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笑聲不斷。


    簷下兩人站著,誰也沒有多說什麽。


    外頭,自然會有人去查探。


    大雪過後的長街,夥計們都忙忙碌碌的自掃門前雪,街麵上很快被清掃幹淨,露出了濕噠噠的青石板。


    父母叮囑小兒,莫要跑得太快,仔細腳下,偏有小兒不聽教訓,跑得飛快,終是摔在了街頭,惹來笑聲嘩然。


    明影坐在街頭的小鋪子裏,案頭擺著一碟瓜子,顧自嗑著瓜子,留心著街頭的一舉一動。


    “明姑娘,瞧見沒有,就是那些人!”掌櫃的低聲開口,指了指不遠處在街頭遊晃的乞丐,“昨兒可不是乞丐,是個貨郎。”


    明影嗑著瓜子,眉心微凝,“一天一個樣嗎?”


    “反正不是昨日的模樣。”掌櫃為明影沏茶,“瞧著就好生可疑,仿佛是來找人的。”


    明影啐一口瓜子皮,“找人?找咱們大人?還想作什麽妖?去查清楚,這些人的來曆,看看到底是誰家的?”


    “一直在查,不過這些人暫時沒有跟他們的幕後之人聯絡,所以沒查出來到底是誰的人。”掌櫃解釋,“不過這些人好似從京都城來的,在城外的破廟裏,還有不少馬糞,可見他們之前就是住在那裏的。”


    明影皺眉,“有馬就是京都城來的?”


    “馬蹄鐵上寫著京字。”掌櫃忙道。


    明影點點頭,“那倒是有可能的,不過這些人不遠萬裏跑到這地方,著實很可疑,不能掉以輕心,若是真的到了不得已的時候,隻能先撤了!”


    “撤?”掌櫃駭然,“這兒住了好多年,想來應該是安全的。”


    明影歎口氣,瞧著指尖的瓜子,“就好比這瓜子,瞧著顆粒飽滿,若是內裏壞了,是不是該丟?你若舍不得這一顆瓜子,就得接受滿嘴的苦澀,你是重新拿一顆,還是明知苦澀非得往下咽?”


    掌櫃斂眸,“我明白了,明姑娘放心便是。”


    “繼續監視,我去探探!”明影起身,抬步離開。


    明影跟著那乞丐,悄無聲息的觀察著,她倒要看看,這些人到底在找誰?京都城也沒有什麽消息,說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那這些人來這兒,到底是幹什麽?


    真的是為了傅家而來?


    眼下,邊關安穩,大周皇帝怎麽忽然想起找人了?


    莫不是……太後有恙?


    唯有如此,才會想在最後的時候見一見大人,若真當如此,委實是難為了大人和公子,迴去怕是再也走不了,不迴去……大人定然會抱憾終身。


    先探清楚再說!


    這些人整日在城內繞道,到了夜裏,便出城聚在城外的破廟裏。


    明影翩然落下,在破廟的後麵,隻剩下兩三匹馬,大概是用作傳信之用,其他的……倒是沒瞧見,隻有滿地的馬糞證明,此處曾經出現過成群的馬隊。


    “看樣子,來人不少?”明影眉心微凝,縱身而起,落在了屋頂上。


    奇怪的是,這些人交流居然全部用的手語,沒有一人說話,這種狀況,倒是讓明影有些摸不著頭腦,一時間還真的鬧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


    哦,不對,也不是說不明白,至少有一點她是明白的。


    這些人在搖頭。


    搖頭就代表“不”的意思,那就是說,他們沒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到底是來找誰的?”有那麽一瞬,明影覺得,他們似乎不是來找傅家的人,好似別有目的。


    一連兩日,這些人不斷的變換身份,遊走在大街小巷,明影從最開始的好奇,到了最後隻剩下了滿臉的無可奈何。


    若是京都城來的,要找點什麽,為什麽不去找府衙?府衙的人對此處最為熟悉,到時候做什麽都是事半功倍,偏偏這一群榆木疙瘩,居然沒有驚動府衙的人。


    不過,現在沒有驚動府衙,不代表以後也不會。


    “外頭的那些人還在晃悠,倒也是難為了他們,居然沒有讓府衙的人插手。”靳月坐在亭子裏,嘴裏哈著白霧,一旁的孩子們正在倒騰著土灶。


    底下的商戶送了一批甜薯過來,於是乎靳豐年便帶著三個孩子,在牆角的泥地裏挖了個坑,然後放了些柴火,打算煨甜薯吃。


    剛來的時候,小白還有些放不開,如今跟兩個孩子玩得極好,也不嫌髒,趴在地上吹著火苗星子,三張小臉皆是紅撲撲的,不知是被熏的還是凍的。


    “可能真的是出了大事!”宋烈抿一口香茶,淡淡然的開口。


    靳月心神一震,沒說話,心裏卻跟明鏡似的,這般小心翼翼的辦差,的確像是出了大事的樣子,隻是究竟出了什麽大事呢?


    關鍵在於那個“找”字之上,找……找誰呢?找什麽呢?


    “傅九卿快迴來了,慕容安也在路上,估計他們也會知道。”宋烈說,“依著你家相公那性子,很快就會查出來。”


    靳月點了頭,“算算時辰,已經在路上了。”


    的確,傅九卿已經在迴來的路上。


    歲寒終究不能久留,兄弟兩個能見上這一麵,已實屬不易,走的時候歲寒是傅九卿親自為其整理衣冠,送他上馬車的。


    哭過了,就過了。


    幼時不再,往日不追,前程似錦,萬壽無疆。


    歲寒上車的時候,始終沒有迴頭看,不是不迴頭,是沒有勇氣,怕自己這一迴頭,就再也不想走了。


    “主君莫難過,以後還有機會的。”清泉在馬車外寬慰。


    可歲寒知道,不會再有機會了,七哥不會再見他,而自己身為北瀾的主君,不可能時常來大周,這一別……遙遙無期。


    “沒有機會了!”歲寒懷中抱著食盒,將麵頰貼在食盒之上,“不會再有機會了,以後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清泉,我好想就這樣留下來,想陪著七哥和七嫂,想幸幸福福的過,你說怎麽就這麽難呢?”


    清泉抿唇,別人不知道,他卻是清楚的,主子心裏有多苦,身上的苦楚遠遠比不上心內的折磨,當年貴妃一死,攝政王和王妃離開,主子便成了孤島上的人。


    即便,攝政王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可是……


    “主君,皇後娘娘已然有了身孕,您……”製止的話,規勸的話,到了嘴邊,清泉卻怎麽都吐不出口了。


    皇後是如何當上皇後的?還不是因為那張與攝政王妃極為相似的容臉!皇後是如何懷上身孕的?還不是因為對主君動了手,做了不該做的事!


    喜歡談不上,殺卻不能……能進宮的女子,其身後自然是有母家扶持的。


    “清泉!”歲寒抱緊了懷中的食盒,音色哽咽,“我到底是活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樣子!”


    清泉有些難過,卻也無可奈何。


    車,徐徐而去。


    一並帶走的,還有歲寒所有的仁慈與溫柔,他喜歡大周的山山水水,喜歡大周的人,卻不得不舍棄自己所有的歡喜。


    這大概就是坐上皇位,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斷情絕愛,隻問蒼生不問情。


    傅九卿的車輦,慢悠悠的迴轉。


    雪後的路不太好走,走得不能太快。


    隻是……


    收到消息的時候,傅九卿正停下馬車,坐在樹下歇息。


    “公子,怎麽了?”君山詫異。


    傅九卿歎口氣,將手中的消息遞了出去,“自己看看吧!”


    “這……”君山慎慎的接過,“奴才已經很久沒見過公子這般謹慎之色。”


    傅九卿不得不謹慎,眼下的太平日子,來得太不容易,曆經波折之後,隻想珍惜再珍惜,護住身邊的所有人。


    “莫名之人?”君山詫異,“京都城來的?若是來找您的,肯定是要知會衙門,不可能這般小心翼翼,悄無聲息。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理該昭告天下,讓您知曉!”


    傅九卿正是因為有此懷疑,所以才會麵色凝重,要麽其中有詐,要麽真的丟了什麽貴重之物,又或者尊貴之人。


    “去查!”傅九卿開口,“越快越好!”


    君山行禮,“奴才明白。”


    車輦啟程,重新往家的方向而去。


    年關將近,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氛圍,早早的準備起來,過年的時候才不會手忙腳亂。一年忙碌到頭,最後總想迴家,與家裏人好好的團聚。


    是以,路上行人不少,一個個行色匆匆,急著往家裏趕。


    每年的這個時候,也是慕容家團聚的日子。


    一路上,兩個孩子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一會是姑姑,一會是姑父,再後來便是小哥哥小姐姐,路上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耶律桐頗為無奈,側過臉瞧著自家相公,“真不知道,你當日是如何忍我的?這般聒噪,真是讓人受不了!”


    對此,慕容安卻表示,“自己的女人,再聒噪也隻是對你聒噪,若是哪日她對著旁人聒噪,那才是真的忍受不了!”


    語罷,慕容安攬過嬌妻,在她額心輕輕落吻。


    “羞羞!”兩個孩子趴在窗口,笑嗬嗬的望著兩人,“爹娘羞羞!”


    耶律桐撇撇嘴,“你們兩個趕緊坐下來,這般調皮搗蛋,仔細小哥哥小姐姐不喜歡,到時候不與你們玩耍,可別哭著來找我。”


    “娘!”小丫頭鑽進了母親的懷裏,“小哥哥肯定會喜歡我的,若是不喜歡我,你幫我說說嘛!好嗎好嗎?還有,小姐姐去年說過,要帶著我去堆雪人的,你看這外頭都下了雪,她要是不記得了,那可怎麽好?”


    耶律桐想了想,“小姐姐要是不記得了,那你就堆一個送她,不也是一樣嗎?小靜,小景,你們且記住了,橫豎就這麽一個哥哥和姐姐,必定得與哥哥姐姐好好相處,知道嗎?”


    她孤身來到大周,所曆經的磨難與痛楚,讓她深刻了解到,有至親在身邊的重要,當年若不是父兄放她一條生路,若不是慕容安身邊的摯友,拚死救她……她早就死了!


    情這一字,對耶律桐而言,至關重要。


    “嗯!”兩個小家夥連連點頭。


    慕容安左手兒子,右手閨女,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坐著,“到了姑姑家,可不許鬧騰,不能再像去年那樣,明白嗎?”


    去年?


    提起去年,耶律桐就有些腦闊疼。


    慕容安生性嫻靜,這兩個孩子多半是隨了她這個當娘的,從小就不讓人省心,去年跟著靳月的那兩個孩子,將炮仗塞進了牆角,生生炸出一個狗洞。


    然後呢?


    然後便是四個孩子,在狗洞內鑽來鑽去,成了四個小泥人。


    挨了訓斥之後,偷溜出去,結果被鄰居家的大鵝攆得滿大街跑,最後還是傅子寧較為年長,反手就是一板磚,拍死了大鵝。


    問後來?


    嗬……


    烤了!


    吃烤大鵝的時候,被鄰居當場抓住,四個孩子,麵上髒兮兮的,連親爹媽都快認不出來了,卻還一人啃著一塊鵝肉,要多丟人有多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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