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子離水對正坐於右側的墨穀大法師說,大法師,七日前你曾對此次出征萬丈峰做過吉兇卜算,不知結果是吉還是兇啊?

    身為地魔界最頂級的卜術師的墨穀大法師除了靠勤學和悟性修煉以外,最重要的還是他與生俱來的天份,而這種天份完全是上天所賜。在魔法學術中能修煉成卜術師的為數不多,因為修煉此術的過程相當勞心費神,並且就算堅持下來也未必能成為最優秀的卜術師,特別是能成為象墨穀大法師這樣的卜術師更是千年難遇!

    在七日前,墨穀大法師曾用卜術中的占星術對此番出征做過占卜。他從星象上觀看此一番出征並無大忌並且非常順利,隻是在北極正南方位有一顆星時明時暗,而這說明此次出征會有一個人吉兇難測!以他的占卜術是可以卜算出那個人是誰的,但他卻停止了卜算,因為預感告訴他不能在繼續下去了。一個優秀的卜術師應該做到既能施其法又能止其法,最忌之事便是將未知全部用卜算之術進行預測和先知;真正優秀的卜術師應該具備這樣的素質。隻有那些剛剛入卜術堂的還未成熟的卜術師才會——例如那位用墨砂問術卜算巽邪而因此喪命的年輕卜術師。

    當五王子離水問他時,墨穀大法師才從沉默中走出,然後說,七日前,我用占星術觀測星象,此番我地魔界出征萬丈峰主吉。言及此處又見他緊蹙雙眉然後目光不測地說,隻是雖大局占優可也會有一個人因此番出征而吉兇難料啊!而此人又非凡夫常人,可能就是在座中某一位啊!

    墨穀法師開始的話語很是讓在座的眾人一番喜悅,可當聽到此出征會有一人吉兇難料之後,剛才喜上眉梢的歡喜瞬間似被毒蟲叮咬般麵目僵硬——

    在座的都非凡夫常人,心裏如明鏡般清楚墨穀法師口中說出的吉兇難料意味著什麽……

    還是離水先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他說,請問大法師,你能占算出那個人是誰嗎?離水的話一出口,在座的眾人也都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墨穀,他們心裏也都在緊張著等待墨穀脫口而出的那個人到底會是誰?

    墨穀聽到離水的發問後緊蹙的雙眉更緊密了,然後他微閉雙目輕輕搖頭表示了一種不置可否的態度。他心裏知道自己可以算出那顆不吉之星與誰對映,但他的預感警示自己要克製,這不僅是自己的操守更是出於對地魔界的一種保護,因為有些天機未知是不可以動破的。

    在座的隻有一個人始終靜默不語,他就是地魔界長老院首席護法雲羅長老。當所有人對出征萬丈峰報以摩拳擦掌之勢時,雲羅長老靜若處子雙目低垂象是在思付什麽。在地魔界,雲羅長老是德高望重的,雖然身為長老院首席護法,但平時卻很少參與宮殿議事,隻有在商討關乎地魔界命運的重大議事時才會出席,並且不論是身份還是話語權的份量僅次於王。

    就在一百多年前,當地魔界王提出攻打萬丈峰之時,就強烈遭到長老院的集體反對,特別是首席護法雲羅長老更是據理力爭——可最後被野心和欲望蒙蔽雙眼的王還是不顧長老院的反對強執率眾去攻打萬丈峰。當時墨穀法師又出外訪友未歸,而卜術堂有些卜術師卻極力獻媚說此番王出征萬丈峰必是大功告成。不過,也有兩位忠誠耿直的卜術師卻將真實卜算出的兇兆如實告訴了王後卻遭到了囚禁之災,並以欺惑之罪被王封禁在天仇涯下。

    當地魔界王命葬萬丈峰後,僥幸迴來的兩位王子乾破及坤藏首先將這次失利以及父親的死歸罪於曾極力獻媚蠱惑的那幾位卜術師。

    當所有人發現那些曾欺言於王的卜術師莫名死亡的那一刻,每個人心中都升起一種恐懼感,這恐懼就象這些莫名死去的卜術師般不得而知,甚至開始懷疑一切事物。這些卜術師還未等王子的問責便離奇死去,雖然他們的死是為了曾經的謊言而付出的代價,但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呢?身為卜術師卻無法卜算自己的命運,這本身到底是他們的悲哀還是——無法找到答案。

    那兩位忠誠的卜術師始終被封印在天仇涯下,那解封之咒隻有王知,可王已經死去,所以他們成了王活著的陪葬者。

    一百多年雖轉瞬既過,但地魔界王的陰魂仿佛附在了他的兒子身體之上,未完成的野心仿佛始終在不斷地提示著他的幾個兒子一定要再迴萬丈峰奪取那塊夢寐以求的魔石。

    今天,當地魔界又要再一次發兵萬丈峰之時,身為長老院的首席護法的雲羅長老雖然表麵平靜如水,但他的內心卻波瀾起伏。一百多年前,在宮殿之上,他與眾位護法長老極力勸止王勿起莫名之戰,怎奈禁受不住魔石的誘利以及那些獻媚的卜術師的煽動的王未加聽信他與眾長老們的苦勸強勢而行。最後的結局卻落得個魔石未到手反將性命葬於異地。

    雲羅長老始終雙目微閉,那兩道及腰的壽眉隨著眾人的聲調高低起伏著,他雖然一直靜默不語但兩耳卻一直聽著眾人的言論。

    當乾破向他征求看法時,雲羅長老這才睜開雙目然後伸手輕捋了一下他那細長及腰的壽眉,說,王子殿下,此時此刻,我的腦海又浮現出當年的情景,讓我想起了王當時也是這樣問過我,可我的迴答卻讓王大為不悅!到最後,還是不顧眾位長老的勸止強勢率兵攻襲萬丈峰去奪取那隻是傳聞中的魔石。雖一百多年已過,我的內心一直很內疚,從未平靜過!我深感自己雖為護法長老卻無力勸止王的行為,也很後悔當初為什麽不拚上性命也要去阻止呢!我很自責自己沒盡上一個護法應盡的職責!說到這,雲羅長老那蒼老但卻炯炯有神的雙瞳中泛起了晶瑩。

    在地魔界中也存在如雲羅長老這樣忠誠直言之人,隻是他們在那些虛偽、野心、貪婪者中是那樣格格不入並且永遠被仇視被分歧甚至被淹沒。

    雲羅長老掃視在座的眾人後輕輕歎口氣說,緣起緣滅,因果循環,世間法則,皆有定數。我已經老了!自從王永遠消失在我的視線中的那一刻開始。我一直擔憂著,從王離開後這一百多年過去了我的擔憂始終存在著!空懸的王位需要真正的王者,那空落的王位如同一把無形的懸劍讓我感到恐懼,我並不是恐懼死亡,而是在恐懼我們整個地魔界是否即將要麵臨一場巨大的災難!我希望那空懸的王座不在空懸;我希望早日有一位真正的王會安穩坐在那裏。我想,到那時就算我已經死去,也可以安心瞑目了!

    雲羅長老說到這便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向堂外走去——邊走邊自言說,我知道無法阻止這場戰爭,就如同當年無法阻止王那樣。當年我未用生命去阻止王的行為,現在我更不會用生命來阻止你們的行為,因為我的生命隻奉獻真正的王者——真正的王者……

    所有慘痛、災難、死亡的背後都有欲望、貪婪和仇恨所構成。如果仇恨隻是導火索,那引爆的將是比仇恨更強大更有誘惑的是貪婪與野心捆綁一處的欲望之火。

    正如雲羅長老離開後最後所說的那樣,他無法阻止這場戰爭。他雖然不是卜術師更不是先知者,但他卻還是有種預感這一天早晚會再次來到,而自己依然和當年一樣無法阻止無法力挽狂瀾。他深知這場戰爭背後隱藏的真正目的,所謂的仇恨隻是發動這場戰爭的一個借口。

    當年,地魔界王親領眾軍士巫師從自己的王殿開拔前往萬丈峰,可如今卻隻能將出征的軍卒將士結集在火殖城待令出發。自從王死亡,王殿便被天魔界法王原天封印,在未下旨令選新的王位繼承者之前絕不允許任何人在王殿之上行使王權,如有違背,就算是王族貴胄皆會受到法王的重懲……

    在火殖城城門外,彌童大將軍親點五萬名英勇彪悍的軍士整齊劃一地排列成方陣。在城樓之上,海若大巫師身披黑色魔法披風陪同在幾位王子的身旁;而他身後也站立著兩百名巫師。此番出征,他們是勢在必得一定要徹底將他們的敵人消滅。

    幾位王子也都身披黑色魔法披風各個威風凜凜地站在火殖城牆之上。他們神采奕奕、精神抖擻地俯視著城牆下早已整裝待發的軍士,並且臉上都浮現出滿意的神情。在他們的眼中此時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弓射手肩上斜背著強弓硬箭,每一支箭頭都已浸上邪惡的巨毒;步兵劍士左手握著堅硬的盾右手握著出鞘的利劍。

    五萬名身著黑色鎧甲的軍士將大地染成了一片無邊的黑色。正午的陽光炙熱無比,無風,依然是無一絲風過。

    南疆火殖城被熱浪所籠罩,所有的軍士即使被熱浪圍襲、臉上流下的汗水滴在腳下的塵土上瞬間蒸發,但他們也終是一動不動站立著,如同磐石。

    地魔界軍士雖然邪惡但絕不是毫無管束的山賊巨盜,他們大多數時間都在練習各種搏殺戰術,特別是在他們的大將軍彌童的訓導下比以往更加驍勇善戰。

    城牆下,站列在三軍最前方的就是大將軍彌童。他座下騎的是匹火龍神駒,這匹神駒渾身皆是火焰般的紅,它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在這無邊的黑色中跳躍閃動。彌童大將軍身披黃金甲威風凜凜且神情莊嚴肅穆地等待著出征的號角。

    城牆上,墨穀大法師對王子們說出吉時已到後便低下頭。在墨穀法師的心中一直擔憂著此番出征所與那顆不祥之星對照的那個人是否真的吉兇難料?他懼怕的是那不祥會落在王子們的頭上,如果是那樣,他真希望那不祥會落到自己頭上!

    乾破聽到吉時已到後,他的嘴角微微動了動,然後雙目掃視身邊並齊站著的他的幾位兄弟;而那幾位王子也同樣與他對視後同時會意地點點頭。

    此時正當午時,烈陽炙烤著大地,大地之上沒有一絲斜影——

    火殖城牆之上響起了出征的號角——伴著號角爭鳴,城門動開。乾破、坤藏、艮平、坎淺、兌幹五位王子以及海若大巫師、墨穀大法師和眾巫法靈卜咒術師數百名走出火殖城外,然後與大將軍彌童帶領的五萬軍士浩浩蕩蕩旗帆遮日向萬丈峰開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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