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成交。」他也需要一個療傷的去處,有什麽地方比棺材鋪更合適,那些人絕對料想不到。


    戰鐵衣胸口一痛,那一箭差點置他於死地,若非他的心長的位置異於常人,往中間偏了一點,否則箭頭穿透,就算神仙下凡也難救。


    更幸運的是,他遇到行事出人意表的棺材鋪老板娘,要不是她比別人多一分細心,觀察入微,此時的他早就被放入四角方方的棺木中,了結他短暫的一生。


    換言之,他的命是她救的,沒有她的阻止,他已是一具屍體,他欠她一條命。


    「果決明快,很好,那麽,在商言商,銀子拿來。」嗬嗬!人在家中坐,銀子天上來。


    梁寒玉見財眼開的模樣絲毫不引人厭惡,反而令戰鐵衣覺得她眯起眼狡笑的神情好像一隻剛捉到耗子的小母貓,滿足的伸出銳利的小爪子,不急著吃掉獵物先玩弄一番。


    「寒玉丫頭你呀!怎麽什麽錢都敢賺?阿彌陀佛。」她這性子得磨一磨了。


    「不要再阿彌陀佛了,我聽了耳鳴,老和尚別想偷懶,他是你救的,你要負責到底,待會走時別忘寫下一份文書,說明他的傷從頭到尾都是由你一手醫治,與旁人無關,若是他傷勢突然惡化了,那是老和尚你的罪過,本店不負責。」梁寒玉很冷血的將自己撇清,以防萬一。


    所有人聞言都搖頭,啞口無言,這種沒天良又缺德的話隻有她說得出口,還一副本該如此的張狂樣。


    「老和尚,你下巴要掉了。」有那麽吃驚嗎?


    在她原本那個世界,醫療糾紛最難排解,預先立下同意書可保醫生的權益,不會在手術出了狀況就怪罪到主治醫生頭上,用盡一切可笑的手法要將醫生的名聲搞臭。


    她的解剖學老師是位外科醫生,因為病人的惡性腫瘤已擴散整隻大腿,唯有切除才能救迴一命,當然,手術有風險,不能保證不複發,家屬也簽了同意書,但開刀後發現癌細胞仍擴散了,竟一狀將老師告上法庭,由於有簽署同意書,老師才免於醫生執照被吊銷,退出醫界的處境。


    「阿彌陀佛,老衲無言以對。」他這位小友呀!行事作風剽悍到連男子都羞慚,哪方水土養出的巧人兒。


    「不用你開口,你每隔兩日來看診一迴,確定他死不了,反正你離圓寂還有好長一段時日,少念點經不會妨礙你升天,心誠就好。」她不沾手,以防萬一。


    她說話真是百無禁忌呀!生死拋諸六界外,普惠也不以為忤,拈指微笑。「寒玉丫頭,老衲的猴兒茶……」


    那是梁寒玉在山上采摘的野生茶樹自行炒菁的茶葉,因她老是在山裏頭亂竄像隻野猴,普惠大師稱她炒的茶為猴兒茶。


    「知道!犯不著一直在我耳邊提醒,你明明是個和尚,為什麽還放不下,茶癡似的厚著臉皮向人要茶。」佛門中人理應戒除對世間的迷戀。


    「嗬!一旦放下了,老柄也就功德圓滿了。」


    「呸呸呸!我還等著你為我的孫子命名呢!老和尚你給我活久一點。」雖然說話沒大沒小,可在她心裏他像她另一個爹,為她指點迷津。


    老和尚嗬嗬直笑,眼露慈祥。


    緣分是一條線,將她與少將軍聯係上。


    「你從哪裏看出我胸內積血?」躺在床上的戰鐵衣淡聲問。


    不愧是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戰鬼,身體比常人強上很多,恢複得也快,在曆經生死一線的兇險後,不過才休養了三天便能下床走動,麵色如常不見當日的慘白。


    戰鐵衣由下屬的口中得知,在被誤判為死亡後,唯有眼前這名伶牙俐齒的女子,一眼看穿他隻是暫時閉氣,令人以為他死亡。


    一根簪子紮下,引出胸口受創積累的汙血,胸口頓時一輕,他可以順暢吸氣。


    他不想死。


    在那一刻,他神智有些清醒,聽得見外界的交談聲,但是不管他怎麽努力,兩片眼皮就是睜不開,他咒罵、他害怕、他心灰意冷,心想沒有人會來救他,他就要死了,幸虧有她。


    頭一迴離死亡這麽近,他發現他不是無所畏懼,想活下來的意願超過他至今遭遇的任何一次危機,他想為自己活一次。


    活在別人的期望中太累了。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戰鐵衣無法想象自己會如何,他心中並非毫無感觸,隻是長久以來的壓抑讓他未顯露於外,冷漠、無情、剛強才是眾所皆知的鬼將軍,他改變不了自己。


    「很簡單,教你一個常識,說不定日後在戰場上用得上,多救一個同袍。人死後的血是凝結的,不會再流動,漸成暗褐色,而你傷口不斷在流血,呈現鮮紅色,那就表示尚未死亡,一息尚存。」


    其實她也是碰運氣,死馬當活馬醫。


    課堂上的老師是提過,可她來不及實習就辦了休學,即使她是班上名列前茅的優等生,讀不起就是讀不起,獎學金彌補不了家計和學費的缺口,她由天之驕女淪落為灰姑娘。


    所幸她遇到不太像和尚的普惠大師,西醫方麵他不了解卻以中醫學識補強,兩人一起將中西醫學融合為一,更加精進。


    她並未行醫,知道她懂醫術的人並不多,隻是每迴普惠大師遇到棘手的病例總會找她參詳,兩人悶著頭研究治病的藥方,反複的討論和嚐試,暗地裏也治好幾個瀕死的重症者。


    不過,得到名聲的是普惠大師,她不居功是因為她明了低調才是保命根本,她沒背景又被叫鬼娃,太出挑不是好事。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人沒死卻沒了氣息,那表示輔助你吐納的髒器被某物壓迫住了,隻要把那東西移開,你的氣就順了。」梁寒玉指著他脅下,從肋骨縫隙刺入,引出血液,但必須小心,否則反而致命。


    「你就不怕失手?」他能想得出當時情形有多險惡。


    她端著燕窩粥的瑩白素手往前一送。「反正那時候你的下屬已經把你當成死人了,我不過用簪子插了一下,能不能活看你的運氣,本店做生意是講究誠信,棺材隻賣給死人,人沒死我賣了便是德行有虧,會被鬼壓床。」


    「鬼壓床……」他嘴角微微上揚,似乎聽了個荒謬的笑話,雖是不信卻對她眼中的認真感到妙趣橫生。


    戰鐵衣不是不會笑,而是笑得不多,在他成長的過程中,能讓他笑的事情不多,漸漸的,他臉部肌肉僵硬了,笑比哭難看,殺氣騰騰,一股威嚴油然而出。


    「你不要不相信,世上真有鬼,譬如你床上就有個擠眉弄眼的老鬼,滿頭白發,一臉皺紋、痩小的身軀,左腳腳掌有六根腳趾。」嘖!還現寶呢!比人家多一根腳趾頭有什麽好炫耀,還不是一樣死了。


    在喝著粥的戰鐵衣枕頭旁,就趴著一抹佝僂著身子的半透明人影,五官有些模糊,身上的衣物也看得不甚清楚,但是那份關心溢於言表,眼中流露的盡是慈愛。


    「爺爺……」他喃喃道。


    「爺爺?」原本是他的血親。


    老東西的形體忽地清晰,朝梁寒玉一點頭,隨即消失。


    「他是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他……」話剛說了個起頭,戰鐵衣又雙唇緊閉,他不習慣和人吐露心事。


    爺爺戰死時他才十歲,在這之前他一直是戰府中備受看重的嫡長孫,爺爺親自將他帶在身邊,教他武功和布兵陣法,給予他長孫的尊榮,府中眾人都得向他低頭,包括他娘親在內——戰府女眷在府裏的地位極其低微,她們隻能是後院的女人,不得幹預外務和對孩子的教養。


    但是戰府的頂梁柱一死,一切都走樣了。


    兄弟鬩牆,妻妾爭寵,嫡庶不分,寵妾與正室平起平坐,庶生子女意圖取代嫡生子地位,手段百出的謀奪,長年在外征戰的父親鞭長莫及,整個戰府被搞得烏煙瘴氣。


    一年後,他出了意外。


    那一次他雖然受了傷,但有驚無險被人救了,在秘密養傷期間他細細琢磨,想通了一些事。


    迴府後,他杖斃了兩名小廝,一個守門婆子,四名伺候的大丫頭死了三個,外院的下人發賣了二十餘名,爺爺生前撥給他的二十名暗衛也有三名成了無頭鬼,頭顱與屍骸扔到幕後主使者床上,嚇得那人終於安分了幾年。


    他不是不懂反擊,甘於受製,狼再小也有獠牙,身為嫡長子有什麽好爭的,日後整個戰府都是他的,他沒必要跟著一群跳梁小醜胡來,他們再張狂也沒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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