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林念兒吃了糖葫蘆,做了櫻桃畢羅,又吃了這個時節最為適宜的槐葉冷淘,裏頭放了切得細細的火腿兒、胡蘿卜、菘菜、念兒喜歡的酸筍兒....


    又陪著林老夫人用了晚膳,待漫天繁星滿天之時,林暖暖趴在珠玉閣熱氣騰騰的香湯裏頭時,才知道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的薛明睿,卻在林國公府的書房裏同林宇澤待了半個時辰,其間還動了筆墨。


    不知道為何,林暖暖立時就聯想到了自己日間讓薛明睿寫好,卻又被它揉掉的放妻書。


    待從香湯中出來,頂著薛明珠的喋喋不休,林暖暖還是找了個理由去了馨園。


    薛明珠所知不多,無意中說的話,卻讓林暖暖忐忑難安,想想還是親自去找林宇也問個清楚比較好。


    卻不料,去了馨園,竟然碰上了竇婆婆。


    她一度以為,薛明如何在誠郡王府所說不過是為了她去莊子上辨認那人的托詞,卻不料,竇婆婆果然來了,且,來了卻並為驚動到她。


    此時自然是不好再問旁的,夜沒了心思。


    林暖暖壓抑著心頭的喜悅,快走幾步就至了那個有些佝僂的身形處。


    “竇婆婆,你來了?”


    林暖暖的嗓音有些發緊,一別數日,想不到,再見麵是,居然生出了別樣的眷念。


    “阿暖,你來啦!”


    聲音還是那般的沙啞,還是那樣的磨耳,可在林暖暖聽來,卻是有如天籟。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三年的朝夕相伴,舍不得的又何止是竇婆婆一任?


    “你……您來啦!”


    林暖暖話說的不怎麽利落,手卻快於心,早早就握住了竇婆婆的手。


    “什麽時候來的,怎麽方才不喚我?”


    林暖暖的目光和竇婆婆相交,竇婆婆笑得分外慈祥,臉上縱橫的溝壑好似也柔和了許多,她輕輕地摩挲著林暖暖的手,仿佛怕嚇著她,聲音也是少有的低沉:


    “日間來了,頭有些疼,怕染了風寒,再過給你。”


    “怕什麽,我身子多好,您又不是不知道。怎麽樣,還疼不?”


    林暖暖說話不自覺地就帶出了嬌嗔的味道,惹得李清淺跟著也笑了一迴。


    想不到這個麵相不善的婆子待自家小暖兒倒是不錯。不過,不知道她此番而來是為何事,李清淺還是有些戒備地喚了聲林暖暖:


    “就是怕你纏著婆婆說個沒完,這才想讓她歇一晚上,明日再說話。”


    想不到,這麽晚了,這丫頭居然過了來。


    “迴去吧。”


    竇婆婆又摸了摸林暖暖的手,這才戀戀不舍的放開。


    “您的手怎麽這麽涼?”


    林暖暖並沒有放開竇婆婆的手,過了最初的激動,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這才開始覺得有些蹊蹺:


    為何竇婆婆現在過了來,她不去紫金山了?


    還有,


    林暖暖下意識地將竇婆婆耳畔的白發往後掖了掖,發現從前略有些花白的頭發已然如霜染滿頭。


    竇婆婆也笑,拿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頭發,訕笑:


    “看看,如今婆婆是否如你所說,變成了視茫茫,發蒼蒼,齒牙動搖的老東西了!”


    “您...還好..…….”


    雖然對她有情分,但是她倆卻從不是個可以無所不談的對象。


    林暖暖隻好淺笑著安慰她,目光頻頻地打量著竇婆婆,待上第二遍茶時,終究還是打破滿室的寂寥,發問:


    “婆婆來了京城,不走了可好?”


    竇婆婆歎了口氣,這一迴若能全身而退,自然是不走了,可若是...


    她深深地看了眼林暖暖,答非所問:


    “阿暖,我來給你送嫁妝的。”


    林暖暖臉上倏然一紅,心裏卻隱隱覺得不對勁兒,她忙抬頭,盯住竇婆婆:


    “臨來時婆婆不是給了滿滿一馬車麽?”


    李清淺出去又進來,手裏端著兩碗玉團露。


    她看了眼林暖暖,不假他人之手,一碗給了竇婆婆,一碗遞於了林暖暖。


    林暖暖這才發覺屋裏隻餘她們三人,並無一個丫頭在側。


    心裏有了數,這中間定是有事,隻不過無論是竇婆婆還是李清淺都不願意告訴自己罷了。


    她心不在焉地拿起了裝這玉團露的琉璃找,也不用,隻一下一下地撥弄,心下越發困惑起來。


    “阿暖,你還年幼,還是莫要用這玉團露了。”


    竇婆婆自己舀了一勺,卻阻止林暖暖。


    “哦,”


    林暖暖聽話的放下了手中的琉璃盞,也笑著勸阻竇婆婆:


    “婆婆您也莫要吃了,這東西有些涼,我不能吃,您更吃不得。”


    李清淺心裏慌張,這一晚上心神就沒定過,隻聽著竇婆婆要用玉團露,就讓做了,如今聽她二人如此說,忙強笑著:


    “是我疏忽,我讓人給你們上櫻桃酪吧。”


    這個時節,也就隻有林國公府這樣的勳貴之家,還能見著櫻桃。


    “好,煩你親自動手了。”


    竇婆婆不客氣地應了下來,李清淺猶豫地看了眼林暖暖,還是親自去做了。


    屋內隻剩下她二人,兩人都靜靜地坐著也不說話。隻餘才點著的燈花偶爾發出“劈啪”的炸裂聲。


    “婆婆,您這次來,就隻是為了給我送嫁妝?”


    林暖暖心裏有事,說起嫁妝沒有一分羞窘。


    “不是,還有些別的事。”


    竇婆婆倒也沒有瞞著她,


    “那是何事?”


    林暖暖步步緊逼,


    “阿暖,雙兒沒了!”


    林暖暖一愣,雙兒……死了?


    “如今不知死活,大胡子出去找尋了。”


    竇婆婆說著,拿出一遝文書不由分說塞給林暖暖:


    “這是地契,京中幾處,還有些是江南郡的,婆婆沒有鋪子,隻得幾處地產,你莫要嫌棄婆婆粗鄙。”


    這是做甚,怎麽有些像是......交代……?


    真是口無遮攔,呸呸呸,童言無忌!


    林暖暖忙在心裏暗罵自己。


    “婆婆,您怎麽給我這個?”


    竇婆婆見林暖暖不接,索性強塞哥哥她,粗糲糲的嗓音裏帶著難以察覺的柔情:


    “給你你就拿著,你這丫頭,就是讓人不放心,這才來了京城就又受人欺負了吧!莫要說是我紫金山的人,真是給老婆子我丟臉。”


    林暖暖一愣,


    “沒有啊!”


    竇婆婆一個巧勁兒就將幾處地契都塞給了林暖暖,心滿意足地說道:


    “阿暖,婆婆知道你喜歡那幾處溫泉,婆婆也喜歡,那可比薛明珠那個巴掌大的池子好多了,往後就都是你的了。”


    林暖暖不知要說什麽,隻怔怔地看著自己手裏這一遝地契,心裏起伏著....


    她的目光透過窗欞看向窗外暮色,入夜了,夜好深沉,情意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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