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盡全力、最快速度趕來的阮青鳥已經累得在屋裏睡著了,蕭風潮輕輕從外邊關上門,神色有些嚴肅。


    他已經看完了邢雲霄寄來的信。


    他將那信紙捏在手上,大步朝傅決所在的木屋走去,外邊長生穀花海中新開的花在風中輕曳,有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篤篤篤。


    蕭風潮敲響了門。


    很快,門裏傳來了傅決有些虛弱的聲音:“是小邢的信麽?”


    “是。”蕭風潮輕應。


    “嗯……”


    門裏的傅決嗯了一聲道:“進來吧,給我看看。”


    蕭風潮臉上閃過一抹猶疑,扭頭看了一眼天空中高懸的太陽,歎了口氣,推門而入。


    小屋裏,傅決不再像以往那樣抱著板磚玩手機、或是對著一塊木板看電視看電腦,而是倚坐在一張破舊藤椅上輕晃著。


    他的雙眼變得十分詭異,童孔已然消失不見,或者說已然擴散到了全眼,整個眼球完全變成了黑色,隻是那黑色並不純粹,其中還摻雜著無數細碎白點,這讓他雙眼看上去仿佛變成了兩片星空。


    蕭風潮見到他這副模樣,那絕世美人一般的臉上露出心痛神情。


    自從滅了北冥歸來之後,傅決就一點點變成了這樣。


    和隻知道讚歎的別人不同,蕭風潮知道自己的老師在那一戰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傅決之所以一直沒能跨出最終那一步,不是因為他不能,而是因為他不敢。


    一個完完全全理解了扭曲天道的怪仙,隻有兩種結局。


    要麽像古時倉頡一樣,造字以定人族千萬年基業、修複天道,要麽最終無法維持平衡、融入扭曲天道之中,為本就混亂的世界再增加一份瘋狂。


    這一點,他們從來沒有告訴過邢雲霄。


    傅決主動將自己卡在了最後一步,便是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讓他能夠一步修複天道的時機。


    但即使是他也總有看不見的未來和不得不做的事,他看到了邢雲霄的出現、看見了邢雲霄或許會給這世界帶來向好的轉機,也看到了北冥一事後不久天地就會發生巨大變化,但……


    他不知道邢雲霄會遭遇死劫,所以不得不出手救自己的徒弟。


    他不知道奸詐的金翅大鵬嘴上議和、心中卻在盤算著如何滅殺所有人,所以他不得不想辦法殺了對方、滅了北冥。


    同樣,他也不知道在自己心中定下與鼓結盟的計劃後,未來的鼓竟會窺探而來,而他不得不為了震懾住這個恐怖的大能而跨過時空。


    消滅北冥的一戰中,傅決調用了北冥海中所有的陰陽二氣來維持平衡,可最終跨越時空與鼓對話的那個舉動,使傅決耗盡了最後一點點陰陽二氣。


    他失衡了。


    無奈之下,傅決向前走了一步。


    他成為了真正的怪仙,也因此給自己爭取到了一些時間,現在的他即使不在黃昏中也能有清醒的自我,同時能夠輕易使用全部的力量。


    但他眼下沒有能力修複天道,於是,他開始一點點滑向完全的瘋狂。


    不知再過多久,他就會悄然融於天道,而這個世界會因為他的融入,變得更加瘋狂與混亂。


    “老師。”


    蕭風潮深吸一口氣,平複所有紛亂的思緒,來到傅決身邊,雙手遞上了信紙。


    傅決輕嗯一聲,接過信紙,用他那雙星空般怪異的眼睛看起了信。


    “老師。”蕭風潮輕聲說道:“老四來這封信的意思,應該是想問問您他該不該把麵具借給那佛門下凡仙、供其嚐試放大能力。”


    傅決點點頭,放下信紙,隨後抬起雙目望向窗外的天空。


    現在的他自然已經不再需要“板磚手機”這種東西來預測未來了。


    很快,他臉上開始出現種種怪異的神情。


    蕭風潮很難形容這些表情,其中似乎有些苦澀、又有些驚喜,還有一些恍然大悟後的苦笑。


    “可以一試。”


    最終傅決這麽說道。


    蕭風潮一怔,斟酌了一下語言後,緩緩道:“老師,您應該知道,我作為人皇之書,本也有一點窺探天機的能力,我能感覺到,如果老四這麽做了,結果不會太好……”


    傅決沒有解釋,隻是扭過頭看著他,微笑道:“我說了,可以一試。”


    看著那雙暗含扭曲天道規則的雙眼,蕭風潮後麵的話全部咽了下去。


    最後他隻能歎一口氣,微微躬身:“我明白了。”


    蕭風潮一點點退出木屋,關上了門。


    在那兩扇門完全緊閉前,他透過門縫看著藤椅上一動不動的傅決,神色很是複雜。


    很快,他也弄來了紙與筆,在上麵寫了四個字。


    “可以一試。”


    但就在他準備折起信紙前,又想了想,重新將信紙鋪開,再次下筆。


    “上麵那四個字是老師給的建議,但作為師兄,我也有一句建議。”


    “此事極為行險,你若不答應那個佛門下凡仙做這件事,魔國很可能就此降臨;但魔國並非不可破之物,以你現在的勢力與能力,或許反而有破而後立的能力。”


    蕭風潮本想再寫幾句,但最後都沒再落筆,就這樣疊起了信紙。


    隨後他拿著信紙走向阮青鳥休息的小屋,途中從花海中摘了幾朵花,在掌心揉成了一枚小藥丸,待來到小屋後,將那藥丸在阮青鳥鼻前捏碎,藥霧被她全部吸入,數秒後,她便兩眼一睜,醒了過來。


    “咦!”


    阮青鳥騰地坐起,大眼睛眨巴眨巴:“美人哥哥,我睡了多久呀,怎麽這麽有精神啦?”


    聽她叫自己美人哥哥,蕭風潮臉上露出了開心笑容:“乖妹妹,你沒睡多久,是哥哥給你用了點藥、幫你恢複精力——本來讓你多睡會兒是更好的,但現在這信比較急,隻能先叫醒你啦。”


    “這樣啊。”


    阮青鳥揉了揉臉,一眼就看到了蕭風潮手上的信紙:“好啦,沒事,現在大家都很忙很焦慮,我要是連送信這麽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還怎麽為高會長、楊會長、邢會長他們辦事嘛……噢對,還有蘇會長。”


    她很懂事地將信紙小心翼翼收好,與蕭風潮道了別,便騰身而起,揮著翅膀消失在了天際。


    蕭風潮站立花海中,望向天邊消失的人影,笑容一點點澹了下來。


    不久後,他長生穀另一邊上空的空間一陣扭曲。


    他扭頭去看,隻見一個穿著五彩長衫的無麵書生淩空走了出來。


    “您便是長生穀主的大弟子吧。”


    欽在半空中恭敬地遙遙躬身行禮:“上次來的時候略有得罪,實在抱歉……這次,是我們尊上將應貴穀主邀請前來相見,派在下先行一步來訪。”


    “是你。”蕭風潮似乎早有預料,點了點頭:“貴客請來,我們掃榻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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