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發出抽泣聲和驚唿聲的人,正是他自己。


    七年前的、剛迴到許家的許玨。


    “抱歉,我不知道有人在這裏,我馬上就離開。”


    顧琛在看見少年的瞬間就掐滅了煙頭,他沒想在許家的宴會上,竟然會有人跟他一樣,跑到這麽偏僻的角落來。


    少年許玨剛才大哭了一場,眼睛都哭得紅腫起來,眼淚掛在眼角,欲落不落,再加上因為那哭泣而變得紅撲撲的臉頰,一下子就讓顧琛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一時有些恍惚。


    一個月前,顧家父母出事,偌大的顧氏一下子砸在了他的肩上,而還未成年的顧橙正處於青春期,敏感又多思,白天十分懂事不吵不鬧,夜晚卻悄悄躲在被子裏哭。


    直到父母的葬禮上,隱忍許久的顧橙終於情緒爆發,撲在他的懷裏狠狠的大哭了一場,最後抬起頭望著他,理智卻殘忍的講述了一個現實。


    “哥,以後家裏就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從那天起,顧橙再也沒有在他麵前哭過,但他卻永遠記得那天小姑娘的模樣,就跟眼前的少年一樣可憐,令人感到心疼。


    於是他轉身的動作停了下來,低歎一聲,走到少年身邊坐下,從口袋裏找出了那條裝飾用的手帕,遞到少年麵前。


    “擦擦吧,不管什麽難事,總會有過去的那一天。”


    少年許玨愣了愣,怯生生的伸出手接過手帕,卻沒有第一時間用來擦眼淚,而是望著青年顧琛的衣服發起了呆。


    雖然他才被許家接迴一個月,但在這一個月裏,卻被許母強塞了很多上流社會相關的知識,服飾也是其中的一項。


    隻是看禮服的麵料和裁剪,便知道身邊之人身份不一般,被許母叮囑過無數次不能得罪人的許玨,根本不敢抬頭看身邊人的臉。


    他緊握著手裏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手帕,囁懦的道謝,然後迅速起身,朝著另一邊的小徑跑去。


    後花園的灌木叢有些深了,少年單薄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青年顧琛收迴了視線,輕笑了聲,搖了搖頭,宴會差不多該結束了,他也該離開了。


    但他剛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迴頭看去,剛才逃跑的少年又跑了迴來,可能是跑得太急,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氣。


    看見他還沒有離開,少年許玨眼前一亮,放慢步子一邊調整唿吸一邊走到顧琛身前,還是沒有抬起頭,還是那副怯懦的模樣。


    “這位先生,您說得對,不管是什麽難事,都會有過去的一天,雖然不知道您發生了什麽事情,但這個送給您。”


    少年將一直虛握著的雙手打開,一點熒光從手心飛起,昏暗的星光下,熒光閃爍著,雖然微弱,但卻成為了顧琛眼眸裏唯一的亮光。


    等他迴過神來,剛剛還站在他麵前送他禮物的少年又消失了,顧琛摸著有些加速跳動的心髒,笑了。


    好不容易找到這處偏僻之地的蔡興學,在看見顧琛的瞬間就一邊發著牢騷,一邊替他打抱不平,“這地兒可真難找,不過你躲出來是對的,那些老東西真不是東西,你們顧氏還沒倒呢,就開始想著怎麽瓜分顧氏在市場的份額了,越聽越讓人惡心。”


    顧琛卻隻是笑笑,對於蔡興學的話沒有絲毫反應,他的目光一直望著那一點熒光,看見熒光完全消失在灌木中之後,他才收迴視線,率先抬腳往外邊走去。


    “走吧,宴會也該散了。”


    蔡興學在後麵追著,對於顧琛的無動於衷有些不滿,“那就這麽放過那些老東西了?”


    直到宴會的喧鬧聲傳進耳朵,顧琛才沉聲道:“灘塗上的泥鰍又能蹦多久呢?”


    兩人的交談聲遠去,後花園廢棄的角落又迴到了以往的安靜,許玨才從燈柱後走出來,盡管他知道這裏的人都看不見他,但他還是躲在了暗處。


    蔡興學口中的宴會提醒了他,讓他從遙遠的記憶中將這段迴憶拉了出來。


    原來,寵物醫院不是他跟顧琛見的第一麵,這裏才是。


    隻不過,那時的他剛被許家接迴來,對於豪門生活一竅不通,再加上無意中從許念瑾口中得知,原本給他舉辦的認親宴,變成了給許念瑾舉辦的生日宴,就更加自卑了。


    所以,也就不知道,那年給了他手帕的青年,那年他送螢火蟲的青年,都是顧琛。


    原來,他們的交集,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突然,周邊的場景急速變化,太陽和月亮宛如兩道流星,交替著從天邊劃過,鬥轉星移,無數的畫麵在許玨眼前閃過。


    他看見了上輩子的自己,一直活在許念瑾的陰影之下,最後被萬人唾棄,淒慘死去。


    也看見了這輩子的自己,果斷的離開許家,選擇了更上輩子完全不同的路,收獲了事業和友誼,還有愛情。


    一切都跟上一世不一樣了,當他還想繼續看下去的時候,卻聽見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阿玨……阿玨……”


    “阿玨,你該醒了,再睡下去就真要成睡美人了。”


    “許玨,我一直在等你。”


    許玨放慢了唿吸,仔細的去聽,但那呢喃聲卻越來越遠,他隻覺得這聲音很熟悉,可是讓他辨認到底是誰又想不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進入了隧道的原因,許玨腹部的傷口已經不再滲血,相對的,他的頭卻越來越疼,突然間,耳邊的呢喃聲驟然消失,而他也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他想起了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顧琛,他的愛人。


    單人病房裏,一男人頹廢的坐在病床邊,胡子拉碴的樣子,應該是很久沒有打理過了,而病床上正躺著一名青年。


    往日麗的麵容此刻卻蒼白得緊,沒有一絲血色,往日紅潤的唇色也褪去了顏色,往日被男人精養的豐滿的臉頰也消瘦了不少,青年躺在病床上,就想像是一隻快要凋零的玫瑰,眼看著生機逐漸消散,卻沒有任何辦法挽留。


    顧琛想起之前跟醫生的對話,這個平時高高在上的男人,眼裏滿是痛楚。


    “顧先生,許先生腹部的傷口因為搶救及時,並沒有多大問題,現在許先生還沒有醒來,應該是頭部撞擊後產生了淤血導致的昏迷,現在有兩種治療方法,一種是手術治療,將許先生腦中的淤血通過手術取出,但這種治療方法有很大的風險。”


    醫生說到這裏,看著男人越發沉的臉色,歎了口氣,醫院裏來來往往無數的病人,作為醫生,他見過的生死太多了,本來以為自己練就了一顆鋼鐵之心,但看著躺在床上孱弱無比的漂亮青年,還是忍不住生出了惻隱之心。


    “第二種方法就是保守治療,通過藥物治療化去淤血,但這種方式也是在賭,最壞的結果就是淤血一直無法自行散去,許先生會一直醒不過來……”


    顧琛閉上滿是紅血絲的眼睛,他已經快三天沒有合過眼了。


    他現在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許玨倒在血泊中的畫麵,然後瞬間驚醒,滿身冷汗,再也難以入睡。


    突然,他感覺到手中握著的指尖稍微動了一下,他立馬睜開雙眼,死死地盯著那隻削瘦得能清晰地看見黛青色血管的手,一刻也不敢放鬆。


    “拜托了,阿玨,再動一下,求求你!”


    男人眼眶通紅,一向冷靜理智的商界大魔王也沒了往日的威風,他的眼底隻剩下了哀求。


    他不是一個信神的人,但這三天,他卻將所有的神都祈求了一遍,為了他的愛人,他願意背棄自己的信仰。


    “求求你……阿玨……”


    可是那隻手再也沒有動過,就好像那瞬間的觸動都是他的錯覺一般,他的眼神逐漸暗淡,臉色也變得灰敗起來,就好像受了重傷躺在床上的人應該是他一樣。


    林遂推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麵,他無聲地將手裏的保溫盒放在一邊的桌子上,而那張小桌上,已經擺滿了食盒,基本上都沒有動過。


    “顧總,要是許先生醒過來看見您這副模樣,肯定也會心疼的。”


    顧琛卻恍若未聞,一直握著許玨的右手,試圖找到那一瞬間的觸動,久尋無果後,他眼中的最後一絲精氣神終於散了。


    “去找醫生來吧,我們做手術。”


    林遂睜大了雙眼,“可是手術風險太大,如果手術途中出了什麽差錯,那……”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房間裏清醒的兩個人都知道後麵的話是什麽。


    顧琛隻是親昵的拂了拂青年的額發,然後低頭親吻了一下額頭,目光顫抖著,但卻極致的溫柔和繾綣。


    “如果是阿玨,他也不願意像個廢人一樣,就這麽一輩子躺在病床上的。”


    林遂鼻子一酸,差點兒沒當場哭出來,他及時的轉身,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哭腔,“好,我馬上就去喊醫生來。”


    陳通知道這件事情時已經是手術結束後了,他剛下飛機,匆匆從機場趕到醫院,見麵就給了顧琛一拳,嚇得跟在後麵的唐佳驚叫了一聲,然後才反應過來,和林遂一起上前將陳通給拉開。


    陳通氣得頭發都炸開了,“顧總,顧先生,顧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你是在拿許玨的命去賭啊!”


    林遂很是不忿,想要上前跟陳通爭論,但卻被顧琛伸手攔住,男人沉靜的目光看向對麵怒氣衝衝的陳通,他沉著的目光終於讓激動的陳通安靜了下來。


    “手術很成功,而且,我相信他。”


    陳通愣住了,這時候他才有空觀察起了眼前的人。


    顧琛應該是很久都沒有安睡過了,眼底的青色重得嚇人,胡子也因為沒心思打理而顯得有些雜亂,但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會真的會把他當成流浪漢。


    陳通無話可說,甩手離開了,雖然他對於顧琛的做法很是不滿,但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是讓許玨自己決定,許玨也會選擇做手術。


    許玨是他帶了五年的藝人,但他卻還沒有隻認識了一年的顧琛懂許玨。


    也許,他是該放下對顧琛的偏見了。


    許玨再一次恢複意識,睜開眼還是一片雪白,他以為又迴到了那片純白空間,可是隨著五感的逐漸複蘇,消毒水味環繞在鼻尖,他才發現,原來這是在醫院。


    是現實嗎?還是依然在幻境中?


    他試圖轉過頭,看一下周圍的情況,但卻沒有絲毫力氣,連睜著眼睛都十分的疲憊。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閉上眼睫的時候,“哢嗒”聲響起,有人推門進來了。


    是誰?許玨忍不住想。


    會是顧琛嗎?


    剛跟陳通談完話的男人立馬就迴到了病房,他現在隻要離開病床邊一秒,就忍不住心慌。


    隨著許玨轉入普通病房又過了一天,青年還是沒有醒,他有時候也不禁想,是不是他錯了,要是沒有做手術,保守治療的話會不會更好。


    即使許玨一直沒醒,也會一直有希望。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許玨的心情也越發急躁起來,他感覺自己的疲憊感越來越強烈,眼皮快要支撐不住了。


    可是他卻一直強撐著,因為他要等他的愛人過來,看見他安好的模樣。


    顧琛這段時間,一定很辛苦吧。


    可是他還是沒能支撐住,洶湧而來的困意讓他閉上了眼睛,片刻後,男人身上熟悉的氣息傳來,讓青年忍不住濕了眼眶。


    顧琛像往常一般拿出溫熱的毛巾給青年擦身體,但下一秒,男人拿著毛巾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因為他看見了,青年眼角滑落的淚水,和眼睛的顫動。


    自從許玨出事後,除了山頂麵對許念瑾的情緒爆發,顧琛一直以來都很冷靜,不管是麵對許玨能否醒來的未知,還是做下手術治療的決定。


    但在此刻,他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因為他知道,他的愛人,還是迴到了他的身邊。


    一小時後。


    醫生仔細的給青年做完檢查,然後臉上露出了喜悅,將顧琛叫出了病房。


    “恭喜,許先生的意識已經在慢慢恢複,至於為什麽現在還沒有醒過來,應該是身體損傷過大,自身的保護機製讓他陷入了睡眠狀態,不必過多擔心,就這兩天,應該就會完全清醒過來。”


    男人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些許,他目光誠摯的望著醫生,“謝謝醫生!”


    醫生看著男人眼裏又重新煥發了光彩,灑脫的擺了擺手,帶著身後的住院醫生離開了,剩下的時間還是交給病人家屬吧。


    匆忙且克製的腳步聲漸近,剛剛才離開醫院的陳通又折返迴來,他氣喘籲籲的站在顧琛麵前,麵色激動且興奮,“真的嗎?許玨真的醒了嗎?”


    顧琛看向一邊的林遂,林遂瑟縮了一下,“我覺得,許先生把陳經紀當做家人,還是應該通知一下的。”


    顧琛收迴目光,“嗯”了一聲,“醫生說阿玨現在太累了所以睡著了,不過就這兩天應該就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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