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林子裏,冽冽夜風從枝頭掠過,唿嘯著從林子的這邊衝向那邊。


    冷意,滲骨。


    遠遠的,有人隱於坡後,瞧著林子裏的人將什麽東西抬了出來。


    “主子,要不要……”


    不待底下人說完,為首的男子已經抬了手,昏暗中黑衣蒙麵,鬥篷披蓋,瞧不清楚真實容色,隻聽得他低低沉沉的聲音,浸染著瘮人的冷意,“不用!”


    確定死了,便也罷了!


    目送一行人遠去,他依舊立在坡後,冷風吹得衣袂獵獵作響,這夜裏的風真冷,仿佛連骨頭縫裏都冷得跟針紮似的,真疼!


    “主子,人走了!”底下人低聲開口。


    男子微微繃直了身子,仿佛是有些唿吸不暢,要將腹內的濁氣悉數吐出,身子一晃,若不是身邊的人快速攙住他,隻怕是要摔在地上。


    “主子?”底下人驚唿。


    男子眸色黯然的推開他,“都準備好了嗎?”


    “是!”底下人應聲,“隻是主子您的身子……王妃還在大牢裏,是不是要將她一起救走?”


    救走?


    嗬……


    男人冷笑,嗓子裏匍出冷戾的聲響,“帶得走嗎?天牢重地,從她進宮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她得留在那裏,才能讓皇帝和太後放寬心,事實證明,棄車保帥是對的!”


    “郡主也沒能救迴來!”底下人說。


    男子翻身上馬,夜色濃重,他眸色涼薄的瞧著京都城方向,真以為他想救宋嵐?


    嗬,可笑。


    蠢到了極致之人,理該去死,即便是他的親妹妹又如何?親爹親娘都舍得下,舍一個平素與自己作對的臭丫頭,又有什麽大不了?


    所有人都以為他不是去南玥,就是去了北瀾,而他也著實派了人去北瀾方向截胡宋嵐,在所有人看來,這的確是去北瀾的跡象。


    可事實上呢?


    他在等,等最後的契機。


    馬蹄聲聲遠,似是踏上了一條不歸路,遠去的是榮華,留下的是絕情。


    刑部內。


    “確定是這具屍體嗎?”刑部尚書與侍郎麵麵相覷,一時間誰也不敢拿這主意。


    血肉模糊的屍體,瞧著格外瘮人,但是從身形上來看,委實頗為相似,具體的還真是難辨真假。若然是真,臨陣脫逃之罪是免不了,若然是假的,貿貿然的上稟,萬一惹怒了帝君,誰能擔待得起?


    “你去找丞相!”尚書麵色微沉,“越快越好!”


    “好!”侍郎趕緊去請當朝丞相。


    齊丞相是誰,乃是當朝太後的親哥哥,又是百官之首,若由他拍板,若是來日皇帝怪罪下來,那也是丞相來擔當,落不到他們的頭上。


    大半夜的,齊丞相被請到了刑部,瞧著血肉模糊的屍體,眉心微蹙。


    “雖說是天氣寒涼,然則又是風吹雨打,又是日頭曬的,腐臭是無可避免的。”刑部尚書歎口氣,“這衣著與原來不太一樣,但是形體瞧著還算相似。”


    說到這兒,刑部侍郎將一樣東西交到了丞相的手裏,是一塊撕碎的血帕子,“這東西是當日慕容侯爺離開的時候留下的,說是懸崖邊上撿著的,可能是至關重要的證據,便一道送入了刑部,丞相您看……”


    染血的帕子,材質倒是金貴,瞧著並不像尋常人可用。


    摩挲著手中的帕子,齊丞相麵色微沉,“驗屍結果呢?”


    “被外力震碎了頭蓋骨,腦漿迸裂而死!”尚書低聲開口,“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饒是江湖人,大概也需要費點氣力。”


    齊丞相瞧著擺在屍台上的人,眉心緊皺。


    “一掌下去,血肉模糊的,再加上是在懸崖底下找到的,所以屍身並不算太完整,所幸的是掛在枝頭上,那些野狼野狗的聞著味兒,卻也無可奈何!”刑部尚書猶豫了一下,“丞相大人,您看這……”


    齊丞相將帕子擱在一旁,“茲事體大,切不可傳出去!”


    “是!”刑部尚書趕緊行禮,“那咱麽就把這事壓下來。”


    齊丞相點頭,“先壓下來,等本相麵君之後再議!”


    “是!”


    “是!”


    這件事必須得盡快上稟,齊丞相連夜入宮,進了皇帝的禦書房。


    帕子擱在桌案上,燭光裏的血色愈發濃豔,像極了盛開在雪地裏的紅梅,隻是這朵梅卻是閻王殿前花,開得越豔越要命。


    “皇上?”齊丞相躬身,“八九不離十!”


    宋玄青當然知道,否則宋宴跑什麽?再加上那尊白玉送子觀音的事,他更加肯定這屍體應該是燕王宋雲奎無疑,這老匹夫圖謀不軌,老謀深算,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算計他人不成……終是被他人所算計。


    “皇上,燕王詐死出現在京都城外,顯然是圖謀不軌。”齊丞相歎口氣,麵色凝重至極,“難怪燕王妃謀反,小王爺逃出京都城,定是之前就安排好的棄車保帥!”


    宋玄青點頭,視線從染血的帕子上收迴,“朕知道。”


    “皇上。”齊丞相又道,“臣以為,燕王府既然已經落罪,幹脆就落得徹底,不能再給其翻身的機會。宋雲奎雖死,可宋宴還潛逃在外,不少燕王府的餘孽依舊蠢蠢欲動,等著宋宴卷土重來,燕王府東山再起!”


    宋玄青雙手抵在案前,眸色幽邃,“朕當然知道其中利害,燕王府盤根錯節,勢力不容小覷,要將其連根拔起,朝廷定也傷筋動骨,所以朕不敢大刀闊斧!”


    “臣有一法子,可行之!”齊丞相躬身,“燕王戰死的消息,一直秘而不宣,但朝中定然也有人知曉。皇上可以下詔,燕王府謀反之罪已昭告天下,其罪不可赦,但皇上念其功勳,予以戰死的燕王厚葬,隻追究燕王妃和出逃的小王爺之責便罷了!”


    宋玄青直起身,“丞相的意思是……”


    “一則,燕王終究是皇室,若是加以追究重則,外人會以為皇上不念情分,二則燕王戰功赫赫,咱們這麽做能暫收人心,免得落人口實,給他們造反的借口!”齊丞相細細分析。


    都是朝堂上摸爬滾打了數十年的老狐狸,誰還不會玩兩手聊齋?


    “三則,正好借著這機會,皇上也能看清楚,到底誰是燕王同黨,以後有個防範!”齊丞相想了想,“皇上,您以為如何?”


    宋玄青深吸一口氣,“您到底是朕的舅舅,在某些方麵還是要您多費心。朕雖然親政已久,可對於朝中文武私底下的那些事,朕委實不如舅舅!”


    “臣身受皇恩,不敢負君!”齊丞相行禮,“臣年紀大了,能為皇上盡點心做點事兒,已是莫大的殊榮!”


    宋玄青拍著齊丞相的肩頭,“舅舅客氣了,眼下無人,朕也不妨跟您說點知心話。朕知道,朝中黨派眾多,很多人私底下連成一氣,與朕叫板……當中最厲害的便是燕王一黨,所以此次,朕必除之,需永絕後患!”


    齊丞相心知肚明,他這外甥是想借刀殺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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