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主有多大勁兒,耶律桐很清楚,他心內有多少火氣,她更是清楚無比,這馬鞭一旦拎起來,落下去,估計她這條命都得送在這兒。


    耶律桐爬起來就想跑,可是親衛就堵在門口,她不知道自己哪兒疼,就是疼得沒力氣,手腳發虛發軟。


    “把她給我丟進來!”唿延赤瞧著手中的鞭子。


    刹那間的事兒,馬鞭揚起,落下。


    兩鞭子下去,皮開肉綻,連親衛都不敢上前,被轟出了帳子,圍在外頭,誰也不許靠近帳子半步,周遭都被清散了去。


    帳子內,傳出此起彼伏的哀嚎,歇斯底裏的慘叫。


    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所謂的痛快大概就是如此,唿延赤覺得痛快,因為這樣,他才能把之前的恥辱悉數發泄出來,“真是跟牲口一般,不打不成器,打了就老實了!”


    耶律桐被打得半死,可她幾乎是下意識的伏在了地上,傷多半在背部,疼得厲害了……她動彈不了,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胸腔裏那口氣暖著心口,留著她的一條命。


    腦子裏,滿是慕容安的音容笑貌,似乎也隻有這樣,她才能讓苦變得甜一點,讓死亡變得不那麽可怕……


    “小桐!”唿延赤將耶律桐從地上抱起,血淋淋的人兒,抱在懷裏就跟沒有分量似的,可他不在意,“打一頓就記住,這些傷痕會伴隨著你的一生,也讓你明白,你自己是誰的女人!小桐,我說過,我耐心有限,別逼我……你知道的,我舍不得殺你!”


    自己一手養大的皇後,怎麽舍得殺呢?


    耶律桐睜著眼,虛弱的望著他,一言不發。


    “翠微會死,是因為你!”唿延赤說,“你現在還想讓誰一起死呢?”


    她閉了閉眼,當即暈死過去。


    “小桐?小桐?”唿延赤冷然,“來人,找軍醫!”


    恰大巫醫和大長老正在帳內,尋了耶律長河談話,論起資曆和沉穩,耶律長河比耶律敬更能耐得住,所以有些事還是得找這位耶律大、將、軍才好。


    耶律長河一直沒說話,大巫醫來此,是為了公務,畢竟狼主離開了都城這麽久,百官擔心,派個大巫醫來看看,免得狼主身子有所損傷,也算是再合適不過。


    但是大長老……


    “旁人不認得,我卻是認得。”耶律長河盯著他,“當年的古族大長老,你以為套上一個師兄之名就能掩人耳目?的確,隔了差不多二十多年,年長的都死了,年幼的早就不認得你了,可惜……我認出來了,你不是去了大周,現在出現在這裏,到底想幹什麽?”


    大長老輕嗤,“我就知道,你覺得我是想坑你,我吃飽了撐的,一把年紀了從大周跑到南玥都城,再從都城請了大巫醫來邊關軍帳,你什麽人呢?值得我這把年紀,這麽操心?”


    要不是奉了小姐之命,擔心公子的將來,他才不操這份子心呢!


    大巫醫擺擺手,“耶律將、軍,咱們來這兒一趟不容易,也是為了孩子好,年紀大了,見不得那些……”


    “爹!”耶律敬瘋似的衝進來,“快,妹妹出事了,小桐出事了!”


    耶律長河撒腿就跑,誰不知道耶律桐身份尊貴?既是他耶律家的掌珠,又是唿延赤的未來皇後,若說出事,那隻能是唿延赤下手。


    可唿延赤為什麽下手?


    知女莫若父!


    耶律長河,心如明鏡。


    狼主的帳外,親衛嚴守,誰都不許靠近。


    “都給我閃開!”耶律敬怒喝。


    親衛在前,誰敢衝上去?


    耶律長河摁住了自己的兒子,“到底怎麽迴事?”


    “狼主在打小桐,小桐歇斯底裏的哀嚎,爹,狼主用的是鞭子,是鞭子!底下人親眼看到的,親耳朵聽到的鞭子抽在身上的聲音,爹,是小桐,小桐一定受傷了!”耶律敬險些哭了,“我妹妹從小到大沒吃過苦,咱們甚至沒吼過她一聲,為什麽要這樣對她?為什麽?”


    耶律長河有些崩潰,“他,可是狼主啊!”


    大巫醫瞧著不遠處疾步行來的軍醫,“我去吧!”


    到底是大巫醫,總歸要勝過軍醫一籌,到了這會,跟著軍醫進去完全沒問題,隻是這一進去,別說是軍醫,饒是大巫醫也跟著愣了。


    “還愣著幹什麽?”唿延赤怒喝,眸色猩紅,“看看她!她要是有什麽閃失,仔細我扒了你們的皮!”


    大巫醫率先上前,二話不說就幫著耶律桐探脈,不探還好,這一探倒是愣了,待軍醫上前,大巫醫當即拂袖,“不用過來了,我給開個方子,你趕緊去抓藥,順便去附近找個姑娘家,這傷痕若不上藥,隻怕是要潰爛至死,而且……一旦紅腫化膿,性命堪憂。”


    “還不快去!”唿延赤厲喝。


    軍醫行禮,快速退下。


    “狼主!”大巫醫行禮,“眼下不能挪動她,傷得太重了,而且傷口沾了塵土,待會讓民家女子過來清洗傷口,軍中多是男子,多有不便。”


    “我自己來!”唿延赤冷然。


    大巫醫深吸一口氣,“狼主手勁兒太重,隻怕會傷上加傷,而且這傷都是拜您所賜,若是耶律姑娘醒轉,萬一看到您,一激動……怕是不會配合!”


    唿延赤張了張嘴,臨了倒是覺得,有些道理。


    “狼主,還是讓別人來吧,眼下文武百官都在催著您迴朝,您看您是不是該考慮……”大巫醫低聲詢問,“迴朝之事?”


    就算大巫醫不說,唿延赤也想迴朝了,若他不是慣著耶律桐,而是一來邊關就把她帶迴朝立為皇後,收了她的心思,也許就不會有現在這麽多的事!


    唿延赤拂袖而去,冷眼睨著守在帳外頭的耶律家父子,“馬上去準備迴朝事宜。”


    “狼主,小桐……”耶律長河疾步上前。


    唿延赤冷然,“想抗旨嗎?”


    “臣……不敢!”耶律長河行禮。


    耶律敬急了,“狼主,小桐犯了何厝,您要這麽對她?”


    “她是我的人,我想怎樣便怎樣?輪到誰置喙?”唿延赤居高臨下,“都給我滾,誰敢靠近帳子,誰敢私縱耶律桐,別怪我下手無情,哪怕是你耶律敬,我也照殺不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耶律家備受皇恩,理該如此,耶律家的祖訓亦是如此,皇恩浩蕩,那些根深蒂固的奴性,是很難撼動的。


    耶律長河依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及至唿延赤走遠,他都沒能迴過神。


    “爹,他走了!”耶律敬咬牙切齒,大步流星的離開。


    耶律長河一愣,“你去哪?”


    自然是去找翠微,他知道翠微被人帶走了,當時讓人去找,所以……這會應該已經找到了,隻是找到歸找到,人已經……不怎麽太好了!


    翠微如同一塊破布被丟棄在擱置雜貨帳裏,身上倒是罷了,腿上卻是鮮血斑駁,她睜著空洞的眸,氣息奄奄的躺在血泊裏,若不是一息尚存,與死沒什麽兩樣。


    “翠微?”耶律敬駭然。


    緊跟著進來的大長老,也是愣了,“造孽啊……”


    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愣是被折磨成這樣,真是造了大孽!


    “翠微!”耶律敬急忙衝上去,快速將人抱起,擱在一旁的幹草垛上。


    待耶律長河撩開帳子進來,愕然驚在當場。


    “包圍此處,別讓人進來。”耶律長河扭頭吩咐副將。


    “是!”副將未有踏入帳中,聞言派人包圍了帳子。


    大長老推開了耶律敬,快速扣住了翠微的腕脈,“我來!”


    俄而,大長老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見藥丸塞進翠微的嘴裏,“要想救你家小姐,你得先保住命,這是止血生肌丸,先活下來再說!”


    翠微這才張了嘴,略略有了反應,咽下去的那一瞬,眼角的淚忽然湧出,她的嗓子裏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她說什麽?”耶律敬忙問。


    即便在邊上,他也沒聽到翠微的話。


    大長老倒是聽得一清二楚,麵色沉了沉,扭頭望著耶律敬,“她說,別讓主子為了她去求狼主。”


    耶律敬咬牙切齒,翠微和耶律桐的情義,他這個兄長都是看在眼裏的,這是他們耶律家的忠仆。


    “到底是怎麽迴事!”耶律長河冷然。


    單薄的粗布覆在翠微身上,卻遮不住她身上濃鬱的血腥味。


    大長老正欲解釋,卻見著大巫醫疾步走了進來,“我來解釋!”


    眾人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心裏隱約都有了底。


    “我不管你們怎麽想,若還想讓耶律桐活下去,就必須聽我的。”大巫醫的麵色難看到了極點,“現在我讓人去附近找民女,為耶律姑娘療傷,你們有足夠的時間來醒醒腦子!耶律姑娘處境很危險,我方才為她把脈,她……有了身孕!”


    音落瞬間,耶律父子麵麵相覷。


    大長老的一顆心猛地揪起,旋即扭頭望著翠微,壓低聲音問,“老夫問你一句話,狼主是否……是否不曾碰過你家主子?”


    翠微眨了眨眼睛,無力的點了頭,“我……替了主子,主子是清白的!”


    若說,耶律父子此前還隻是震驚,那麽現在……幾乎是晴天霹靂,狼主不曾碰過小桐,可小桐卻有了身孕,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所以,大巫醫才有了那一句“處境很危險”之說。


    孩子不是狼主的,就意味著背叛,饒是耶律家功於社稷,隻怕狼主也容不下耶律桐,哪個男人能承受得了這樣的恥辱?


    “孩子、孩子是誰的?”耶律敬小聲嘀咕,“小桐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恍惚間,耶律長河身子一晃,險些癱軟在地,所幸耶律敬攙扶得及時,“有那麽幾次,小桐悄悄出去,還有此前,小桐……小桐失了蹤,她失蹤了一段時間。”


    “難道就是那段時間?”耶律敬這才反應過來。


    大長老也不敢說,你閨女肚子裏的孩子,是敵國主將的,跟你交戰的大周主將慕容安,就是你親女婿!他是真的擔心,一旦說出實話,會氣得耶律長河原地去世……


    “不管孩子是誰的,現在關鍵的是,別讓狼主知道,並且瞞著狼主把人偷出去,否則她肯定會死在狼主手裏!”大巫醫歎口氣,“狼主的脾氣,咱們都領教過,為了耶律姑娘這條命,什麽忠君什麽忠社稷都暫且放一放,人都死完了,還拿什麽忠?”


    “爹!”耶律敬撲通跪地,“不能讓妹妹出事,我不管狼主心裏怎麽想,也不管他受了多少恥辱,我耶律敬可以為他賣命,但他不能糟踐我妹妹,這是兩碼事!”


    忠誠和親情,雖然不能兩全,但耶律敬自問不是個大義之人。


    那種大義滅親之事,他做不出來。


    袖手旁觀,看著妹妹被打死,他更做不到!


    “我要救她!”耶律敬仰頭望著父親,“爹,若您不答應,那就先打死我!”


    耶律長河將他攙起,“那也是我的女兒,耶律家為南玥賣命,若是這麽多功勳加起來,還救不迴一個女兒,我這大、將、軍當得,還有什麽意思?”


    “爹,您是同意了!”耶律敬大喜。


    耶律長河衝著大巫醫和大長老拱手,“請兩位出手相助,若能護得我女兒周全,耶律長河願意雙手奉上一切!”


    “一切就不必了,救了人,便由我帶走!”大長老開口,“南玥……她是絕對待不下去了,也不能再繼續待著,眼下狼主這一頓鞭子,怕已經成了她此生夢魘。”


    耶律長河點頭,“隻要能活,什麽都好說。”


    “這藥能讓人出現假死之狀,但也隻能維持兩個時辰,是以在兩個時辰之內,必須想辦法把她救出去。”大長老手中握著瓷瓶,“記住了,隻有兩個時辰。”


    耶律長河點頭,瞧著大長老把瓷瓶遞給大巫醫。


    大巫醫歎口氣,“如今隻有我能進出帳子,而不引起狼主懷疑,你們在外頭好生接應著,我一定把人囫圇個的帶出來。”


    “大恩大德,耶律長河來日必報!”耶律長河畢恭畢敬的行禮。


    這是作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救命恩人,該敬的大禮。


    “接下來,咱們商議一下,該如何把人或者屍體,從狼主的眼皮子底下,偷出去!”大長老低聲開口。


    然則下一刻,邊上的翠微忽然笑了,虛弱的麵上浮現出欣然的笑意,她張了張嘴,使出渾身的氣力,發出艱澀的聲音,“我……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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