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姑娘,您能留在將軍府,這對將軍府上上下下的人來說,真是天大的好事,您放心,日後您要有什麽事,盡管跟我說。」語罷,李總管喊來了幾名丫鬟,吩咐她們去打掃丁香閣。


    「謝姑娘日後就在丁香閣住下吧。」李總管笑得和藹可親。


    謝孟芝渾身都起疙瘩了。「這不好吧……我是來將軍府掌杓的……」


    「謝姑娘怎麽會隻是來掌杓的,剛才您也瞧見了,大人對您可是千般愛惜。」


    「蛤!」她覺得腦袋一陣發暈,看來李總管是誤會了她與尉遲淳的關係,這、這都什麽跟什麽呀!哎,都怪那個尉遲淳!


    一想起剛才那個擁抱,謝孟芝捂著發燙的雙頰,掩下了眼眸,盡顯小女人羞態的兀自生起悶氣。


    真正在將軍府住下之後,謝孟芝才總算見識到所謂修羅將軍的真義。


    「混帳,茶都涼了,還端上來做什麽?滾!」


    「該死的東西!本將軍的衣裏怎會有花露香味?本將軍可不是娘兒們!」


    隻要聽見吼聲,即可知道某人又在發火,而且將軍府裏的下人似乎也都司空見慣,雖然眾人在伺候時,多是戰戰兢兢的,不過私底下倒也沒聽見下人說起尉遲淳的不是。


    謝孟芝對此納悶不已,於是趁著不必下廚的閑暇,她假意想揉些麵團做甜食,讓一些手勁較大的嬤嬤過來幫忙,順便套話——


    「王嬤嬤,我聽蓉兒說,你在將軍府已經待了近三十年。」


    謝孟芝抓了把麵粉,往桌上一撒,再將麵團揉開,一旁還有位嬤嬤幫著,兩人輪流換手。


    由於將軍府上下近百餘口人,主子的灶與下人們的灶可是隔開的,廚房也是個別辟開的,主子自有專用的廚房,大多數的富貴人家都是如此。


    但在謝孟芝眼中,她才不分高低,隻要有人喜歡她的手藝,她就不吝於分享。


    是以,才短短住下幾日,她已經與將軍府大多數的下人熟絡起來,有些人早就聽說她響亮的名氣,對於她一手神乎其技的廚藝,自然也是垂涎得很。


    因此謝孟芝不必下廚伺候尉遲淳的胃口時,便會做些點心以饗眾人,順便攏絡攏絡,畢竟她這也是人在屋簷下,總要多巴結著點。


    「是哩,老奴從十初歲就被買進將軍府,從前是伺候夫人的。」


    「夫人?」謝孟芝停下手邊動作,美目閃著水潑光芒。


    「你好像對夫人很感興趣?」王嬤嬤畢竟閱人無數,自然瞧得出來。


    「王嬤嬤說的夫人,可是尉遲將軍的娘親?」


    「正是。」王嬤嬤笑著點頭。


    「那位夫人是不是很懂得吃食?」


    「原來你也知道。夫人賢慧多能,由於過去曾有刺客想在老爺的膳食裏下毒,夫人引以為戒,此後老爺與少爺的膳食都不假他人之手,再加上,夫人對於吃食格外有研究,哪怕是府裏擺宴,她一人坐鎮也絕無問題。」


    謝孟芝露出神往不已的表情,恨不能親眼目睹尉遲夫人的下廚風采。


    王嬤嬤似被勾起了往事,甚為緬懷的又續道:「夫人還在世的時候,少爺也是隻願意吃夫人親手做的膳食,有一段日子,尉遲氏衰微了,府前車馬稀,少爺那時年紀雖小,卻也飽嚐了仕族子弟的白眼冷落,少爺可說是受盡了委屈。」


    謝孟芝一怔,她還真不曉得,原來那個脾氣像爆竹似的尉遲淳,竟然也有受委屈的時候,老天,她完全無法想象他被人瞧低的情形。


    莫名地,她的胸口揪緊,替那個小小年紀的尉遲淳感到心疼。


    「少爺是夫人一手教養起來的,夫人還在的時候,少爺的性情並不像現下這麽火爆衝動,夫人總是教誨少爺待人接物都得忍,都得讓,然而尉遲氏一衰微,老爺夫人也受了不少貴族的氣,少爺看在眼裏,脾氣就漸漸變得乖戾,等到老爺與夫人相繼去世之後,少爺就成了現在這模樣。」


    聽到這兒,謝孟芝已紅了眼眶。


    「少爺就是想替老爺跟夫人出一口氣,才會日日鍛煉自己,努力壯大尉遲氏,讓尉遲氏重振往日的聲威,不再讓那些人小瞧。」王嬤嬤想了想,歎了口氣又說:「隻是可憐了少爺,這麽多年來,就他一個人苦撐著,如今他了遂心願重振家門,一路走來也是很不容易。」


    「尉遲將軍一定很想念夫人吧?」


    「那是肯定的。將軍過去最聽夫人的話,現在將軍會對吃食這麽挑剔,有時寧願餓著肚子,也不願吃下不合他口味的膳食,多半也是因為,他總在用膳的時候,想起過去夫人費盡心思為他與老爺打點膳食。」


    難怪……那晚在他的寢房,一看見她拿起他娘親筆留下的食譜時,他會那麽生氣,謝孟芝心下惻然,鼻頭居然也泛著幾絲酸。


    忽然之間,她對他火爆的壞脾氣,以及動不動就怒目相向的乖戾性情,不再像先前那樣排斥了,取而代之的是理解之後的心疼。


    許是見她一臉五味雜陳,王嬤嬤又說:「其實你別看將軍脾氣壞,就以為他品性也壞,府裏上下或許大夥兒都極怕將軍,但大夥兒也明白,將軍心地正直良善,過去府裏有老奴仆生了重病,將軍還特地吩咐大夫去把脈開藥,府裏有仆人家中遭逢喪事,將軍也會吩咐賬房給上喪葬費,聽說軍營裏也一樣,隻要是一路追隨將軍的兵將受傷生病,將軍都會親自去探視,絕不會敷衍了事。」


    「原來尉遲淳是這樣的人呀……」謝孟芝聽了頓覺胸中暖暖的。


    原來尉遲淳是這麽好的一個人,看來是她錯怪他了。


    於是那個下午,謝孟芝揉起麵團特別帶勁,還一口氣做了數十樣甜食,有甜麵餅、甜酥奶酪餅、薄脆糖蜜糕、山楂桂花糕、蓮藕紫米糕、杏仁甜湯等。


    每一樣做工精細,味道更是細膩一絕,就連曾經嚐過尉遲夫人手藝的王嬤嬤也讚不絕口,認為她的手藝更勝夫人一籌。


    「對了,看你做了這麽多甜食,我這才想起來,過去夫人也愛極了這些甜嘴的小點心,時不時就會做上一些。」


    一聽王嬤嬤這麽說,謝孟芝雙眼一亮,臉兒興奮地泛紅。


    她想的果然沒錯!


    於是這會兒她更是信心滿滿,讓李總管遣來伺候她的蓉兒,一同端著這些精致的點心來到了尉遲淳的書房。


    尉遲淳不必上軍營操練時,通常都在書房鑽研撰寫兵書,要不就是在後院的練武場鍛煉,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謝孟芝對他的起居作息已掌握得一清二楚。


    謝孟芝空出手來推開書房的門,繞過了一個大插屏,進到裏邊就看見尉遲淳坐在書案前,大手執著狼毫筆,奮筆疾書。


    兩旁的書櫥排滿了各類書冊,不僅僅隻限於兵書類,舉凡天文地理,或是聖賢詩書,樣樣都囊括了。


    也是進到將軍府後,她才發現尉遲淳並非隻是個懂武的粗人,他飽讀詩書,可說是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對於數字也是靈光得很。


    正因為他如此聰慧多智,才能領將帶兵打戰,畢竟上了戰場,光是推演戰事,以及拿捏糧草養兵之事,對一個將軍來說,已是極煩憂的事,隻要考慮周詳,事事周全方能打贏一場仗。


    謝孟芝示意蓉兒放下托盤,然後她才清清嗓音說:「將軍,我做了一些點心,還煮了點甜湯,你若是不討厭的話,就嚐一些吧。」


    尉遲淳書寫的大手一頓,他皺著眉抬眼,貌似嫌惡地掃了那些精致甜點幾眼。


    「那些是女人家吃的東西,本將軍怎可能會碰,還不快點拿走!」


    謝孟芝忍住笑,轉身吩咐蓉兒,「這裏我來就好,你先出去吧。」


    待書房裏隻剩下他們兩人時,她才抿著笑,將手中的托盤擱上書案。


    尉遲淳見狀,眉頭一豎,俊臉無端又聚滿了怒氣,眼看就要對她發難,她卻先他一步出聲,「這裏隻有我和將軍,將軍就甭再跟自己過不去了。」


    「你在胡扯什麽?」他發惱的斥道。


    她笑了笑,那笑容之甜,堪堪比得上滿桌子的甜食,瞪得他胸口一抽。


    這丫頭曉不曉得,她那樣笑,根本是在勾引男人!該死!他可不希望見到她也對其他人這樣笑。


    謝孟芝直直勾瞅著他,促狹道:「將軍,你其實很喜歡吃甜膩膩的小點心吧?」


    尉遲淳一震,那張作勢欲發怒的俊臉,登時慢慢地變了,耳根子甚至還浮上可疑的潮紅。


    【第五章】


    該死,她是怎麽發現的?!


    尉遲淳瞪著那張不知死活的笑臉,握住筆杆的大手一個收緊,都快將粗實的狼毫筆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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