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影謹記鴿子落下的位置,率先衝進了林子,策馬會打草驚蛇,所以她得步行前往。


    “把這個交給公子,快!”身著便衣的男子,解下鴿子腿上綁縛的小竹棍,遞給了身邊之人。


    得了密信,探子當即策馬疾馳而去。


    明影趕到的時候,隻瞧見數名北瀾百姓模樣的男子,或背著弓箭,或背著刀斧,邊上還放著幾匹馬,這在北瀾,算是最尋常不過的場景。


    若是換做平時,明影肯定不會多想,但現在……


    “這兒有什麽野物?”明影懷中抱劍,不緊不慢的往前走,目光在眾人身上逡巡,“打獵?砍柴?還是說在這幹點見不得人的名堂?”


    “你是什麽人?”


    對方一開口,明影便知道,沒找錯。


    “大周來的,麵上卻覆著北瀾人的皮麵,嘖嘖嘖……”明影的視線落在那人的手上。


    雖然隻是一星半點的殷紅,但也足以證明這人手上沾過血——鴿子血!


    對方當下明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登時刀劍相向,反正她隻是一個人,他們這些人全是練家子,豈會怕一個女子?!


    “偷了我的鴿子,還敢這麽囂張?”明影麵色陡沉,“鴿子呢?”


    “什麽鴿子不鴿子的?滾開!”為首的男子冷聲厲喝,“再不滾,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明影麵露難色,“你們偷了我的鴿子,還要我滾開,還要對我不客氣?那麽,就別怪我……也不客氣了!”


    說時遲那時快,冷劍應聲出鞘。


    明影早就手癢得厲害,此前也隻是跟身邊的小姐妹比劃比劃,委實不帶勁,如今倒是個好機會,饒是身邊的小姐妹趕到,亦不許她們動手。


    女子軍們不遠不近的站著,一個個懷中抱劍,笑嗬嗬的瞧著明影動手,習武之人最喜歡這樣的酣暢淋漓,生死相搏。


    隻是這些人,委實不是明影的對手。


    待明影的手中劍,“咣當”一聲歸鞘,女子們快速上前,將活口摁住、綁縛、堵嘴,所有的動作幾乎都是一氣嗬成,訓練有素。


    “都帶迴去!”明影撇撇嘴。


    探子們沒料到會被一幫女人摁住,饒是想掙紮亦是不能,除卻明珠下手太重而當場斃命的,留下了三個活口,一個胳膊帶傷,一個腿上挨了一劍,剩下那個是被明影一腳踹飛出去,撞暈在樹下的。


    “把這些處理幹淨!”明影道。


    小丫頭點頭,“姐姐放心,那邊山頭多得是禿鷲。”


    “跑掉的那個呢?”明影問。


    小丫頭笑道,“您放心,跟著呢,丟不了!”


    “別給弄醒了!”明影咬著後槽牙叮囑,“且看看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在背後伸黑手!”


    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


    拿到密信的時候,褚懷越就坐在小酒館,大堂的角落裏。


    館子裏,人來人往,自然無人注意角落裏的動靜,慢條斯理的打開密信,褚懷越瞳仁驟縮,快速將紙條捏在了掌心裏。


    見著公子麵色驟變,探子心虛,“公子,有何不妥?”


    “你們可能暴露了,快走!”褚懷越冷著臉,“從後門走,離開館子之後,繞城幾圈,懂我的意思嗎?”


    探子頷首,“明白!”


    “走吧!”褚懷越將紙條收入袖中,若無其事的端起小酒杯。


    探子從後門離開,之前倒是未能明白,如今卻很清楚,身後已經有了小尾巴,但是這尾巴卻不是他想甩開便能甩開的,得依著公子的意思,繞城幾圈。


    待人走後,褚懷越還在館子裏坐著,足足坐了半個時辰,酒足飯飽,起身離開。


    今日,有風。


    塵沙起,盡飛揚。


    攏了攏身上的袍領子,褚懷越緩步走在長街上,初到北瀾的時候,砂礫猝不及防的刮過麵頰,疼得他齜牙咧嘴,但現在不會了。


    沒有傘的孩子,必須學會奔跑,這大概就是成長所必須經曆的疼痛。


    一念頓悟,一念佛魔。


    迴到大皇府,進了自己的院子,褚懷越頓住腳步,半晌沒有動靜,就這麽站在院子裏,任憑枝頭的風唿嘯而過,那種風聲過後,歸於死寂的蕭瑟與沉澱下來的痛苦,唯有家破人亡的人……才能深刻體會。  推開房門,合上房門。


    他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紙條,若有所思的瞧著紙條上,熟悉的筆跡,滿紙都是那滑稽可笑的字眼——滾。


    “你就隻會寫這個字嗎?”說這話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皺起眉頭,唇角牽起一抹艱澀的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有這般貪玩的性子?嗯?”


    想到以前,他神色一滯,唇角的笑逐漸消失不見。


    以前,他似乎也沒給過她機會吧?


    將櫃子底下的小箱子取出,拿專用的鑰匙打開鎖扣,裏麵擺著的都是他最珍貴的東西,輕輕的將紙條放進箱子裏,他自嘲般勾起唇角。


    離開大周的時候,所攜之物甚少,但他卻帶走了書房裏那幅裝裱起來的字,見字如麵,日日見,便日日念,那漂亮的“滾”字,如同烙印一般鐫刻在他心頭。


    自此,再難磨滅。


    人,總在失去之後,才懂得彌足珍貴的道理。


    合上箱子,如同合上了自己的前半生,再抬頭時已是眸光凜冽,再無半點情愫。


    敲門聲響起,是大皇妃身邊的婢女在外頭傳話,“大皇妃想請公子去一趟花園,不知公子是否得空?”


    “好!”褚懷越收好箱子,重新整理衣衫,若無其事的走出房間。


    門外,風沙依舊。


    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歲寒狠狠打了一個噴嚏,愣愣的抬頭瞧著靳月,“我母妃想我了!”


    靳月的眉心突突跳,吧嗒一聲捏碎了指尖的花生,“小小年紀便撒謊不眨眼,長大了還得了?迴頭整個北瀾的姑娘,都教你禍害了。”


    “我才不要!”歲寒哼哼兩聲,“我想學七哥這樣,守著一個就夠了,你瞧大皇兄的後院,簡直是亂糟糟得可怕。雖然八皇兄中意八嫂,但還是拒絕不了別人往院子裏塞人,免不得裝模作樣的納幾個姬妾。”


    靳月想了想,“大皇兄的後院,有很多女人嗎?”


    “可不是嗎?各式各樣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這國送的那國給的,偶爾還有大臣們送進來的,連歌舞坊的女子也有。”歲寒剝著花生,吃得津津有味。


    靳月嚼著花生,這麽說來……細柳的日子怕是很難過。


    “大皇嫂似乎有點兇。”靳月低聲說。


    歲寒點頭,“她沒有孩子,但礙於父皇的麵子,大皇兄是不會廢了她的。”


    “你這個小人精,怎麽什麽都知道?”靳月皺眉。


    歲寒頓了頓,略顯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尖,“那我實在沒事幹,喜歡四處跑,東邊聽一耳朵,西邊撿一嘴碎,湊一湊不就是風花雪月嗎?”


    “好像是這個理兒。”靳月點頭。


    歲寒繼續道,“大皇嫂身份貴重,她是丞相的外甥女,丞相和大皇兄呢又走得很近,所以他們是一夥的,除非散夥,否則是絕對不會換了大皇嫂。而八皇兄就不一樣了,八皇嫂的父親是邊關守將,在朝中並無勢力,相較而言,處於弱勢!”


    “你是在告訴我,就因為這個,格裏經常欺負莫桑?”靳月問。


    歲寒詫異,“難道我說得還不夠明顯嗎?你沒看大皇兄跟刺蝟一樣,見著誰都要紮一下嗎?連我都沒放過,在靶場的時候,他不是還想欺負我嗎?哼!多虧得八皇兄解圍。”


    “小子,沒良心哦,你那兩箭是我甩進去的,你八皇兄隻是動動嘴皮子而已。”靳月翻個白眼,極是不悅的別開頭。


    歲寒趕緊賠笑,“小月月最厲害了,自然不是尋常人可比的!”


    明珠從外頭走進來,湊在靳月耳畔低語兩句。


    靳月挑眉看她,“抓住了嗎?”


    “滿大街兜圈子呢!”明珠歎口氣,麵色微沉。


    靳月唿出一口氣,“他最先去的是哪兒?”


    “是個小酒館,在街角不起眼的位置,怕暴露身份跟丟,咱們的人守住了前後門,沒有跟進去。”明珠解釋。


    靳月吹去指尖的花生皮,瞧著乳白色的花生仁,意味深長的開口,“咱們已經打草驚蛇了!”


    “那如何是好?”明珠駭然。


    靳月想了想,“審活口。”


    “好!”明珠行禮,快速退下。


    歲寒聽得雲裏霧裏,“你們到底在說什麽?跟蹤誰?好玩嗎?”


    “很好玩,遇見了極是狡猾的獵物。”靳月單手托腮,皮笑肉不笑的瞧著他,“不過,再狡猾的獵物,也別想跑不出獵人的手掌心。”


    小家夥似懂非懂的盯著她,輕輕撓著額頭,小月月在說什麽呢?誰是她的獵物?


    門外,管家行禮。


    霜枝出去了一會,又疾步轉迴。


    瞧著她們主仆兩個交頭接耳,說悄悄話的模樣,歲寒默默擰起眉頭。


    嗬,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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