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在悲傷什麽?”柔和的男聲在耳邊響起,一隻手輕輕摘下了趙麗芳臉上的墨鏡,殷秀成的臉慢慢靠近,眼神滿是關切。


    被摘掉墨鏡的一刻,趙麗芳猛然閉上眼睛,不想讓殷秀成看見自己眼中閃爍的水光,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如此狼狽的時刻。


    被莫名其妙地丟在一個陌生而落後的世界,從一個順風順水嬌氣自由的小公舉,變成了農村裏起早貪黑照顧老小的已婚婦女……那種痛苦和失落、徘徊和孤獨,又豈是幾行字幾句話能夠描述清楚的?


    三年來,她一直告訴自己,等到大反派迴來,她的苦日子就會結束,她就能自由了。靠著這個念頭支撐,趙麗芳一直熬到現在。


    然而大反派比她想象的狡猾得多,而她自己卻比想象中無能得多。在大反派麵前,她的努力和反抗,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她今天這樣挑釁,他都不生氣,又何嚐不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太大,他根本沒有必要對一個小螞蟻生氣?


    突然看見這幅殘破的夜宴桃李園壁畫,讓她想起那些曾經,將一直壓在她心底的那些情緒全都引發了出來。趙麗芳才發現,原來在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想要迴到真正屬於自己的那個時代。


    那個盛世如歌的時代……想穿什麽穿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可以每天閱讀自己喜歡的書,追自己喜歡的劇,玩自己喜歡的遊戲,留自己喜歡的任何發型,興之所至就開著車出去,隨意行行走走又停停……


    還有她最愛的爸爸媽媽,她甚至逼著自己不再想起,因為她害怕自己一想就無法控製,情緒崩潰。


    天地是萬物的逆旅,光陰是古今的過客。而她,如今也成了一個沒有根的過客……


    微帶粗糲的手指拭去了她眼角滲透出的濕痕,男人幾乎已經貼到她唇上的唇停了下來。鳳眼慢慢垂下,方才眼中誌在必得的光芒熄滅,眼睛狹長的弧線一點點拉長,漾出絲絲令人心慌的柔和。控製著她肩膀的大手鬆開,向下滑過趙麗芳的脊背,動作輕柔地把她擁入了懷中。


    還未出現在她麵前,他就已經開始布局。為了看到她看見自己活著迴來的真實反映,他躲開大路,早早將摩托藏在村外的樹林中,獨自潛行入村,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她恐怕根本沒想到,當時她的最微小的動作、最不起眼的表情,都已經被他仔細看在眼中。


    之後,不管是淩厲的壓迫,還是曖昧的靠近,還有現在無奈的寵溺,都是他有意所為,目的不過是徹底摸清她的身份。可是當他小豹子一樣的小妻子如他所願蜷起身子,變成了一隻嬌嫩小貓,被他按到牆角向他袒露出柔軟的肚皮時,殷秀成竟然沒有感覺到那種熟悉的成就感。


    那種無法描述的,從心底不知道什麽地方一滴一滴滲透上來的,說不清是酸還是甜,是苦還是樂的味道,是什麽?是因為她嗎?


    畢竟,她和那些人身上的氣息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捕獵成功的時候感覺才會不同嗎?所以,已經彈出鋒銳的利爪才會本能地收了迴去,準備用柔軟的爪墊拍拍這隻爪下顫抖的小貓咪。


    想安撫她,告訴她“不要怕”。這種心情,太過陌生。而且也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


    殷秀成抿緊雙唇,無聲地俯視懷中的女人。


    被他抱在懷裏,那張雪白的小臉上淚流得更恣肆了幾分,又長又密又翹的睫毛不停抖動,可是她就是像鴕鳥一樣,不肯睜開眼睛。


    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一個淡淡卻真實的笑。她這恐怕是迴過神了,知道自己的秘密暴露了,正在想怎麽蒙混過關呢吧?


    殷秀成捏了捏她紅通通的鼻尖:“就因為怕別人說你資產階級作風,就哭成這個樣子?”


    正如殷秀成所想,趙麗芳在突如其來的情緒崩潰之後,理智逐漸迴歸。她閉著眼睛不敢看殷秀成,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毫無理由的哭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大反派會突然給她台階下,但是趙麗芳還是趕快抓住機會,悶聲迴答:“難道你不怕?”


    殷秀成勾著唇角笑:“我還真不怕。”


    趙麗芳鼓足勇氣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一張帶著調侃笑意的俊臉。明明不是第一次這麽近地看見這張臉,不知道為什麽這次目光一落到這張臉上,心髒就像是擂鼓一樣怦怦狂跳起來。


    殷秀成眼睜睜看著嫣紅色從趙麗芳雪白修長的脖子蔓延而上,迅速覆蓋了她整張臉龐,就連兩隻小巧的耳朵,也變得一片通紅,看起來可愛極了。


    手指仿佛是萌生了自己的意誌一樣,輕飄飄地伸出去,捏住了一隻原本如同白玉,如今卻透著殷殷血色的耳垂,小心翼翼地摩挲了起來。柔軟嬌嫩到了極致的感覺,從指尖傳來。


    這樣的感覺非常陌生,卻好像有著奇怪的力量,把剛才他心底那種描述不清的味道重新勾了出來,而且還把這種味道鼓動得膨脹起來,從心髒向著四肢全身蔓延。


    殷秀成不由自主全身緊繃,眸光越來越暗沉,凝視著眼前正在慢慢退去羞紅之色的小臉,神色陰沉莫測。


    全身發燙,好像突然掉入了火爐中的趙麗芳,在被冰涼的指尖捏住耳垂時,不禁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她就感受到環抱著自己的雙臂開始收緊,殷秀成看著自己的目光突然變得深沉可怕,簡直就像是要把自己吃掉一樣!


    趙麗芳突然清醒,她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在大反派的懷抱裏胡思亂想?


    感受到殷秀成的雙臂仍舊在用力把她抱緊,趙麗芳連忙伸手撐住他的胸膛,用力推著他喊了起來:“放開我。”


    可惜她剛剛哭過,聲音還帶著殘留的顫抖,聽起來根本沒有任何威懾力,反而是她用力推開殷秀成的舉動,讓男人已經一片暗沉的眸子更加幽深,不容抗拒地更加抱緊了她。


    當那張俊臉一點點壓下來的時候,被黑沉鳳眼盯緊的趙麗芳全身僵硬,卻像是被天敵盯住的小動物一樣,整個人腦子都蒙了,一動不動。


    她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心中一團亂麻,劇情怎麽會發展成了這個樣子!大反派這是怎麽了?


    冰涼的唇緩緩壓在了她的唇上。


    趙麗芳大睜的雙眼不知怎麽取悅了殷秀成,他貼著那雙如想象一般柔軟嬌嫩的唇,緩緩拉開了嘴角,剛想說點什麽,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沒等趙麗芳弄明白他的表情變化,殷秀成就壓了壓她的唇,然後抬起頭,鬆開了對她的束縛,垂著眼皮給她整理了一下被壓出皺褶的衣服,一隻手把她推到了自己身後。


    這個時侯,就是趙麗芳也聽見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誰開的門?”一個男人從月亮門外走了進來,看見殷秀成,立刻熱忱了起來,“原來是殷隊長啊!你今天怎麽有空來這裏?”


    殷秀成臉上已經掛上了溫和的笑容:“劉同誌,你上次不是讓我幫你找個買家嗎?我愛人說,我家兩位老人,三個孩子,單位分的房子太小,以後孩子長大了不好住,所以想來看看。”


    已經整理好情緒和表情的趙麗芳從殷秀成背後往外走了一步,對著來人矜持的點了點頭,得到了對方驚豔的目光。


    接下來,趙麗芳就聽著殷秀成跟這個姓劉的男人說了一會兒,竟然真的說定了五百塊錢把這個院子買下來!


    趙麗芳在背後偷偷拽殷秀成的衣角。五百塊錢,她現在手裏隻剩下一百多,就算是把殷青山夫妻手中的幾十塊算上,也還差不少呢。現在的她,已經忘記了自己之前等著看殷秀成出糗,然後大聲嘲笑他的初衷了。


    殷秀成趁著姓劉的在一邊指著窗欞雕花介紹的時候,迴頭小聲問趙麗芳:“說實話,真不喜歡嗎?”


    怎麽會不喜歡呢?古代文學碩士畢業的趙麗芳,對於古典美和傳統文化一直十分熱愛。而這個小院子,雖然隻是當初大宅院後花園隔出來的一個小小角落,卻處處能夠看出殘留的精致和清雅,非常符合她的審美。


    看著沉默不言的趙麗芳,殷秀成了然一笑,幹脆利落地和那個劉同誌約定了這兩天就交錢過戶。


    直到坐到了吉普車上,趙麗芳才瞪了殷秀成一眼:“你有錢嗎?”


    殷秀成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存折,遞到了她眼前。


    趙麗芳打開一看,竟然存了三千多塊!


    “你,你從哪裏來的這麽多錢?”說著,趙麗芳還上下打量他,目露懷疑,他不會是利用職權,貪汙索賄了吧?


    殷秀成再次看懂了她的眼神,氣得伸手把她的頭發揉成了一團:“我這三年補發的工資!”


    趙麗芳哇了一聲,烈士津貼拿了三年,還補發三年工資,這可真是良心單位!


    殷秀成無語搖頭。


    這四年多,他可不是真的像對他們說的那樣,不小心失落敵後,而是擔負了重要任務,潛入了敵方大本營中,費盡力氣,找到了任務目標,完成了刺殺之後,又順手炸了敵人的重要工事,然後攜帶著重要情報,策反了幾個重要人物,一起返迴。


    這一路的艱辛危險不必多言,功勞貢獻更是遠遠超出了組織的期待。而三年前所謂的犧牲,是整個敵後情報組織幾乎被敵人清除幹淨,隻有他險死還生。組織上以為他也犧牲了,才會把消息送迴了殷家。


    憑他的貢獻,這些金錢獎勵,是價值最小的,更多的獎勵,在看不見的地方。如果不是為了這次特殊的任務,他又怎麽會隻是一個縣城的刑偵隊長?


    不過這些東西,就算是他的妻子,也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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