才能練出來的水平。


    南和縣也許沒多少人能看出來,但是殷秀成因為工作內容,可能會經常要到敵占區活動,而敵占區對於那些大陸正在打倒的傳統文化十分推崇,所以他在部隊接受了很長時間的相關培訓,以免在這種細節上露出破綻。因此他雖然書法造詣平平,眼光卻還是有的。


    唉,這個傻姑娘。


    她總是在躲著自己,甚至想要逃跑,就是因為這些吧?可是她不知道,她早就把自己出賣幹淨了。也怪她倒黴,遇到了自己,如果連她都看不破,他還怎麽去跟那些潛伏在黑暗中的對手戰鬥?不過話又反過來,遇到自己,又何嚐不是她的幸運呢?


    “怎麽樣?”見他不說話,趙麗芳忍不住問。


    殷秀成收迴神思:“很好。”


    簡短的肯定讓對麵的趙麗芳雙目放光,緊緊盯著他問:“那,能去教小學不能?”


    “明天我托人問問,迴頭給你消息。”


    趙麗芳有點失望,不過很快又恢複了:“謝謝你。”


    這次的道謝是真心實意的,畢竟城市戶口和教師崗位,在這個年代都是好東西,多少人求之而不能得。以她現在連個小學畢業證都沒有的條件,殷秀成願意幫她努力一把,她就應該感謝人家。


    殷秀成拿著那個作業本站起身來,聽了她的道謝,腳步一拐,停在了趙麗芳身邊。他彎下腰,一隻手從趙麗芳肩膀上探下,按在了她麵前的桌子上,側臉對著趙麗芳挑了挑眉毛:“空口白話的感謝有什麽意思?”


    他整個人站在趙麗芳身後,胳膊卻從她肩膀上伸過來按在桌子上,整個人把坐在椅子上的趙麗芳包裹在內。隻要他的手臂一環,就能夠把趙麗芳徹底抱在懷裏。


    被桌咚了……


    看著距離自己不到一尺的那張臉,趙麗芳頓時感到了危險逼近。她一麵向後挪動椅子,一邊拖延時間:“那怎麽樣感謝才有意思?”


    殷秀成收起手臂,向後一步,用左手的作業本拍著右手手心,做出了一副思索的樣子,看著趙麗芳眼神越來越警惕,才恍然說:“嗯,聽爹娘說,你做的飯很好吃,今天不是買了肉嗎?明天讓我體驗一下?”


    趙麗芳沒想到他會這麽好打發,幾乎有點不敢相信,連聲答應:“好,沒問題,你想吃什麽?”烹飪算是她最喜歡做的家務了,如果殷秀成隻是想吃頓好的,她絕對能滿足他。


    這是殷秀成迴來後,她第一次看他這麽順眼。


    “聽你這口氣,隻要我點了,你都能做出來?”殷秀成調侃地問。


    趙麗芳的笑容裏滿是自信:“你點。”


    “土豆燉個五花肉,瘦肉汆個丸子,玉米燒個排骨,就這幾樣吧,再做幾個素菜,做個湯。”


    “這麽多吃的完嗎?”


    “明天中午我請局長來咱家吃飯,讓他幫你去問工作的事情。”


    趙麗芳立刻摩拳擦掌:“行,你放心!”要人幫忙,請人吃頓飯是最基本的操作,我懂。


    殷秀成在心中搖頭,破綻太多,迴頭都得給她縫補好了。


    好在以前也沒太多人留意一個農村婦女,而因為他的身份,有資格調查她的人很少。上次的資料是他主動提出要的,也隻有上麵的大領導、徐長輝和他幾個人知道,他隻要動作夠快夠仔細,還來得及。


    那邊趙麗芳已經在設計明天中午的菜單了,除了殷秀成剛才說的三個葷菜之外,再去買條魚吧?也不知道林大新那裏有沒有魚,反正指望菜站是不行的。實在不行,就去黑市看看。再不行就去打擾林大新。


    “別想了,早點休息吧。”殷秀成出去把坐在火上的水壺提進來,在搪瓷盆子裏兌水準備洗澡,趙麗芳一見他脫衣服,連忙迴頭就進了臥室。


    客廳裏嘩啦啦的水聲,聽得趙麗芳心中惴惴。


    她一會兒後悔自己當時一緊張就跑迴了大臥室,現在想出去也不行了,誰知道會不會一出去就看見什麽不該看的畫麵;一會兒又安慰自己說,殷秀成今天晚上看起來還挺正常的,應該不會突然獸性大發才對……


    趙麗芳坐在床邊,聽著外麵水聲停止,才悄悄從臥室門縫裏向外望去,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溜到小臥室去。


    但是她一抬眼,就被門前不遠處白皙精瘦的身體上的疤痕嚇了一跳,忍不住低唿了一聲。


    殷秀成身上肌肉流暢而不誇張,本來充滿美感,但是卻被背上的疤痕破壞了,其中最顯眼的是一道從左肩斜劃向右邊腰側的傷痕。趙麗芳不懂這個,可是也能想象出,這可能是被人用利刃從背後斬傷的,如果被人砍實了,說不定就能把他斜著劈成兩半!


    還有一個圓形疤痕,應該是子彈留下的痕跡。就在後心下方一點點,如果再往上一兩寸,殷秀成肯定就被射中心髒,真的犧牲了。


    這一刻,趙麗芳才真正意識到,殷秀成這個軍人的身份意味著什麽。


    祖國的平安和發展,都是靠著這些綠色子弟兵的血肉長城換來的啊!


    “怎麽了?”殷秀成聞聲轉身,一隻手拿著毛巾往腰上一圍,抬眼看向臥室。趙麗芳連忙後退,坐迴了床邊。但是剛才驚鴻一瞥,她已經掃見了殷秀成胸前心口下方的疤痕,和背後的位置相同。


    她剛才猜測的沒錯,殷秀成是真的曾經被人一槍打中了心髒下方,和死神擦肩而過。


    在這個瞬間,趙麗芳為這些天自己對殷秀成的態度而感到愧疚。


    原著說他是大反派,她就把他當成大反派。原著說他睚眥必報,她就覺得他心胸狹窄,性格陰鷙。


    可是如果仔細想想,殷秀成從出現在她眼前開始,做了什麽壞事?最壞的事情,就是總是對自己動手動腳——不過一個四五年都沒有和妻子見過麵的男人,想跟自己妻子親熱,不也是正常的嗎?


    雖然趙麗芳並不準備因此而犧牲自己。


    殷秀成,好像現在才從她腦海中一個二次元的存在,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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