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許重淵的問題,莫寒宵心口驟然緊收了下,一時竟拿不定主意。


    他沉默地站著,慣常地散漫不羈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目光愴然又期待、更多的是忐忑。


    有雪花飄落在臉上,他習慣性地抬手摸了下,不經意地摸到自己那不修邊幅、還有胡子的臉。


    他開口,聲音竟如垂暮老人般疲憊不堪:“重淵,給我帶衣服了嗎?”


    許重淵看向身邊的秘書,秘書忙上前恭敬地答:“莫總,都搭配好了,您隨便選一套就行。另外,翟總還提您安排了隨行造型師。”


    莫寒宵有些無力地勾了勾唇角:翟胤北不愧是搞影視的、倒是想得周到。


    “那就先迴酒店,我迴去換身衣服。”或者說,他要先過去整理下自己的儀表,剃掉胡子。


    可在去往酒店的半路上,一直靠在座椅上的莫寒宵卻又突然反悔:“我想先看看她。”


    ……


    車子最後在一棟高牆壘起的莊園外停下。


    車子已經停下好一會兒了,莫寒宵仍舊雙眼緊閉,似乎已經睡深了。


    許重淵率先下車,拉開莫寒宵一邊的車門,俯身看他的臉:“老莫,到了。”


    莫寒宵原本隨意搭在大腿上的手,長指驟然收緊,手背青筋乍現。


    好幾秒種後,他睜開眼睛,下一瞬,長腿一邁,下了車。


    站定後,大腦裏莫名有點嗡嗡作響,視線也有那麽片刻的模糊、恍惚。


    徹骨的雪花片片飄落在肩頭,莫寒宵穩了穩神,這才真正看清眼前的景象。


    這棟宅子有別於當地其他建築,典型的中國豪宅風格。


    積雪堆埋在牆根,黑色的雕花大鐵門緊閉。


    庭院裏一片雪白,安靜得像是沒有人居住。


    莫寒宵的嗓子眼突然幹澀得厲害,多此一舉地啞聲問了句:“確定是這裏?”


    許重淵沒有直接迴答,而是用下巴劃了劃某個方向。


    莫寒宵心口咯噔一下,還以為他看到了虞璣,待他屏氣凝神地去看,卻隻看到一行腳印。


    他順著那腳印看過去,最後在一棵被積雪壓著枝幹的大樹下看到一抹纖細而高挑的背影。


    莫寒宵的心髒像是突然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攥住了般,在那一刹那幾乎不能唿吸,天地萬物都陷入絕對的死寂。最後隻剩下那一抹背影在他眼中不斷地放大、再放大…


    是虞璣啊。


    是他的虞璣啊。


    真的是他的…虞兒啊。


    身體在那一瞬間都不受控製了般:莫寒宵的腦袋裏分明一片空白,可是他那如灌了鉛般地雙腿,一步一步、不由自主地便朝大門走去。


    他的眼睛,從看到虞璣的背影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再眨過一次。


    ……


    二樓,男人本站在窗邊,一邊打電話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正在庭院的雪地裏畫畫寫生的虞璣。


    虞璣穿了厚厚的純白束腰毛呢大衣,肩上被他強製性地係了一件長及腳踝的大紅色鬥篷。鬥篷的帽子邊緣鑲了純白色的皮毛。


    她戴著帽子站在雪地裏,專心描摹冬日雪景的樣子,讓男人幾度看得癡了,甚至忘了自己正在跟電話那端的友人談生意。


    可視線一晃,他看到了大門外停著的那幾輛黑色的、紮人的車,以及站在眾人前麵、正癡望著虞璣的背影、一步步地靠近的……莫寒宵。


    莫寒宵來了。


    男人手中握著的手機砰地一聲砸在地板上,他倉惶地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就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往下奔去!


    跑到玄關處時,他恍然想起什麽,又趕緊撤迴來拿了把黑色的大傘,這才重新踩著拖鞋慌慌張張地跑到虞璣身邊。


    虞璣正在興頭上,見他突然出現,遂抬頭看他,疑惑道:“你怎麽啦?”


    “……沒事兒,就是怕你凍著了。”男人撐著傘遮住虞璣、也遮住虞璣的視線。


    虞璣仰著臉蛋兒,了然地點點頭,隨後對他粲然一笑:“那我繼續畫了?大概還有十分鍾就可以完成了。”


    男人垂眸看著她:她的臉蛋兒素白無暇、如美玉剔透,那一雙大而黑亮的眼睛嵌在小小的臉蛋兒上、像涼汪落了星子在裏麵的幽泉。挺翹的鼻尖兒下,那小小的櫻桃嘴巴飽滿豐盈,淡淡的緋色是她自然的唇色。


    她笑時,純淨無暇。她不笑時,像這冬雪堆徹出來的精靈般毫無生氣又精致得奪人心魄。


    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樣美好的她。


    所以他狠了狠心,圈住虞璣的肩:“今天太冷了,你已經在外麵呆了很久了,明天再畫吧。”


    “可是……”虞璣還想說什麽,可男人已經將她遮進傘底,匆匆地將她帶進屋子裏。


    ……


    莫寒宵的步子,是在男人撐著傘出現在視野範圍之內的時候,便停住了的。


    他看著虞璣被那男人用傘遮住大半的時候,他有一瞬間的疼痛和慌措、就好似他的心髒在那一瞬間被削掉了一大半,驟然缺失掉了。


    他猛地奔到鐵門邊,雙手攥著冰冷的鐵門,終於叫出聲音來:“虞兒……”


    可不知是他的聲音太小了還是虞璣根本裝作聽不到,總之虞璣沒有任何反應,仍舊被那個男人抱著乖乖地往前走。


    眼看著虞璣就要再度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莫寒宵用身體猛地撞了下鐵門,嘶吼出聲:“虞璣,你給我站住!!”


    虞璣和那男人的步子都是一頓,隨後,虞璣抬手掀開黑傘的傘布、疑惑又迷茫地朝這邊看了眼。


    但她隻是看了一眼,很快就收迴視線,還仰頭看了眼她身邊那個男人的臉色。


    那男人很快就用傘將虞璣遮住、將她帶迴了房子裏。


    然後,那棟房子的門被人關了起來,沒過幾秒,連房子的所有窗戶都被關了起來、拉上了窗簾。


    許重淵皺眉:“老莫,我直接帶人闖進去?”


    莫寒宵終於收迴視線,靜默地站了好一會兒,低著頭問許重淵:“有煙嗎?”


    許重淵微愣,疑惑地看了眼莫寒宵。畢竟,自從虞璣失蹤以後,莫寒宵因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早已經被樓鬱霆和翟胤北逼著戒掉了抽煙的習慣。


    不過,許重淵還是遞了根煙給莫寒宵。


    莫寒宵顫抖著手將煙喂進嘴裏,用打火機點了幾次火都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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