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暖並不答他,隻將方才的話又贅述了一遍後,猶覺不足,還加上一句:


    “秋葵如今到底如何了,冒大夫大可不必瞞我!”


    見她頗有些對自己的醫術不信服之感,冒大夫沒好氣地瞥了林暖暖一眼,口氣淡然:


    “怎的如此不信老夫醫術,既說無礙,自是無妨。”


    無妨無礙便好....


    林暖暖長長地出了口氣,臉上的陰霾這才散去幾分。


    她才想起冒大夫從醜時起一直在勞心勞力救治秋葵,其間也隻微微闔了一會兒眼,方才自己也是關心則亂,失了分寸。


    如此,她忙對著冒大夫深福一禮,致謝著:


    “冒大夫,勞您費心了。”


    冒大夫摸了摸胡子,斜眼看了看了她,也不吭聲,隻上前一步,動作迅速地從她手裏抽走銀針。


    “你要做甚?”


    蕭逸忙上前一步,攥住他的手腕。


    “哎,哎,你這郎君...幹什麽,快些鬆手。”


    冒大夫忙大叫出聲,手裏還捏著銀針。


    “蕭大哥,無事。”


    林暖暖忙不迭地阻止,哪知蕭逸下手極快,不等她將話說完,人就已被他鉗住。


    蕭逸從前就曾跟著林宇澤練過,後來跟著李清淺,機緣巧合之下,曾經學過些許,再加上他常年做事,手勁兒極大,直攥得冒大夫大聲嚷嚷。


    “好了,無事的。”


    饒是林暖暖此時心中煩悶,也被冒大夫連哭帶喊地樣子給惹得露出一絲淺笑,


    一抬眼撲見林宇澤隻叉著手,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嘖嘖……看來冒大夫在林國公府“樹敵不少”。


    “哼!”


    蕭逸看了眼林暖暖,見她點了點頭,這才將手一鬆,


    蕭逸勁兒不小才一鬆開,冒大夫人就直直往前衝去……


    冒大夫左手護著胡子,右手攬著腰,嘴裏大聲叫喚,一聲慘叫....


    “哎呦,老夫的腰……”


    林暖暖看得不是很真切,隻隱隱見蕭逸一推一放之間,冒大夫身子就往前衝去,待林暖暖看過去時,冒大夫人已跌至地上,聲聲叫喚著.....


    “冒大夫,可有事?”


    林暖暖動了動嘴,人卻未挪步,她隻淡淡掃了眼冒大夫:


    這個冒大夫,總好誇大其詞,蕭逸能怎麽對他用勁兒,再說不過是緩緩跌落在地,怎的能慘叫至此?


    “有事!怎會沒事?”


    冒大夫起得倒快,隻見他憤憤然說了句話,又看了眼蕭逸,見蕭逸隻冷麵看他,心頭一怵,忙轉頭往林暖暖處挪了挪步子,舉起了方才攬著腰的右手,


    “您且看看,怎麽會無事?”


    說話間,眼珠子滴溜溜自眼眶往返兩圈,心裏兀自盤算著如何能自林暖暖這兒再淘換一本《傷寒論》那般的孤本來。


    林暖暖眼睛眯了眯:不過隻鬆鬆摔了一跤,這個冒大夫莫不是想說摔壞了手腳,好讓自己賠他本醫書,或是從薛明睿那裏整幾個方子?


    哼哼,這可真是做夢看戲——想得美!


    她正想著說他兩句,讓他不要趁火打劫,抬首間,就被他手上明晃晃戳著的銀針給引住了。


    “哼哼.....”


    冒大夫仍舊豎著右手,卻得意洋洋地拿右手捋了捋胡子,後又想到麵前這位小女娘,可是個不喜人留美髯的怪人,忙又訕訕地放下了手來,裝出一副憤然模樣。


    “這可怎麽辦?”


    “如此,怎生是好。”


    兩人靜默了片刻,同時聲起。


    冒大夫看了眼林暖暖,忍了忍,謙讓著:


    “小姐,您請說。”


    林暖暖點了點頭,遲疑地看了眼銀針,又看了看紫毫筆,不確定支吾:


    “這個.…….銀針,才試過毒的,”


    林暖暖又看了眼冒大夫右手之下的一把胡須,眼珠子一轉:


    “美苒公這是以身試毒麽……”


    “嗯,你若想給我找補,需得送些我書籍古……..”


    冒大夫自顧地說了句話,這才覺出不對來,


    試毒?什麽毒?


    他這才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不由身上一寒,後背又驚出幾分汗來....


    冒大夫杏林世家出身,從小就研習醫法,懸壺濟世之餘,對自己也是養生惜命,


    這也是他願意跟著林暖暖來江南的緣故之一,畢竟江南氣候宜人、水秀山清,是個養人之地...


    現下聽說插在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銀針竟然是才試毒過毒,不由焦躁起來。


    他難免抱怨:


    “怎的試毒之物,您就如此隨意拿拈,這銀針試完毒必要拿醋蘸著溫水用絹細細擦拭啊...”


    林暖暖忙致歉,


    “對不住,對不住。”


    冒大夫麵色鐵青地看著林暖暖,隻一言不發著,倒將自己的事兒給忘得一幹二淨。


    林宇澤眼看著冒大夫給自己愛女臉色看,不由麵色發黑,他清了清喉,才想說話,就見向來沉默寡言的蕭逸冷聲說:


    “這有什麽,方才銀針並未發黑,根本就無毒,你個堂堂兒郎,惜命至此,可真讓人大開眼界。”


    林暖暖聽了蕭逸這話,不由看了眼蕭逸。


    沒有想到沉默寡言的蕭逸懟起人來,居然如此信手拈來,倒真真讓她有些刮目相看起來。


    不等她說話,眼睛就含笑看向蕭逸,目露讚許之色。


    蕭逸見了,難免麵色泛紅,他忙挪開了目光,朝門外看去。


    林暖暖和蕭逸兩個旁若無人如此,根本就是在羞辱自己...


    冒大夫有些惱羞成怒起來,他也是糊塗,隻聽說有毒,倒是忘記瞧針了。


    他又摸了摸胡須,將才取下來的銀針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突然想起一事想起一事,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得意地看向林暖暖兩人。


    “你們兩個知道什麽,不是老朽托大,說句你們不愛聽的....”


    冒大夫看了眼自始至終麵色淡淡的林宇澤,終究是不敢太過,但他的賣弄之心既起,又豈是說掐滅就能掐滅的,


    隻見他將銀針放置在書案,手擼著胡子,故作淡然地又道:


    “不是老朽危言聳聽,實在是這銀針之法,隻對砒霜之毒有效,旁的...即便是放一百根銀針也是無用。”


    說完還輕蔑地看了眼蕭逸,心道:這些少年郎君,真是不學無術、心思淺薄。


    “你是說....”


    林暖暖杏眼圓睜地看向冒大夫,方才略定下的心又有些慌亂,她忙看向林宇澤,輕輕喚了一聲:


    “爹爹。”


    “嗯。”


    林宇澤已然走至了冒大夫跟前,他先對林暖暖點了點頭,安撫著:


    “無事。”


    後又一把抓住冒大夫的衣襟,


    “去看看。”


    “哎,你要幹什麽,放開我,林二爺,快放開老朽...”


    冒大夫氣得火冒三丈,這一家子加上麵前這個蕭逸還有京城那個薛世子,一個兩個仿如虎狼一般,都是些蠻橫無禮之人。


    心下腹誹著,人卻已被林宇澤拉至了桌案邊。


    林宇澤也鬆開了手,溫言道:


    “得罪了,”


    又指著筆舔和紫毫:


    “方才就是驗的此物,你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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